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十萬大山下救出東皇太一的那縷神魂后,丹墨璃便覺察到韓勨的心一夜間對自己全然封閉了起來。她無法再感知到他內(nèi)心的想法,也能察覺到他看待自己的眼神變得忽冷忽熱,目光深沉復雜。盡管心底不愿承認,但他確實已經(jīng)不再是原先的那個人了,眼前的他,是上神東皇太一。
雖然他還擁有著往日的記憶,但對自己的感情正在日漸消散中,終有一日自己在他心里與世間的草木并無區(qū)別。
所以當識海里響起這道陌生的,帶有神尊威壓的聲音時,丹墨璃并不覺得意外,反而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
【我若猜得不錯,你二人一直不曾真正的融合,對嗎?】
東皇太一愣了下,驚嘆她的心思敏捷,承認道:“不錯,他與吾的神魂至今還未完全融合?!?p> 他們嘗試過,但都不曾成功過,反倒差點害了彼此。
東皇太一的承認讓丹墨璃終于確定了自己多日來的猜測,只是,她猜不出其中的原因,“為何?在此前不是可以成功融合的嗎?”
東皇太一聽著識海里的她疑惑的聲音,在眾人的注視一慢慢走到深潭邊,望著翻涌起伏的水面,反問她道:“你先告知吾,你從何時發(fā)覺到吾的存在?”
黑水之下,丹墨璃心有所感叫的抬頭望去,明亮的目光灼如星子仿佛能看穿這千百丈深的黑水,能看到那個世間極尊極貴,儀表俊逸的人。
“那日化龍,天道降下吉光。我褪去蛇身時的那一瞬無意中曾進入過你的識海,雖然只短信的停留,但我確信在那里看到過兩種姿態(tài)的你?!?p> “哪兩種姿態(tài)?”
“桃花樹下打座的人,以及樹叢中的那條小黑蛇。我曾以為那小黑蛇是你因思念我而生出的幻像,可我竟在他的身上察覺了另一股屬于東皇太一的氣息,所以,我便懷疑你們的祛并未融合,而是以不同的姿態(tài)共存在一個身體里?!?p> 東皇太一認真的聽著識海里她平靜無波的聲音,濃黑如畫般的兩道劍眉緩緩皺緊,如非她說出,自己竟然毫無覺察。只怪他對這女子的心太軟,毫無防備,竟然連累的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里對她漸漸失了防備之心。
“現(xiàn)在,換你回答我的問題了,為何你們不能融合?”
這個問題至關(guān)重要,他們能暫時共存,但并非長久之計,她害怕再如此下去,這兩道神魂會此消彼長,終成大禍。
他微微一笑,略思索片刻后竟是對她調(diào)侃道:“這還不全是因你而起?!?p> “因我而起?此話怎講?”
“他對你有情有義,不愿因搶奪你體內(nèi)的那縷神魂碎片而毀你幾千年的修為與道行,而吾卻不作此想。雖然你很有趣,可若是擋了吾回歸神界的路,也定是照殺不誤。當日在十萬大山若非吾的神魂極度虛弱,那時便該收回你體內(nèi)的神魂?!?p> 原來如此,她終于懂了,“你二人的意志不同,所以才不能融合?!?p> 就如第一次那般,年長的嘉榮與少年的嘉榮起初也是因各自意志不同,無法做到融合,硬是等到其中一個神魂虛弱喪失了抵抗才成功化作一體。
如今的嘉榮與東皇太一,一個想要保護她,另一個卻想要收了她的神魂,兩人意志不同,正在相互抗衡中,才導致無法融合為一人。難不成,也要如先前那般等到其中一個意識虛弱,才能讓另一個乘虛而入嗎?
可眼前這二人的神魂都十分強大,要等到何時?
而且到那時,會消失的人,又會是誰?
“我曾承諾過玉清上神,必定會讓你神魂凝聚,重歸神界,你能否信我?”
東皇太一聽她此話,很是諷刺的冷笑道:“你若真是作如此想,方才又怎會將吾的最后一道神魂吞進自己腹內(nèi)?你分明是想獨占!”
正因覺察到她的意圖,所以一直潛在識海內(nèi)不曾現(xiàn)身的他才會立時占據(jù)身體,并在玉清上神查探時將另一個人藏了起來。
丹墨璃張了張嘴,卻沒能作出解釋,而她的無聲應(yīng)對,落在東皇太一的眼中,已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
“他信你,只因他心存僥幸以為你能想到法子,即能讓吾神魂歸位,又能讓自己存活下去。但吾卻不像他這般單純會有如此可笑的幻想,吾深知,你若能得到吾一半的神魂,便會有機會成為真正的神。你十分聰明,又豈會放棄這等大好機會?”
“罷了,待我處理了眼前的事,出去后再與你細說分明?!?p> 丹墨璃沒有反駁,因他說的都是對的。他如今已對自己生疑再多解釋也只是狡辯和欺騙,他對自己即已不再信任,多說無益。她嘆息一聲,兩手按著心口處,那里是他的神元。
將散于外的炁收回,罩在周身的結(jié)界撤消,而一直安靜的坐在大石上的祝兮突然暴起沖向丹墨璃。只是她此刻體內(nèi)的魔氣已散去十之八九,早已不是對手,丹墨璃瞬移幾步外,她連一片衣角也不曾有機會碰到。
祝兮看了眼丹墨璃,目光里竟透出一種幸災(zāi)樂禍的快感。她默默走到寶盒旁,低頭看了眼空無一物的盒內(nèi),心如死灰。
帝俊的殘魂已經(jīng)十分虛弱,這里是她最后的指望,謀化多年一朝化為烏有。她不甘心,難不成自己只能看著帝俊的殘魂日漸消散于世間。
就在此時,一縷碧藍色的光焰從祝兮的心口顯出,那光焰方甫一出現(xiàn)六棱八柱寶盒也同時閃出一層金光將其包裹住,轉(zhuǎn)瞬收進寶盒內(nèi)。丹墨璃遠遠看著,不知為何,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帝俊的殘魂。
【昆侖,那可是妖神帝?。俊?p> 【正是曾經(jīng)的妖神,帝俊?!?p> 昆侖刻意強調(diào)了曾經(jīng),這讓丹墨璃很是不解正當她向昆侖求解時,一道虛影出現(xiàn)在她眼前,劍眉星目,鼻正唇薄,冷峻的眉眼與東皇太一有幾分相似,長衫博帶,一身淺藍色道袍,雙手攏在袖中正面帶笑意的望著她。
丹墨璃從未想到過自己有一日竟能親眼見到這位傳聞中的上古妖神,上古時的妖族因他的存在而倍受尊重,受他的照拂而有了萬萬生靈。他是妖族的不滅的信仰,永存的神明。
“小神丹墨璃,見過妖神。”丹墨璃俯首作揖,因過于激動和緊張而雙肩顫抖。
“我早已不是妖神了?!钡劭∑降膶λf道,自醒來后的這萬年里他一直在自責當年的事。若非他當年自視甚高,以為能超脫天道,又如何會有今日的下場,甚至還連累妖族因自己的過錯而差一點就與巫族一般全族皆沒。
丹墨璃激動的用力搖頭,“您在我們心里永遠都是妖神,是妖族的信仰與象征?!?p> 帝俊神色復雜看著她,悔恨與自責讓他心難安,意難平,最后他只是苦澀的對她說道:“如今你才是妖族的象征,與全部的希望。我的魂力十分虛弱,支撐不了許久,你且安靜的聽話將話說完?!?p> 他打斷丹墨璃的話頭,快速的將自己的想要叮囑的話給她聽,“我此時勉強顯瑞出相見來與你,只為囑咐你一句話,天道認可你的存在,雖是不懷好意,有心引你犯錯,但終究也是給了妖族一個出頭之日。所以你且莫要走上我的路,再一次將妖族至于死地。”
丹墨璃不懂此話是何意,但帝俊沒有給她提問的機會,而是繼續(xù)往下說道:“你需知天道無情,但道亦有道,祂自有祂要遵循的規(guī)則。我當年去往歸墟之境已是大逆不道,又偷偷將世外之物帶回此方世界,擾亂天道秩序,為世間帶來禍害,連累無數(shù)蒼生與上神為此而神魂消散。我自知有錯,但大錯即已鑄成為今之計只能將功補過,盡力彌補。我如今已不可能再擔負起妖族的示來,所以今后,妖族的一切生死榮辱,便拜托給你了?!?p> 說罷,帝俊對丹墨璃深深長揖,嚇得丹墨璃慌忙側(cè)身避過,連忙說道:“小神不敢?!?p> 幾句話下來,帝俊的虛影已淡如輕煙,眼看即將消失,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對她說了一直放在心里的話。
“太一的心性并不壞,只是當年的事將他得太深,以至于他走上歧路。昆侖將他禁錮于此也是為保他神元不滅,好以待來日。如今你的出現(xiàn),于他是緣,可他于你,卻是一劫。我知道這話太過無禮,但作為兄長,我只能將他托付于你。萬望你日后無論怎樣都不要記恨于他?!?p> 帝俊的虛影完全消散,聲音也緩緩淡去,丹墨璃鄭重的對著寶盒揖禮跪拜,承諾道:“您請放心,無論是妖族,還是東皇太一,小神定然會拼盡全力護他們周全?!?p> 寶盒上的金光漸消漸散,懸于上方的盒蓋落下,在最后一刻,祝兮咬牙也投身進寶盒里。
丹墨璃大驚,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她不知祝兮此意是好是壞,憂心忡忡問昆侖。
【她這樣會不會害了帝俊?】
昆侖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然祝兮的心思一直詭異難懂,不禁有些氣道【這六棱八柱寶盒是后土所有,上面含有后土留存于世的意志,即使她有什么壞心思,在這里面也不敢造次?!?p> 丹墨璃卻有些理解祝兮,只是無法認同她的做法。
【就因為這寶盒之上有后土意志,能避過天道,所以當年你將東皇太一的神元藏在此處,如今帝俊也藏于此,那您還要在再守多久才能醒來呢?】
【我需要需時時刻刻守在此處,你須知昆侖掌管天下山川,盡歸我知。】
丹墨璃了然,【即如此,那小神就此拜別。來日待有機會小神親往昆侖神山拜見?!?p> 丹墨璃起身往上浮去,而在黑暗的盡頭,有人正滿懷殺意的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