空桑山的結(jié)界被沖破,整座山頭墜落在地,將荒脊的地面砸出一個大坑來。而被拘于山里已近十?dāng)?shù)萬年,那位巫族的最后一位大司命,祝兮就此從世間消失,無跡可尋。
正逢六界各處結(jié)界不穩(wěn),恐有生亂之時,因而消祝兮逃出空桑的消息夾雜在各種滿天飛的大小訊息里一時竟也未激起多少浪花。可此事雖說不算太大,畢竟知曉內(nèi)情的人極少,但要說小卻也不小。
世人皆知空桑山外的結(jié)界是玉清上神所設(shè),含有殺伐之力,其意在懲戒。于此事頗為關(guān)注的有心之人眾多,但他們卻極少有知曉其中內(nèi)情的。只以為祝兮不愿再忍愛空桑山的寂寞,不想再被剝奪自由,這才趁機破陣出逃。她的此舉違背上神之意,是謂大不敬,想必諸位上神定是不會輕饒了去。眾人只知其表,卻無法再往深了去想。
而說到上神,他們自然而自的就會想到天界的那位。雖不敢明說,但大家也皆是心照不宣。
如今即便天帝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可能再出兩維護祝兮了。
天帝這位即是有心人,又是知情者,此時正在太玄殿內(nèi)療傷。在得知空桑山墜落,祝兮失蹤后,于太玄殿的帝君寶座之上噴出一口心頭血。
那血的顏色不僅泛著黑,更帶著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腥味。幸而殿中伺候的仙俄早被遣退下去,此刻大殿里只有他一人,不然若是看到此景,那些仙俄定是性命不保。
天帝咬牙,待心口的劇痛有所緩減后,他以拇指輕輕抹去嘴角的血絲。細(xì)長狐貍眼半瞇起,神色冷酷而殘忍的看著腳邊的一灘黑血。
在白玉打磨成的地板石上,那一口泛著黑氣與腥味的心頭血十分扎眼。
半晌后他抬手抹去血跡,然白玉的石板上已有些微被腐蝕的黑色灼痕。
天帝心頭了陣暴怒,抬腳踩碎數(shù)塊白玉石板,清脆的碎裂身不斷傳出殿外。候在殿外的仙使與仙俄全閉目垂首,小心翼翼的隱去氣息。
一陣發(fā)泄之后,天帝稍稍克制偏一心底的怒火。他心底明白污跡已然存在,即使毀了整個太玄殿也是無用。
他捂著心口坐回寶座上,沉痛的閉上雙眼。
直到此時他才真的愿意相信祝兮欺騙了自己,原來她手里真的有不止一片東皇太一的神魂碎片,而即便給到自己的那一片也是被她暗中做過手腳。如若不然,他怎會十?dāng)?shù)萬年下來,不僅一點神魂之力都沒能得到,反而還被天道反噬。致使幽府受損,仙丹日漸被魔息所吞噬。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有別的心思,明知她在利用自己也毫不在意。因為他們之間本就是互相利用彼此來達(dá)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只是他的目的是封神,祝兮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這么多年里這個疑惑一直困擾著他,明察暗訪了無數(shù)次,卻一直不能得知在她心底的究竟藏了什么事。有時他在想,如果她能對自己明說,他也許可以接受,說不定還會助她一臂之力。
這些年來,他也曾暗示過多次,但她就想從未聽懂過一般,毫無反應(yīng)。
得不到祝兮的回應(yīng),天帝只好放棄,暗里對自己說只要她能助自己封神,那么一切都隨她去吧。是以,他從未為難過她。
可他不是真的無所謂,因為不論怎樣,他絕不能接受她對自己的背叛!
天地雖大,她能去的地方卻了了。
以自己對祝兮多年的了解,他相信很就會將她找出來,到時必定要讓她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
而此時,在西荒中央的三危山內(nèi),有一處滿是黑水的深潭。
水潭呈圓形,大小不過七丈三,表面的黑水寂靜無波,從高處俯瞰宛如一片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鏡子,倒映著晴空與白云。遠(yuǎn)遠(yuǎn)望去,景色盛美。
然而熟悉此處的人卻知這深潭有多可怕,鴻毛不浮,萬物不生。表面看著不大,但其下卻是不知深淺。只因一切落于深潭里的東西,不論人或物,都不曾再出來過。
三危山內(nèi)原是沒有這座深潭的,在上古天地一戰(zhàn)時,天柱崩塌,九重天上便有了一個大窟窿,從天外天落下三顆火石。
一顆落在黃泉,將黃泉水焚盡。
一顆落在昆侖,被女媧收走,煉作五彩石,恰用于補天。
還有一顆,便落在西西荒的三危山內(nèi)。
這顆火石在三危山燃燒數(shù)年,烈焰不滅,在地面燒出一個大洞。隨著火石越燒越久,洞也越來越深,伏羲大帝見狀只覺得不妙。
待伏羲大帝趕到三危山時,火石已落入地下無法再取出,為滅其火不得已只能引來天河,倒灌進洞內(nèi),這才將烈火澆滅。
然而此時已焚燒數(shù)年的火石,被天河之水沖灌后竟化為灰燼,天河融為一體,就成了眼前這座黑水漆漆的深潭。
祝兮虛弱的坐在山間一塊黑石上,遠(yuǎn)遠(yuǎn)望如琉璃鏡一般的水面,巫魂回歸識海,那里望無跡鋪滿了大小不一的各色石子。
由石子匯成的海洋中間,一個俊美的男人的正閉目打座。
這里是祝兮的識海,卻也是那人道場。她只能隔著一望無跡的石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能再前進一步。
“我已無法再護著你……”她神色平靜的說道:“但在這深潭之內(nèi)的人,他可以助你修得神魂?!?p> 然而她等了許久,也不曾收到對面之人的回應(yīng)。
祝兮無奈的笑了笑,并不在意,反正也從未得到過他的回應(yīng),這些年來自己早已習(xí)慣了。
隨后她又說道:“我知你不肯傷他,但昆侖山下的神魂不在,噬魂陣也被破,如今我已別無他法。若是再如此耗下去,你的這縷魂魄也早晚因靈力不足而消散?!?p> 所以,將東皇太一的最后一縷神魂收為已用,才是最好的選擇。
反正沒了這一縷神魂東皇太一也不會如何,頂多是不能回歸神位罷了??稍谒磥?,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子民和信徒被滔天的洪水所淹沒卻無動于衷的人,是不配為神的。
祝兮從識海退出,緩緩睜開眼。
此時,她的眼瞳已由之前的琥珀色變成了血紅色。
頓時,無數(shù)魔氣自她身體向外散開,然后盡數(shù)投入深潭內(nèi)。
黑色的魔氣,與黑色的水融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