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鳳凰臺

　　兩人見到鳳鴻，也是一震，就差飛奔過來了，但礙于在做飯，只能先將手上的事做完再敘舊。

　　班主暗暗問鳳鴻：“你覺得這兩人如何？”

　　鳳鴻沒想到班主還能問她意見，激動不已，她只能狂點頭：“太好了，實在好得不行啊。”

　　她倒沒想到，在建康哪里吃不到美味佳肴，來聽戲的人也未必就想在顧苑吃，重要的還是特色，范夜合擅江南菜，莫允寒擅北朝菜，這兩樣都是特色啊，而她需要的，便是特色。

　　鳳鴻許久沒吃北朝的菜，今天吃到，方覺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是多么的快意，她不禁嘆道：“莫允大哥，我還真想念北魏的菜啊！”

　　莫允寒輕咳一聲，紅藥不禁狐疑：“鳳鴻姐姐你之前到過北朝么？”

　　班主也看著她。

　　鳳鴻忙道：“我當年逃難時，莫允大哥救過我，他給我做過幾樣北朝的菜，如今想來依然回味無窮啊?！?p>　　班主猶有狐疑地看著她，只道了句：“今后大家要叫便叫這位壯士莫大哥，別叫什么莫允大哥了。”

　　鳳鴻方覺，莫允是北朝的大姓，如果叫他莫允大哥，指不定將來招致禍患，暗地里佩服班主，姜還是老的辣啊。

　　飯后，鳳鴻拉了兩人到她的房間里，關(guān)了門，方問道：“你們怎么遇到的，怎么到了建康？”一想，又明白什么似的，她邪笑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莫大哥舍不得范姑娘，所以……你并沒有去吳郡，而是追美人去也?！?p>　　范夜合笑罵她成天想些么，莫允寒也輕咳了一下道：“本來我是要去吳郡殺蕭瑯的，但途中遇到了一個故人，他曾經(jīng)有恩于我，他讓我罷手，我想著要報答他這個恩情，便放棄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晚點報也形，便想到南朝的都城來看看，沒想到遇到了范姑娘。”

　　鳳鴻遺憾道：“我還以為你們……不過，兩位將來有什么打算，我這個小廟恐怕留不住兩位大佛啊?！?p>　　兩人相視一笑，范夜合道：“我本來也沒什么志向，倒覺得這里大家和和樂樂的挺好，反正你們管我飯便罷了，錢我不在乎?！蹦屎策@么說，鳳鴻方道：“如此我便安心了，我還真擔心兩位待不久啊?！?p>　　顧苑的生意風風火火地做了起來，前院每天熱鬧非凡，雖然掙得不多，但也夠一大家子在建康過體面的日子，雖然地位低，但對于普通百姓，還有什么可求的。鳳鴻建議老板將戲班擴大，但老板搖頭，他對鳳鴻道：“木秀于林，鳳必摧之，皇城腳下，我們又沒有任何根基，樹大招鳳的道理你應該懂?！兵P鴻再沒提，每天白天便在后院寫戲折子，晚上開唱了，便到前院聽，看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偶爾給小憐配一下樂，兩人配合默契時，也會相視一笑。

　　這樣的生活未嘗不美好，忙忙碌碌吵吵鬧鬧又是一天，蕭梧再沒有消息，她甚至上街也未看到過與東宮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她拿著那半個玉環(huán)，便是這個信物，也是他借顏之之手給她的，他難道在等她去找他么？

　　很快到了重陽節(jié)，鳳鴻磨了班主一天，終于讓他大發(fā)善心，讓鳳鴻和紅藥，梁生，莫允寒，小憐，夜合一起去登高，鳳鴻許久未出門，自然開心，紅藥和梁生整天忙得腳不沾地，當然不會放過班主這個大發(fā)慈悲的機會，莫允寒也笑著說要去看看南朝的河山，除了小憐，她不愿與大家一同出去，大家也不難為她，剩下的五人便準備好出發(fā)了。

　　最終決定的地點是鳳凰臺，自從從元成那里得知鳳凰臺是神跡之后，便想去瞧一瞧，雖然她也明白，所謂的神跡，實際上多為世人杜撰而已，不過，去瞧一瞧總無傷大雅。重九登高，菊花黃，她再次做了涼糕，不過這次用的不是桂花，而是菊花，放到食盒里帶著，到山上，大家聚在一起吃，多愜意啊。

　　門外一武生進來，叫道：“鳳鴻姐，有人找你呢。”

　　她正收拾著東西，疑惑：“誰人找我？”

　　武生道：“不知道，他在前廳等著你，你去看了便知?！?p>　　建康，能來找她的還有誰，恐怕，是那個人罷，她放了東西，讓紅藥他們等一會，走到前廳，只見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站在那，看起來十分滑稽，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他見了鳳鴻，問道：“可是鳳鴻姑娘？”

　　不是他，鳳鴻有些想笑，真把自己當跟蔥了，她問道：“你是何人？”

　　他未回答她的問題，卻拿出一個紙條給鳳鴻，道：“姑娘看了便知?！?p>　　鳳鴻狐疑地打開，只見上面用用飄逸的字體寫著：大婦舞輕巾，中婦拂華茵。小婦獨無事，紅黛潤芳巾。良人且高臥，方欲薦梁塵。鳳鴻輕笑，上次因他說她“蕩婦思春”，她編了一個故事諷刺他，他這是回禮啊。

　　那男子站著，等她的回復，鳳鴻對他道：“我看到了，你回去復命罷。”

　　他面有難色：“我家公子等著姑娘回信呢?！?p>　　回禮？想得倒美，她一想，道：“你等會?！?p>　　她咚咚咚跑到后院，將準備好的涼糕遞給他，道：“這是我親手做的，你拿回去給你家公子，就說，這叫明日黃花?！泵魅拯S花，她想告訴蕭梧，她已經(jīng)是明日黃花了，沒有必要再糾纏她。雖然蕭梧也許只是興起，談不上糾纏，但在建康這種地方，和名動天下得蕭郎最好不要有瓜葛，不然那些少女得口水都要淹死她。

　　因了這個小插曲，他們出發(fā)晚了一些時候，上山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了好高。鳳凰山樹木繁茂，有松林千畝，在林中走著，腳下松針如氈，耳邊松濤如曲，如曠野放歌，鳳鴻嘆道：“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果然不同凡響。”要不是顧及名聲，她真想放歌一曲。

　　紅藥冷笑道：“有什么值得感嘆的，這些樹都是死的?！?p>　　鳳鴻抬頭一看，千畝松林竟然全部是枯死的，沒有一點顏色，雖不知道什么緣故，顧著游玩，也沒想太多。

　　爬了一段，樹木又有不同，但見黃也飄落，滿地金黃，只留了幾片葉子在樹上，好大一片杏林，有杏林，必定有杏仁，有好吃的了，她大叫一聲：“停下歇息！”將周圍的人駭了一下，好在她今天特地穿了男裝，不然可要名動建康了。夜合不解，問緣故，這貨答曰：“這里這么大一片杏林，必有杏仁，我們將杏仁撿起來帶回去，炒熟，可做杏仁露，杏仁酥，杏仁餅……”

　　眾人嘩然。紅藥和梁生不想理她，倒是莫允寒道：“我到覺得可以，反正天尚早，我們不妨將帶些回去，做些杏仁酥，可在客人間售賣?！兵P鴻與他相視一笑：“看來我們倆都是喜歡孔方兄的俗人啊?！?p>　　于是五人的鳳凰山之行變成——撿杏仁。

　　莫允寒不愧是練家子，便是扛著一大袋杏仁，爬山也健步如飛，諸人都跟不上。本來大家覺得既然撿了杏仁，便可回去罷，鳳鴻不管，好容易來到了鳳凰山，怎能不上去，于是，莫允寒自告奮勇，沒有帶袋子，還是莫允寒不怕冷，脫了外袍方裝下。

　　到了山上，竟然游人如織，紅藥和梁生去買茱萸戴著一邊去玩了，范夜合獨自站在樹下，不知在思索什么。鳳鴻和莫允寒各自拿著一壇菊花酒，她抬頭望著鳳凰臺出神。鳳凰臺臺依山而建，地勢險峻，登高攬勝，她竟覺有想澄清天下的感覺，不覺自嘲一笑，回頭看莫允寒時，他也望著鳳凰臺出神，見到她的目光，不由得相視一笑，鳳鴻舉壇，莫允寒也舉著壇子，兩人對飲，竟將一壇酒喝完了。

　　“爽快！”鳳鴻嘆道，莫允寒也開懷地笑了。

　　一群大雁飛過，鳳鴻想到了卓文君的詩，重九登高望秋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剛過了中秋，眼下又是重九，如今她倒不明白，她到底想與誰相聚，為什么不論身在何方，都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她如今也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嘿，在悲春傷秋么？”莫允寒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背：“我們?nèi)プ咦??！?p>　　莫允寒和鳳鴻走進去，進去赫然一棵大李樹，丑則丑矣，但有丈來高，許多人對著樹朝拜，莫允寒有些莫名其妙，倒是鳳鴻解釋道：“聽聞一百年前，有鳳凰飛落到這棵李樹上，引來百鳥朝鳳的景象，于是在此筑臺，名曰鳳凰臺。二十五年前，棲梧夫人在此生產(chǎn)，太子出生時這棵樹上出現(xiàn)了一只鳳凰，因此這是祥瑞之兆，我們拜一拜?！?p>　　莫允寒被她拉著，有些好笑，這家伙，平時也沒見她多信這些，怎么到了此處，到認認真真拜起來了，見她認真，他也低頭跟著拜，鳳鴻虔誠地拜了三下，突然覺得耳朵轟鳴，頭痛劇烈，她抱著腦袋蹲下來，竟然發(fā)現(xiàn)鼻子了流了血，莫允寒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忙蹲下問：“怎么啦？”

　　鳳鴻只覺得腦袋一片混亂，她拉著莫允寒道：“你快去看看，樹上是不是有字，好幾個字，發(fā)著光?！蹦屎畵乃?，見她問，隨意抬頭看了一下道：“你快別關(guān)心什么字了，我們必須馬上下山。”鳳鴻拉著他，哀求道：“你快看看，真的有字?！蹦屎坏梅砰_她，去圍著大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回來道：“沒有字啊。喲，不得了，你看你耳朵，鼻子多流血了，我們趕快下山，你快別想什么字了?！?p>　　她明明看到四個字，諸神黃昏，她明明看到了，為什么沒有？不可能沒有。難道真如元成所說，鳳凰臺是神跡？所以那些字，只有有緣人能看？真的有所謂的神跡么？

　　莫允寒扶著她出去，她回頭看一遍，已經(jīng)沒有字了，她的頭痛也好了許多，也許，真是她看錯了罷。她不忘叮囑：“別忘了杏仁。”

　　眾人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