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普邦是一個崇尚“水葬”的城邦，但由于湖泊資源緊張，只好將遺體火化后，再撒進湖里。
方辭運站在南湖大橋上，懷里抱著父親的骨灰盒，面無表情。
旁邊一位胖警官嚴肅道：
“可以開始了?！?p> 方辭運隨即打開骨灰盒，將手伸進去，掏出一把灰色的糊狀物，疑惑道：
“為什么我父親的骨灰全都濕了，就跟水泥一樣？”
旁邊的胖警官撓了撓頭，解釋道：
“額，可能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粗心，密封沒搞好，所以受潮了?！?p> 方辭運沒有回復(fù)，默默將糊狀的骨灰，從橋上拋進湖里，濺起小小的水花。
待骨灰扔完后，胖警官從腰間掏出一把槍，遞給方辭運：
“這是方警官的配槍，根據(jù)規(guī)定，殉職警官的配槍會作為遺物留給其親屬?！?p> 方辭運接過父親的配槍輕輕摩挲，發(fā)現(xiàn)它被保養(yǎng)的很好、黝黑锃亮，握在手里的質(zhì)感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把玩一會后，方辭運將槍緩緩舉起，對準胖警官的額頭。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在橋上，即使風再喧囂，也無法撼動他們分毫。
胖警官面色毫無波動的說：
“我們對槍做了安全處理，它只剩下紀念意義，希望你接下來好好生……”
話沒說完，方辭運就打斷道：
“從始至終，你們難道連句抱歉都沒有嗎？”
胖警官聳了聳肩：
“抱歉，那不是我們的風格?！?p> 隨后胖警官轉(zhuǎn)身離去。
等胖警官在視線中消失后，方辭運把槍塞進外套內(nèi)襯的口袋里，扭頭望了望橋下的平靜湖泊，也踱步離開。
他聞了聞自己的手，一股刺鼻的尿騷味。
……
方辭運回到自己家里，坐在書桌前。
黃昏的霞光透過窗戶照射進屋子里，像是加了一層暖色濾鏡，讓一切都變得溫馨美好起來。
在書桌上，放著一張醫(yī)院的診斷書，寫有密密麻麻的診斷證明，明確表示方辭運患有重度抑郁癥。
方辭運伸手拿起書桌上的診斷書，摩挲著下巴自語道：
“這不是瞎扯淡嗎？”
方辭運從未覺得他患有抑郁癥。
他認為，他只是在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為自己的不思進取找借口，為自己的逃避、自己的憤世嫉俗找借口。
于是盡管他身體偶有不適、心理不堪重負，他都認為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太差勁了。
“可這醫(yī)院口碑素來很好，給我看病的醫(yī)生也很有權(quán)威，要不……試一試？”
方辭運起身前往儲物間，從雜貨堆里翻出一包金屬配件。
胖警官所說的“安全處理”，不過是把關(guān)鍵部件拆除、把槍膛處的卡扣破壞罷了。
但這些都是可以修好的，只要有配件和十足的耐心。
方辭運拿著配件去到父親的地下工作間，開始照著《警官手冊》上的槍支拼裝圖紙，嘗試維修這把手槍。
方辭運的父親是名城邦警官，副業(yè)機械工程師，喜歡在家自己琢磨些小玩意。
父親技術(shù)一般，卻很看重所謂的“機師尊嚴”，對于配槍的保養(yǎng)和維修，向來都是親力親為。
自己悄悄定制配件、打磨、拋光……
得益于父親的耳濡目染，方辭運也對機械方面的東西了解個大概。
三個小時后，方辭運終于修好了這把槍。
“嘿嘿?！?p> 方辭運傻笑一聲，從工作間破沙發(fā)下掏出一個鐵盒，鐵盒里裝有很多子彈，那都是他趁父親不注意偷偷藏起來的。
誰還沒有點收集癖呢？
方辭運拿出一枚子彈塞入彈夾，把槍上膛后，緩緩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閉上眼睛靜心感受。
“果然是誤診，我完全沒有扣動扳機的欲望，一點都不想自殺?！?p> 方辭運用槍指著頭，就這樣站了五分鐘。
漸漸的，他身體開始發(fā)熱，有汗滴順著額頭留下。
方辭運發(fā)現(xiàn)，雖然他不想扣動扳機、不想自殺，但他也不想把槍挪開放下。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方辭運感覺右手食指有點細微的抽搐感，小幅度抖動著壓迫扳機。
終于，啪！
地下工作間里傳來一聲震耳的槍響，方辭運應(yīng)聲倒地、雙目圓睜。
……
母親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呢？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
方辭運漸遺傳了父親的健忘。
父親有多健忘呢？
上小學時，方辭運讓父親陪他看動畫片，結(jié)果父親把電視打開后就溜去工作間鉆研了，留方辭運一個人獨自嚎哭了兩個多小時。
因為那時候，電視上播放的是著名恐怖片《閃鈴》。
不過，方辭運這樣哭，為什么母親沒有來哄哄他呢？
看來可以推理一下，要么是母親不在家，要么是從那時開始，她就離開了家。
……
兩個小時后，方辭運悠然醒來，他跪坐在地上，手里握著維修好的父親配槍。
哦不對，沒維修好，要是維修好了，現(xiàn)在哪還能繼續(xù)思考？
方辭運拆下彈夾，發(fā)現(xiàn)那枚子彈依舊完好無損。
“子彈都沒打出去，手槍也能發(fā)出這么大的聲音嗎?”
這很不合理，需要再研究一次。
方辭運把空彈夾插回手槍，上膛，瞄準自己太陽穴，撥動扳機。
啪！
地下工作間里，又傳來一聲震耳的槍響，方辭運應(yīng)聲倒地、雙目圓睜。
……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方辭運再次悠然醒來，他似乎悟出了一點什么，摩挲著下巴低語：
“這把槍似乎不需要子彈也能射擊，那種讓人瞬間失去意識的非致命射擊?！?p> 方辭運鼓了鼓腮幫子，若有所思般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后，擺放在不遠處，確保攝像頭能把自己的全身拍進去。
隨后，方辭運坐在鏡頭前，第三次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啪！
鏡頭震動了一下，鏡頭里的方辭運瞬間倒地、雙目圓睜。
……
小巷里，有一間老牌理發(fā)鋪，它的店主是一個八十歲的老大爺，男士發(fā)型只會三種：光頭、寸頭、平頭。
這間理發(fā)鋪能開業(yè)至今，全靠大爺勤勞好學。
就在上個月，大爺成功自學兩項新技能——火鉗燙頭和伯爵染發(fā)，它們?yōu)檫@家小店帶來了新的生機。
火鉗燙頭光看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可這伯爵染發(fā)又是什么東西？
據(jù)大爺說，伯爵染發(fā)參考的是兩百多年前，默奧國伯爵們?nèi)景l(fā)的方法，改革研發(fā)出的新型染發(fā)方式。
幾百年前伯爵染發(fā)的方式？那當然要嘗試嘗試。
方辭運此刻正坐在理發(fā)椅上，拿著手機觀看之前自己拍攝的視頻，心里琢磨：
“身體緊繃，面容扭曲然后凝固，看起來就跟真的被子彈擊中了一樣……這非致命射擊還挺有意思?！?p> 大爺抬著個瓷碗，把瓷碗里的藍色染料涂抹在方辭運的頭發(fā)上，他一邊涂一邊看著方辭運的手機夸獎道：
“不錯，演技非常好，看起來就跟真的中槍了一樣?！?p> “是嗎？”
方辭運露出欣喜的表情，隨后歪了歪身子，從懷里掏出手槍，抵在了大爺肚子上：
“那您要不要也展示一下演技？”
大爺慢慢低頭，望著頂在自己肚子上的黝黑槍管，挑了挑白眉：
“你可嚇唬不到大爺我?！?p> 方辭運努了努嘴，無趣的把槍收起，對大爺?shù)溃?p> “楊老頭，你不是說最近一直失眠嗎？我找到讓你入睡的辦法了，等染完發(fā)就給你舒服舒服。”
“好好好～也就你小子還惦記著我?！贝鬆斝牢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