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喪婦長女，無教戒

　　主院旁邊的院子，雖然也是不錯的，但哪里比得上水榭閣引水入院，荷蓮照水，楊淑婉哪里肯答應(yīng)：“老夫人，水榭院藏風(fēng)納水，風(fēng)景獨好，是府里頭風(fēng)水最好，也最養(yǎng)人的地兒，葭葭身子不好，住里頭豈不更好？”

　　虞老夫人捻著佛珠的手一頓，抬眼看著她：“你還記得水榭閣是怎么來的么？”

　　楊淑婉容面一僵，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勉強(qiáng)了。

　　虞老夫人淡聲道：“是謝氏出銀子修的?！?p>　　“這不是葭葭身子骨不好……”楊淑婉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謝氏都死了多年，現(xiàn)在虞府是她當(dāng)家，她的葭葭怎就不能住水榭閣了？

　　話都說得這樣明白，楊氏竟然還不識趣，虞老夫人蹙了下眉：“葭姐兒身子骨不好，府里頭一直拿最好的藥養(yǎng)著她，從來沒虧過她，但是……”

　　后頭這個“但是，”讓楊淑婉聽得眼皮子直跳。

　　果然！

　　虞老夫人話鋒一轉(zhuǎn)，一邊捻動佛珠：“窈窈是原配嫡出的嫡長女，府里頭誰也越不過她去?！?p>　　楊淑婉面色一慘。

　　想到她嫁進(jìn)虞府那天，因謝氏還在百日之內(nèi)，婚禮不合禮數(shù)，一切從簡單，她穿著簡陋的喜服，頭上戴著小白花，一路沉默又低調(diào)地進(jìn)了虞府大門。

　　晚上，虞宗正進(jìn)房揭了她的蓋頭，與她喝了交杯酒，就去了書房，因為原配夫人還在百日孝內(nèi)，不能圓房。

　　第二天一早，她去給虞老夫人請安，柳嬤嬤抱著謝氏的牌位坐在主位上，她這個繼室，給老夫人奉完了茶，還要給原配下跪磕頭，執(zhí)妾禮。

　　謝氏是原配，她是繼室。

　　所以矮了謝氏一頭。

　　謝氏生的女兒虞幼窈，那是原配嫡出的正經(jīng)嫡長女。

　　她的女兒虞兼葭也是嫡出，但正經(jīng)較起來，還是差了虞幼窈一頭。

　　第二天一早，水榭閣就改了“窕玉院”，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想到這些，楊淑婉心中的怨氣暴發(fā)了：“虞幼窈個小賤胚子，怎么不去死。”

　　一旁的李嬤嬤駭了一跳，連忙沖到窗邊，伸頭向外頭張望，發(fā)現(xiàn)院子里沒有人，這才松了一回氣，縮頭進(jìn)來，將窗戶給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隔壁“嫏還院”，三小姐虞兼葭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書案前，一手輕挽著寬袖，一手執(zhí)筆，潔白的宣紙上，一排排簪花小楷清秀靈動，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

　　她寫的正是今日女先生教的《女論語》第三篇，學(xué)禮！

　　“凡為女子，當(dāng)知禮數(shù)。女客相過，安排坐具。整頓衣裳，輕行緩步。斂手低聲，請過庭戶?！?p>　　“問候通時，從頭稱敘。答問殷勤，輕言細(xì)語。備辦茶湯，迎來遞去。莫學(xué)他人，抬身不顧?！?p>　　“……”

　　虞兼葭身邊的大丫鬟茴香，還在憤憤不平：“老夫人怎就這么厚此薄彼？”

　　大小姐驕蠻跋扈，肥頭豬腦。

　　而小姐模樣、才學(xué)處處比她出挑，規(guī)矩、儀態(tài)學(xué)得也比她強(qiáng)，性情、禮數(shù)也都甩了她幾條街。

　　真真不明白，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放著珠玉不疼，反而去疼那魚目珠子。

　　虞兼葭筆鋒略頓，輕翹了一下嘴角，聲音含笑：“大姐姐打小就沒娘教，自是與我不同的?！?p>　　輕輕柔柔的話不含半分惡意，只是單純的說了一個事實，老夫人因虞幼窈喪了娘，才對虞幼窈格外偏疼，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茴香卻翻了個白眼兒：“這沒娘教，可不就沒教養(yǎng)么？難怪老夫人要尋宮里的姑姑來教養(yǎng)?！?p>　　聽了這話，虞兼葭抬眸瞧了茴香一眼，嘴角吮著一抹深意：“大姐姐也不小了，確實該學(xué)些規(guī)矩，大戶人家嫁娶，還有五不娶，其中有一條，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祖母心疼大姐姐，自然要為大姐姐多做打算?！?p>　　仿佛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茴香恍然大悟：“大小姐不正是喪婦長女嗎？怨不得老夫人從宮里請了姑姑教養(yǎng)大小姐，原是擔(dān)心，大小姐往后配不到好人家。”

　　虞兼葭黛眉輕蹙，輕聲喝斥：“快住嘴，這你話你怎可說得！”

　　茴香打了一個激凌，才反應(yīng)自己失言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忙說不敢了。

　　大小姐年齡小，打起下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可見是個心狠的，這話要是教大小姐知曉了，三十個板子還是少的。

　　虞兼葭似是氣著了，捏著帕子輕咳了兩聲，臉兒也透著一抹嫣紅：“我身子骨弱了些，想著你們平常伺候著也辛苦，等閑也不忍太過苛責(zé)你們，倒慣出了脾氣，在我的跟前口無遮攔的嚼舌根子，若教祖母知道了，我這個主子治下不嚴(yán)吃了掛落，你們也免不了打三十個板子，發(fā)賣出去?！?p>　　聽了這話，茴香才知道自己險些連累了小姐，心里更是自責(zé)內(nèi)疚，抬起手就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把自個兒的臉，抽得“啪嗒”直響：“都是奴婢的錯，小姐快別生氣，當(dāng)心氣著了身子?！?p>　　虞兼葭又咳了兩聲，啞聲道：“你這是做什么？我是氣你，可沒教你打自個兒，我是擔(dān)心你這般口無遮攔，步了梔子的后塵，我們這多年的主仆，也就斷了?！?p>　　茴香聽了這話，想到了梔子的下場，感動得眼淚汪汪：“奴婢就知道，小姐最心善了?！?p>　　虞兼葭似是有些累了：“起來吧，這次也就算了，再有下次就不輕饒了去?！?p>　　茴香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扶著虞兼葭進(jìn)了內(nèi)室，給虞兼葭倒了一杯水。

　　虞兼葭捧著水喝了一口，仿佛不放心似的，又叮囑了一聲：“祖母為大姐姐尋了宮里頭的姑姑，這是好事兒，都是家中的姐妹，想必大姐姐也不會介意我和四妹妹去她的院子里，跟著姑姑一起學(xué)規(guī)矩，以后少嚼舌根子?！?p>　　茴香眼神兒閃爍了幾下，有規(guī)矩一起學(xué)，還是小姐想得明白。

　　服侍小姐躺下之后，茴香就尋來了屋里一個小丫鬟，低頭耳語了幾句。

　　那丫頭飛快地跑出了嫏還院，去了清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