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Feel
舞廳內(nèi)燈光昏暗,DJ還在用Disco唱片試音,節(jié)奏強勁。
Disco,這個詞是“Discotheque”的簡稱,原意是指“可供人跳舞的小型舞廳”,六十年代初源于法國。國語音譯“迪斯科”,港粵譯“的士高”,八〇年代傳入中國大陸,立刻風靡起來。
雪莉看到她們部門的姐妹就跑了過去,我就和幾個客房部哥們一起找座位。
剛在沙發(fā)圈坐下,就見穿皮夾克的冬子像懷孕八月的孕婦,挺著個大肚子過來,在我身邊拉開夾克拉鏈:嘩啦啦!十幾灌啤酒、可樂落在了沙發(fā)上。
“行啊!冬子?!?p> 孟寒來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支希爾頓煙(HILTON),半途被冬子搶去。
“我出去了兩次,每次進來都挺著肚子,看門大姐差點想要剝我的衣服?!?p> “哈哈!”我和孟寒大笑。
Disco聲音停了下來,燈光也調(diào)整好了。光這時才進來,抓起罐可樂在沙發(fā)上坐下。
“都OK了, Enjoy dancing now?。ㄏ硎芴璋桑?p> 國門初開,大家急于擁抱世界文明,學英語是最直接的手段。說話夾雜英語是一種時尚。
光的話音剛落,舞曲聲起,是歡快的吉特巴《粉紅色的回憶》。冬子和孟寒等一哄而上。
我不會快舞,沒上場。光也沒上。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光喝了口可樂,不緊不慢地說。
我喜歡和光這樣的人打交道,沒花里胡哨、拖泥帶水,給人以穩(wěn)重感。
“那么,先聽好消息吧!”我也喝了口啤酒。
“下禮拜還播我們的‘樂友排行榜’,而且……”
光鏡片后面露出難以猜測的眼神。像他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人賣起關(guān)子來真讓人猜不透。
“我們要上直播了?!彼視粤舜鸢福骸澳恪⑽液腿钪垡黄鹬鞒窒露Y拜的節(jié)目。”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再問一遍,但我沒有,因為我確實聽清楚了。
“這……行嗎?”
我擔心的是我自己,光以前和大邵合作主持過節(jié)目,我可沒見過電臺直播間的大門朝哪兒開。
“放心好了,沒事的。就是念念稿子。”
光不以為然拍了拍我的膝蓋,像是安慰我:“就按最新一期的‘樂友排行榜’你把歌評寫好給我,我組織一下。這期的音源都有了,昨天孟寒在他鄰居那里錄了好幾盒最新的港臺歌曲?!?p> 和光在一起總讓人踏實。
“沒問題。”我說,但馬上想到后面還有“壞消息”,心里又忐忑起來。
“阮舟和我透露:再下去臺里可能會推自己的排行榜。”
舞廳七彩光色在光的臉上變換,就像我們面對的這個世界。
“節(jié)目反響很大,每天有很多聽眾來信,他們已經(jīng)有了聽眾評選自己排行榜的條件,而且影響肯定超過我們,畢竟是全省范圍的?!?p> “確定了嗎?”
“還沒有,但阮舟說他們剛開過會議,很有可能將在這個月實施?!惫膺M一步分析。
“音源什么的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問題:他們可以通過專業(yè)渠道甚至從聽眾那里獲取,主要問題在于曲目可能沒有我們的新鮮,聽眾現(xiàn)在根本聽不到最新的歌曲,所以有一個滯后。但這并不阻礙電臺推自己的排行榜。”
心情忽然也像變換的光線一樣七上八下不能定心。想著一片赤熱馬上要慢慢冷卻,滋味不太好。
“但也不能讓他們過河拆橋啊!”我說:“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應該盡量想辦法參與進去,比如提供最新曲目、樂評撰稿、來信的統(tǒng)計等等?!?p> “你說得對!”光說道:“我也是這么考慮,空下來我會和邵主任溝通一下?!?p> “眼下還是把這禮拜的節(jié)目準備好,畢竟能上直播還是很不容易的?!彼樕蠋еe極的笑。
我點點頭,將啤酒罐伸了過去:“為了‘樂友’!”
光拿可樂罐與我碰了一下。
“Cheers!”(干杯)
幾首快節(jié)拍舞曲過后,彩燈不再閃爍,光線也昏暗下來。響起了抒情的旋律:《一場游戲一場夢》,慢四節(jié)拍。
我起身,往雪莉那邊走過去。
她已經(jīng)脫了外套,穿著同樣白色的高領羊毛衫,清新脫俗,同時也顯露出她完美的曲線。她本在和同事聊天,看到我過去,就笑著站了起來,好像早就在等著我。
我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熟悉的柔軟和溫暖;左手搭在她的腰間,隔著羊毛衫感受她美妙的曲線。我人生第一支交誼舞就這樣開始了。
我們已練過多次,其實我不在乎跳得如何,只想有機會和她在一起。很奇怪,只要在雪莉身邊,我就會感到氣場不一樣。
“不要談什么分離,
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
“這首歌太傷感了。”雪莉的臉在我面前二十公分處。
“其實我覺得以‘好’或‘不好’評價歌和人,與分辨‘藝術(shù)’與‘媚俗’一樣都是表面現(xiàn)象,而表象會讓人忽略事物的本質(zhì)。”
開場就令我精神一振。她這像是在披露自己上次對我提出問題的答案嗎?
“沒錯。”我無法反駁她,點了點頭。
“那么?!毖├蛱鹧鄱⒅遥骸澳阒朗裁词潜举|(zhì)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想尋找些什么,腦中卻一片空白。
她看我沒反應,把搭在我左肩的手慢慢移下來、移下來,到了我心臟的位置停住。
柔柔手掌緊貼著我的心口,我能感到她掌心傳來的暖意,我想她一定也感受到我心臟漸漸激烈的跳動,而身子卻如麻痹了一般僵在那里。
“本質(zhì)就是……”她的手拍了下我的心臟:“Feel?。ǜ杏X)”
剎那間全身如同被高壓電流過了一遍,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當然只是思想層面。我差點和她同時說出同樣的話。
柏拉圖說:“形式”其實就是那陽光照耀下的實物,而我們的感官世界所能感受到的不過是那白墻上的“影子”。歌曲是“實物”還是“影子”? Feel是“影子”還是“實物”?雪莉是“實物”還是“影子”?
我在思維的妄想中沉浮,像一葉在叢林小河間穿梭的小舟,一下子被沖入浩瀚無邊、天水交融的大海,愈來愈渺小,愈來愈微不足道……
我清醒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雪莉在輕笑。
我側(cè)頭,看到琳達摟著光在向雪莉做怪相。我沒看到他們是誰主動邀請對方的,這個我已經(jīng)無暇關(guān)心,我渾身上下已完全被雪莉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