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舟坐在她的床邊,一如她清早醒來看到的那般情景,不同的是,現(xiàn)在月明星稀,宮燈初上。
方瑤閉上眼睛假寐,直到聽到身邊衣料摩擦聲慢慢消失才睜開眼。
褚言舟出門后不久她便悄悄起身出去了,伺候的宮女依舊默默跟上了她,不過這次方瑤將她打發(fā)了。
她一個人提著燈去了桐棲殿,桐棲殿內(nèi)沒有點燈,或許是褚言舟已經(jīng)睡下,方瑤一直不安的心放了下來。
她一個孕婦在這大冷天一個人跑出來,要是被人知道了,估計要說她神經(jīng)病了。
她也真是神經(jīng)病了,整天擔(dān)心這擔(dān)心那的,心思太過敏感了。
方瑤一邊走一邊自省,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zhuǎn)頭一看,竟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那個急匆匆地走在宮中主道上的人,不正是褚侯爺!
他不是和褚夫人外出游玩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是個如水般清凈透徹的人,行走間從來都是悠然自得,為何現(xiàn)在會這般步履匆忙,莫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方瑤悄悄跟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主道寬闊,周圍又沒有什么遮擋,她不能離得太近,只能繞路跟隨。
她行走不便,走著走著便跟丟了,只好悄悄順著主路一路找下去。
奇怪的是,這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一個宮人,連平時的守衛(wèi)都沒有。
一直尋到宮門口也沒見著一個人,就連宮門前的守衛(wèi)都沒有了。
方瑤大著膽子走上前去,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宮門雖是關(guān)著的,但卻沒有下鑰,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褚侯爺順著主路而去,宮門又沒有從里面下鑰,所以說,他是離宮了?
方瑤爬上城樓向?qū)m外望去,宮外寬闊的大路被夜色掩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什么也看不見。
方瑤又一步一步慢慢爬了下去,扶著隱隱有點墜痛的肚子往桐棲殿走。
走了一會兒,肚子更加不舒服,她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來將她身上的汗瞬間吹散,方瑤打了個寒戰(zhàn),換抱著胳膊好讓自己暖和一點。
流螢不在,連個給她加披風(fēng)的人都沒有,習(xí)慣了流螢的伺候,她自己竟然都不會照顧自己了。
身上的汗一出,就越發(fā)得冷,方瑤只好起身繼續(xù)往回走。
她雙手拖著自己的大肚子,手里還提著一盞燈,一搖一擺地走在黑漆漆的的夜里,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缸一樣。
現(xiàn)在這個樣子,桐棲殿是去不了了,還是先回鳳棲殿,剩下的事等明日再說。
方瑤好不容易走回了鳳棲殿,那個伺候的小宮女還在殿門前焦急地等待著她,一看見她便跑了過來。
說實話,方瑤有點后悔沒帶著她出來了,要是她半路上真出點什么事,以今天宮里這個情形看,估計得等到第二天才有人發(fā)現(xiàn)她。
宮女看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也放下了心,原本焦急害怕的臉色慢慢又變回了以往的乖巧聽話。
進(jìn)去寢殿,看到那張?zhí)焯於家珊脦讉€時辰的床,方瑤突然覺得十分親切,直奔它而去,脫了鞋便躺了上去。
這肚子真是個累贅,站著不舒服,躺著也不舒服,真不知道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卸掉這個大包袱。
方瑤取下臨走時隨手插在頭上用來束發(fā)的玉簪交給宮女,宮女雙手接過,轉(zhuǎn)身將簪子放到了妝臺上。
方瑤解開外衣脫下來,正要伸手將衣服遞給放簪子回來的宮女,卻發(fā)現(xiàn)她手里拿著一封信。
“娘娘,這是在妝臺上發(fā)現(xiàn)的。”宮女將信呈給方瑤。
方瑤接過信看了一眼信封,上面寫著:瑤瑤親啟。
四個大字,寫的十分認(rèn)真,就連連筆的地方看著都那么完美漂亮。
“這信,在哪里?”
她離開時到妝臺上拿過一根玉簪綰發(fā),并未發(fā)現(xiàn)這封信,不會是剛剛有人潛入了她的寢殿吧?
“回娘娘,信就在妝奩下面壓著?!?p> 信就在妝奩下面,應(yīng)該不難發(fā)現(xiàn),許是剛剛她走的急,再加上當(dāng)時只點了一盞燈,所以她沒看見。
在此之前進(jìn)過這鳳棲殿的只有褚言舟,難道是他?
如果是他……方瑤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她急忙拆開信,先看了一眼信尾,信的末尾并未署名,方瑤微微蹙眉,從頭看起。
瑤瑤吾妻:
若見此信,便知吾已離開,卿莫驚慌,吾自該回歸來處,吾歷經(jīng)千年滄桑,見過無數(shù)人間情愛,只是到如今才真正品嘗到情之滋味。甜也好,苦也好,是怨是憎,都不值得深究,只這短短一世,能與你結(jié)為夫妻,此生便再無遺憾。此之一去,再不相見,所有過錯,望卿諒之,吾別無所求,只愿吾妻余生皆喜樂,莫要強顏笑。夫妻一場,望卿莫要記錯為夫之名,吾乃古漓神君,掌天下姻緣,人稱月神。
信的最后,附著一向紅色小紙,紙上寫著: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方瑤失神地放下手,手里的信紙隨著她的動作一起落下去,飄落到地上。
紅色小箋在空中打了一個旋,飄到了旁邊宮女的腳邊,宮女的眼睛在上面偷偷在上面掃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撿起來。
半晌,方瑤緩緩起身走到那張信紙邊,扭著身子蹲到地上去撿那張信紙。
宮女見了趕忙跑過去幫忙撿起來遞到她手里,又將紅色小箋也一并撿起來給她。
方瑤將信展平又讀了一遍,宮女打量著她的臉色,感覺不對勁,怕她出什么事,便問道:“娘娘您沒事吧?”
方瑤小心翼翼地將信疊起來,走到柜子邊,打開柜子低頭看著里面道:“幫我把最下面的一個小木匣子取出來?!?p> 宮女把柜子里的衣物通通挪開,在柜子最里面的角落找到了方瑤所說的小木匣子。
宮女將匣子交給方瑤,方瑤抱著匣子坐到了妝臺前,卻遲遲不打開。
她緊緊地抱著匣子,好像是在怕什么,宮女不解,可方瑤卻沒讓她再看下去,讓她出去了。
方瑤緩緩打開盒子,盒子里躺著的,正是她之前剪斷的紅色同心結(jié)。
真的是……此生再不相見了嗎?
方瑤的身子像是沒了氣的氣球一樣沉了下去,低垂的眼皮遮蓋了她眸中濃濃的哀傷。
“古漓~”方瑤小聲地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