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林月.幕后黑手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林月絲毫沒有困意。
很疲憊,但就是不困,更不敢躺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用不敢,更不知道心中為何會有那么一絲害怕。
或者說是恐懼。
我堂堂大司庫府首席大弟子,公認這代圣州弟子之中修行的佼佼者,有什么能讓我感到恐懼的?
圣州自從當(dāng)代天王執(zhí)政以來,崇尚道教,平日不僅一副道士裝扮,更是將殿閣大學(xué)士合并而為玉清、上清、太清三殿大學(xué)士。有天王大力推崇,圣州道教自然是昌隆,這幾年僅僅圣州城周邊,就修建了不下十座道觀。但奇怪的是,圣州之外,能被稱之為仙師的得道高人眾多,但在圣州城這個本該是天下道宗的地方,卻極少出現(xiàn)仙師級別的高人。反倒是信徒極少的佛教,總會不時冒出那么一兩個得道高增,被圣州百姓膜頂崇拜。
瘋和尚無疑就是最近這些年即便在崇道抑佛最為嚴重的圣州城,最讓圣州人崇拜的那位高僧了。與自律到讓人發(fā)指的普通僧人不同,瘋和尚百無禁忌,甚至是普通人都要遠離的吃喝嫖賭,也是無一不沾。按理說這種人就算是普通人,在圣州也要被人所不齒,更何況是個出家人。但所有人都相信,瘋和尚除了深通佛法、書畫雙絕之外,識人之能,更是獨具慧眼。就像當(dāng)年從未有人質(zhì)疑瘋和尚將尚未被世人所熟知的天王府首席大弟子李勉之與大司馬府首席大弟子齊夫平合稱為‘圣州雙杰’有何不妥。
當(dāng)時間一次又一次證明了瘋和尚的正確之后,他的話就不再需要解釋,不需要立馬被驗證。
就如今日他酒醉之后,突然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樓墻壁上作畫,在李勉之、齊夫平的畫像旁,添加了大司空府首席大弟子江晨,以及大司庫府首席大弟子林月,并將旁邊的‘圣州雙杰’抹掉,重題‘圣州四俊’。
不過半日光景,已經(jīng)是傳的人盡皆知。
被天下人認可,林月是有些得意的。為何還會有恐懼?
她想不明白。
繁星璀璨,也并沒有讓她覺得心情舒暢些。
這個時辰了,他怎么還不來?
正想讓人去看看,丫環(huán)上來說,李勉之已經(jīng)到了書房等候了。
林月心中一喜,差點落下淚來。努力平復(fù)了下心情,用絲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理了理衣服,這才下樓。
二十八歲的李勉之早已經(jīng)成名多年,不僅修為在同輩弟子中鶴立雞群,論官位、品級同樣如此。這次更是在寧安巡撫的任上回圣州述職,不出意外,年底就將成為執(zhí)掌南方三省軍政大權(quán)的總督了。他本姓林,乃是林月一母同胞的滴親哥哥,只是拜入當(dāng)今天王門下,按照慣例,被賜李姓。
見他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林月又是有些心疼,屏退左右,輕輕到了他身旁,柔聲道:“哥,你沒必要今晚就來看我的,明天來還不是一樣?”說話間,已經(jīng)忍不住落下淚來了。
李勉之見她模樣,想想她最近受到的委屈,也是心酸,起身將她攬在懷中,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怎么還能等到明天。黃昏時進的城,回府見了師父,就趕過來了?!?p> 林月終于見到了可以哭訴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李勉之的肩膀,低聲抽泣了起來。別人覺得她冷若寒冰,甚至圣州弟子之間背地里都稱呼她為‘冰公主’,以為她是鐵石心腸之人,哪知道她壓力有多大?在師父面前,她不敢哭;在孫雪琪面前,她不能哭;在其他人面前,她不會哭。只有在李勉之面前,她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孩。痛哭一場,讓她好受了許多,抬頭看了看李勉之,又笑了起來。
李勉之將她眼淚輕輕拭去,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一會哭,一會笑,像個孩子似的,哪像那個剛被稱為圣州四俊之一的冰公主?”
林月最煩別人叫她冰公主,但李勉之當(dāng)然是個例外。拉著他的手,看著他,只是呵呵笑著。
李勉之痛愛地仔細打量著她一番,道:“一年未見,又瘦了些。這次回京述職,順路回了趟老家,看望了爹娘。他們都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只是在我從家里啟程時,一個勁的叮囑我,讓我千萬要照顧好你。還說讓你抽個空回家一趟,他們想你了?!?p> 林月已經(jīng)快要兩年沒有回去過了,經(jīng)李勉之這么一提,也是有些想念,點了點頭,道:“天一亮我就跟師父告假,明日就啟程?!?p> 李勉之有些無奈,笑道:“又孩子氣了,你怎么說也是有官職的圣州弟子,哪能說走就走?再說了,目前這形勢下,你怎么能離開?”
林月一聽,有些難過,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可是,哥,我真的覺得壓力好大。我想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李勉之將她按在了椅子上,正色道:“我知道你最近處境很難。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就是向困難投降,就是向那些想要看你笑話的人認輸。你是一個輕易就認輸?shù)娜藛???p> 林月拭去淚水,輕輕搖了搖頭,卻垂頭不語。
李勉之蹲在她身前,輕握她的雙手,道:“我李勉之的妹妹絕不是輕易認輸?shù)娜耍覐奈磻岩蛇^這一點。再說了,你走了就能逃脫了?別傻了,只要你一天還是大司庫府首席大弟子,一天還是大司庫府弟子,你都逃不脫。瘋和尚今天又將你捧得那么高,你怎么退?真要想退,那就不是一步步下山,你是要摔下來的。你沒有退路,我也沒有,我們這些身在廟堂的圣州弟子,都只有一直往前走的一條路。孟長健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后一個。后面還會有很多個孟長健,你知道嗎?”
林月點了點頭。
有些痛苦地點了點頭。
李勉之站直身子,在她身旁坐下,淡淡說道:“孟長健在去南海赴任途中,船在江里翻了,他的尸體也已經(jīng)被打撈上岸,當(dāng)?shù)匮瞄T仵作已經(jīng)驗明了正身。孟長健尸體被找到時,已經(jīng)被江鼠啃食,當(dāng)?shù)匮瞄T為了保險起見,就地將其尸體焚化了。這是官府的說法,也是呈報給圣州的說法,至于事實真相,當(dāng)然就不同了。”
林月不由得吃了一驚,看了看哥哥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勉之看著她驚訝的樣子,冷哼一聲,道:“他是被殺的。在死之前,受盡了折磨,不僅被剁了雙手,割了舌頭,面皮也被整塊剝了下來。死之前,他足足哀嚎了三個多時辰,這才斷氣。即便如此,我還是很生氣!”又是一聲冷笑:“他死的太快了。”
林月猛地站了起來,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她那個一直以溫文爾雅著稱的哥哥嗎?
李勉之余怒未消,冷笑道:“金秋果到底是何居心?孟長健犯下如此大罪,居然輕描淡寫就放過了。她在官場那么多年,難道不清楚孟長健自此以后對你只有深深仇視?難道不清楚孟長健會不停為自己鳴冤?難道不清楚孟長健還長著一張嘴,會不停散播那些謊言?她金秋果作為大司庫府掌門,居然會犯下如此大錯,真是豈有此理!”林月依然是如在夢中,有些渾渾噩噩,甚至不太理解哥哥為何罵師父。隱隱覺得哥哥的話有些道理,但又覺得他說的話并不全對。
李勉之輕輕拉過她的手,讓她坐下,嘆道:“你是不是在想,金秋果放過了孟長健,孟長健就該對她感恩戴德?你是不是還以為,孟長健是陷害你獲罪,你什么都沒有做,他不會恨你?”
難道不該是這樣嗎?
李勉之又是一嘆,道:“別在天真了。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原諒金秋果;不把你徹底打倒,他都不會放棄對你的仇視。這才是現(xiàn)實,這才是真實的官場。權(quán)力斗爭沒有中間地帶,只有你死我活,容不得心慈手軟!”
林月突然又哭了起來。
李勉之看著她,嘆道:“哭吧,哭吧。希望經(jīng)歷了這次事件之后,不要再天真,不要再幻想,認清現(xiàn)實吧。”
林月擦干眼淚,已然明了了一切,問道:“孟長健前去南海赴任時,你應(yīng)該在平原的家中。他又是順流而下,速度比騎馬要開得多,不知道他的確切行程,你絕對追不上他的船??墒?,如果不是你殺了他,你怎么會知道那么多細節(jié)?”
李勉之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猜呢?”
林月道:“你派人殺了他,對嗎?”
李勉之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派的人,自始至終,我都毫不知情。所有的一切,我都是事后才得知的”
林月有些不懂了。
李勉之嘆道:“我知道你不懂,也許我說了緣由,你還是不懂。也許只有到了你被外放任職之后,你才會懂?!?p> 林月卻懂了,揚了揚頭,道:“你是公認的儲君,未來的天王,孟長健只要在天王府的勢力范圍,就會有無數(shù)人為了巴結(jié)你而殺他?!?p> 李勉之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得大笑:“說得好。你能想到這些,我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逼鹕砜觳酵庾撸Φ溃骸疤煲部炝亮?,我也要趕回天王府,去紫微宮向長史述職。明日晚些時候,我有的空閑了,自然會讓侍衛(wèi)前來告訴你?!币恢荒_跨過門檻,又想起一事,回身對跟在身后的林月附耳輕聲道:“注意你那個三師妹,她可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最近她的人四處活動,為她廣結(jié)人脈。是何居心,此刻你應(yīng)該明白。這個人比孟長健要難對付的多,我甚至懷疑,孟長健之所以暴露,她就是幕后黑手?!?p> 林月震驚了。
哥哥說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袁莉嗎?
這怎么可能?
李勉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孟長健夫人受辱一事,基本可以斷定是她安排人干得。雖然是暗算你,但就算是我都不得不承認,這件事她做的漂亮。她的心思之深遠,遠非一般人能比。將來必然會成為你登上大司庫寶座的最大障礙,不得不早日提防?!?p> 林月又不懂了。哥都已經(jīng)知道是她做的了,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
李勉之看出了她的疑惑,道:“去侮辱孟夫人豈止是栽贓你那么簡單,也栽贓不了你。但那幾個前去犯案的弟子就不一樣了,他們有了一個足以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把柄被人牢牢掌控,今生只能追隨她,敢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她立馬能讓他們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我說她厲害,就是說她這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這股狠勁,不是一般圣州弟子所有的?!?p> 林月頓時如醍醐灌頂一般,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