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這次倒沒有昏過去,只是精神上十分萎靡。魯澤生先命令幾個年輕弟子將錢海抬到屋里去,然后請來韓懸壺,為錢海診治。
韓懸壺查看一番錢海的面色,又為他診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毒素已在他的體內(nèi)進一步擴散,情形已是十分危險。他忙取來解藥仔細檢查,發(fā)現(xiàn)藥很對路,便按照獨孤飛所教的方法,命人下去準(zhǔn)備,為錢海解毒。
這解藥果然對癥,折磨了錢海很久的“百無一用散”,不過三天就被解去毒性,錢海也開始恢復(fù)健康。
然而他的身體恢復(fù)了,心情卻是郁結(jié)難解。錢海時常躲在屋里,咬牙發(fā)狠,或是默默發(fā)呆。就連魯澤生、柳文策前來探望,說起一些話來,他也不過是用些“恩”“啊”“知道了”的話來敷衍。有時弟子給他送來飯菜,送去什么樣,拿出來還是什么樣。這讓丐幫眾人憂心忡忡,卻又無法可想。
又是幾天過去,魯澤生與其余幾位長老商量:“既然幫主已經(jīng)恢復(fù),此處也沒有旁的事,不如大家趕緊返回總舵吧,免得再吃了地頭蛇衡山派的虧?!贝蠹覍Υ搜远己苜澩謫栧X海的意見,錢海無可無不可。于是群丐便打算動身回返總舵了。
啟程之前,錢海又邀請梅馨和林小茹與自己同行。梅馨本就想離開衡陽城,換個新地安居,此議可謂正中下懷,于是很痛快的答應(yīng)了。然而當(dāng)錢海問林小茹時,她卻表示拒絕與前者同行。
錢海聞言很詫異,問道:“為什么?”
林小茹道:“什么為什么??”
錢海道:“你不是……那個,你不跟我回岳州,要去哪里呢?”
這句話惹惱了林小茹,她高聲喝道:“難道我離了你,就沒有地方可去么?咱倆又是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一定要跟著你?!”
錢海聽了這一疊聲的質(zhì)問,不禁張口結(jié)舌。
林小茹怒哼一聲,轉(zhuǎn)身走了。梅馨在旁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禁嘻嘻一笑,用揶揄的目光看著錢海。
翌日清晨,錢海早早起床,去敲林小茹的房門。
不想敲了半天,里面卻無人應(yīng)答。錢海覺得不對,用力推門進去,竟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被褥疊得整整齊齊,行李也不見了。
錢?;帕?,忙四處尋找,最后鬧得滿宅皆知。大家一起尋找起林小茹,先是宅院之內(nèi),然后是衡陽城內(nèi),幾乎都找遍了。最后去北城門附近尋人的一個二袋弟子前來報稱,他打聽到今日早上,有一位穿青衣的圓臉姑娘從北城門出城了,聽形容很像是林小茹。
錢海聽到這個消息,愣了半晌。忽然怒道:“走吧走吧!不用找她了!”說罷回到自己的房間,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均是不發(fā)一語。
當(dāng)日晚間,錢海坐在自己屋中床上發(fā)呆,不遠處桌上,還擺著一個時辰前送來的飯菜。
忽然敲門聲響起。
錢海靜默不動,置若罔聞。然而叩叩之聲不斷,讓他終于露出惱色,霍然起身搶步,將房門一把拉開,剛喝了聲:“滾……”便生生頓住了,門外是一張帶著微笑的清麗面龐,正是梅馨。
錢海訕訕的道:“請進來吧。”說罷側(cè)身讓開門口的位置。梅馨蓮步搖搖走了進來,來到桌前椅上坐下。錢海本想關(guān)門,想想?yún)s又留了道縫隙,然后在梅馨對面坐下,問道:“這么晚了,梅姑娘找我有事么?”
梅馨笑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錢海勉強笑了一笑。
梅馨噗嗤笑了,道:“我開玩笑的,我來找你,當(dāng)然是有事?!彼戳搜圩郎仙形磩涌甑娘埐?,嘆息道:“你為何就不懂林姑娘的一片心呢?”
錢海聞言霍然站起,激動道:“我不懂什么?她說走就走,無緣無故的,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梅馨嗔道:“這么急赤白臉的做什么,我可沒招惹你!”
錢海道:“這……我失禮了,梅姑娘別見怪?!彼?,露出悻悻的神態(tài)。
梅馨道:“要不說你們男人心粗呢,你知不知道,我們女人家最在乎的是什么?”
錢海下意識問道:“什么?”
梅馨道:“名分啊!一個女人辛辛苦苦跟著一個男人,不怕危險,不惜臉面,固然是因為她愛這個男人。但一個明媒正娶的身份,也是她無比看重的。”
錢海道:“我沒說不給她名分啊,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要娶她。”
梅馨道:“但你的行動呢?只說不做,豈不是空頭許諾嘛!她和我可不一樣,人家是良家女子,無名無分地跟著你,算是你的媳婦呢?還是你的隨身丫鬟呢?”
錢海聽了這番話,不禁愣住了。他苦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真是混蛋,怪不得小茹要走!我這就命人用八抬大轎把她接回來,然后拜堂成婚!不,還是我自己去!”他說罷便要奪門而出。
梅馨忙笑著攔住他:“大晚上的,你到哪兒去?!而且就算找到了人,她肯乖乖跟你回來么?她豈不嗔怪你做事沒有成算,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若真的有心如此,還是等回到岳州,好好籌備聘禮和婚姻文書,然后再去找她的長輩提親……對了,林姑娘可有家人?”
錢海道:“有倒是有,只是……”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位“小姐”冷冰冰的面容,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他連忙轉(zhuǎn)換了話題,道:“梅姑娘,多謝……”
梅馨嬌笑著打斷道:“別提謝字了,怪矯情的。還是等你們成了親,讓你家媳婦來謝我吧?!彼f著打了一個哈欠,道:“夜深了,我也困了,我回去了?!闭f著起身往門外走。
錢海忙送她出門,彼此道別后,他回到屋中,思忖起梅馨的話,越想越是有理。
又過了兩天,到了眾人啟程回返岳州總舵的日子。魯澤生考慮到錢海大傷初愈,梅馨身子嬌弱,便雇了兩頂轎子,讓他們兩人分別坐轎,自己等人騎馬,剩下的弟子步行。一行人不緊不慢,向岳州行去。
路上頗為順利,十六天后,眾人便回到了岳州總舵。
錢海本來打算一回到總舵,就與魯澤生商談自己的成婚事宜。不想他剛一下轎,便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渾身無力。他以為這是路上舟車勞頓所致,沒當(dāng)回事,只是當(dāng)晚早早回房睡了。不想翌日便頭沉發(fā)昏,走起路來輕飄綿軟,直往地上栽。
魯澤生等人以為他是余毒未清,嚇得趕緊請韓懸壺來診治。韓懸壺診了診脈,笑道:“不妨事,幫主這是在路上染了風(fēng)寒,吃兩服藥就好了?!庇谑情_了藥方,命人按方取藥煎藥,給錢海按時服藥。
然而錢海吃了藥,卻未見好,病情反倒日益嚴(yán)重,過了兩天,更是神智昏散,周身發(fā)熱,連床都起不來了。
魯澤生覺得事情不對,忙再次找來韓懸壺。這次連韓懸壺也皺了眉,一邊診脈一邊搖頭,連道:“奇怪,奇怪!”
趙天玄也在一邊,見此不禁發(fā)急,喝道:“奇怪個屁!你到底會不會治!”
魯澤生忙喝止:“趙長老不可無禮!”又對韓懸壺道:“韓先生,你看這……”
韓懸壺松開診脈的手,眉頭鎖得更緊了,道:“看脈象,確是風(fēng)寒無疑,老夫開的藥也十分對癥,只是不知為何,這癥狀卻加重了……”他頓了頓,又問錢海:“幫主,你這兩日的行為飲食,可遵從醫(yī)囑?”
錢海此時精神尚好,便答道:“當(dāng)然遵從。不洗澡,不去外面吹風(fēng),每日只吃小米粥。”
韓懸壺道:“這就怪了。”
錢海笑道:“也許是藥效還沒發(fā)揮開呢,過兩天便好了?!?p> 韓懸壺想了想,只好暫且認同錢海的說法,又修改了藥方,加重了幾味主藥的分量,適當(dāng)增加藥性,又囑咐了錢海一番話,最后道:“再吃兩服藥看吧。”說罷告辭離去。
魯澤生十分注意這件事,親自盯著錢海服藥,每日過問錢海病中的飲食起居,而且他依然不放心,又找來洪七,囑咐他道:“你師父這幾天病著,需要人照顧。你就辛苦些,與他同吃同睡,就近關(guān)注他的病情?!?p> 洪七拍著胸脯道:“魯長老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師父!”他當(dāng)日就挪了一張木床到錢海房中,方便隨時照看后者。
錢海見此反倒不耐起來,道:“你這是干什么?我哪就嚴(yán)重到需人時時服侍了?難道我癱瘓了?或是快死了?”
洪七忙“呸呸”連聲,道:“童言無忌,大吉大利!”
錢海笑罵道:“你才童言無忌呢,你這小兔崽子!”
洪七嬉笑道:“徒兒我是小兔崽子,師父你就是大兔子了?!?p> 錢海問道:“怎么講?”
洪七笑道:“我是你的崽子嘛!”
錢海一挺身,想要起床去打洪七,卻是病中無力,又倒了下去,不禁“哎呦”一聲。
洪七忙上來拍他胸道:“師父不要著急,都是小七的錯!”
錢海在洪七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引發(fā)后者驚呼連連,揉著腦門好一陣呲牙咧嘴。
錢海見此反倒笑了,道:“你倒會裝,可惜不像。”
洪七嘿嘿一笑,道:“師父,那你就趕緊養(yǎng)好了病,那時就有力氣彈我的腦瓜崩了?!?p> 錢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經(jīng)與洪七這一番笑鬧,他倒覺得心氣和順了不少,比自己一人養(yǎng)病時有趣得多,于是他也就不提讓洪七離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