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病
回座位的時候,看到囡寶還在東張西望,我問他有沒有邀請小露跳舞,他說他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不是一個計較的人。雖然雪莉的離開囡寶“沒借到”錄像帶有一定“連帶責(zé)任”,而此刻我卻愿意幫他成就好事。
“有我吶!”
我往四周掃了眼,來到殷紅身邊坐下。還沒張口殷紅就白了我一眼:
“你確定沒坐錯地方?!”
“沒啊。”我故作低三下四地跟她說:“嗯……有個事想求你。”
“求我?”殷紅樂了:“說來聽聽!”
“囡寶喜歡小露,你去幫忙牽下線啊?!?p> “誰?囡寶?!呵呵,別做夢了!”殷紅朝囡寶方向看了看笑道。
“不行?”
“囡寶不是要找關(guān)之琳、李嘉欣嗎?讓他去找呀!”殷紅嘲諷道:“別來煩我們露露?!?p> “唉——”
她一通調(diào)侃說得我沒了脾氣,只好起身朝囡寶做了個聳肩攤手的動作。
下一支慢舞來臨之時我有些糾結(jié),到底邀請誰來共舞。
這邊云嫣有空,那邊琳達(dá)也閑著。略一遲疑云嫣被山姆邀走,回頭一看,其他舞伴的位置也空了。就只好回到囡寶旁邊,幫人幫到底吧,我說:
“人家?guī)筒簧夏?,你只能自己行動了。走,我跟你一起過去。”
我?guī)е飳氃谛÷秳偛耪f的方向找了一圈,今天人太多了,看了半天都是陌生面孔。只得怏怏回來,不但浪費了一支寶貴的慢曲,連我們的座位也被學(xué)生們占用了。
囡寶和我只好來到光這一邊,他身邊有幾個空座。
我和光匯總了下“樂友”的最新情況。由于雪莉的離開,電臺內(nèi)部的“臥底”不存在了。雖然每周一期的歌曲排行榜還在與“樂友”合作,但電臺方面已駕輕就熟,很少需要我們歌迷會的支持。
歌迷會社會人員的招收也顯現(xiàn)了它的劣勢:交流溝通很不方便。在通訊相對落后的時代,湖畔以外的人員覆蓋過于廣泛,無法控制,難以凝聚和管理。在招了兩批社會會員后,光和我基本放棄了這項方案。因而,雪莉的離職對“樂友”沒什么影響。
光沒有過問我和雪莉的關(guān)系,他從來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這點我們很相似,我似乎也不想介入他與琳達(dá)的事,雖然剛剛琳達(dá)已向我透露了她與光之間可能隨時拉響的警報。
誠如琳達(dá)對于我和雪莉分手的表態(tài),我也很為他們惋惜。
做為他們之間身份特殊的“中間人”,此刻的我進(jìn)入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情緒狀態(tài)之中,仿佛在光面前,我是帶著上帝視角在面對他。
在這種狀態(tài)下你如果能夠改變最終的結(jié)果,那將會是很爽的一件事,但問題是我無法去改變它,那么,這種狀態(tài)就變成了一種折磨人心智的病毒,煎熬且難受。
我的內(nèi)心十分明朗,知道在沒有了解到他們倆的秘密之前,我無能為力。而這個秘密就是為什么女神般存在的琳達(dá)會對光一心一意,傾情全部——
見鬼!我是不是太過在意別人的私事了?這明顯已到快成為我心病的地步了。
《Swiss Boy》(瑞士男孩)的音樂鐘聲想起,把我的思緒,從復(fù)雜的情感紛擾中生生拉回到了舞會的Disco時間里。
因為圣誕節(jié)的關(guān)系,舞池中的人們圍著圣誕樹形成了幾個大圓圈,氣氛達(dá)到高潮。
曲子也不錯,把《Love Is The Name Of The Game》(愛情就是游戲的名字)、《You're A Woman》(你是個女人)、《Jump In My Car》(跳上我的車)、《Touch By Touch》(一觸即發(fā))、《Lady Of Ice》(冰雪女郎)、《Self Control》(自我控制)、《Cha - Cha - Cha》(恰恰舞)等混音成了一個“大串燒”,而舞曲的旋律都似曾相識。
我這才明白以前聽的那些粵語歌曲都是英文、日文原版翻唱的,包括前面那首慢四《星夜的別離》同樣來自日文歌曲,不由感慨。身邊的光和珠江等人,就像一片混沌漆黑荒原里高舉著火把的人,他們的形象也隨之高大起來。
Disco舞曲的節(jié)奏中,閃光燈下人頭攢動,如一大鍋沸騰的粥。
我看到了穿粉色棒針衫的小露,正對著她的同學(xué)們扭動腰肢,蹦蹦跳跳,把麻花辮子甩成了撥浪鼓,一個可愛率性的女孩……
舞池里幾乎摩肩接踵,但我根本找不到囡寶(命?),也找不到云嫣她們,身邊只有山姆和小天。
山姆聳肩扭頭,在我耳邊大聲說:“這里氛圍不錯,下次再來!”
我點點頭。
這時我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場邊的空空的座位里,光一個人獨自坐在那里,在強(qiáng)烈的節(jié)奏和變幻的燈光下具有一種震撼的戲劇效果。
亦如脫離紅塵獨自清醒的人,俯視著俗世間的蕓蕓眾生。
那天的結(jié)束曲是舞廳常用的最后一支舞曲:《Auld Lang Syne》(友誼天長地久)。
它是西方傳統(tǒng)新年壓軸的曲目,出現(xiàn)在一九九〇年平安夜的中國一個大學(xué)舞廳里,卻是有著深層的意味。
我不由對今晚舞會的選曲者佩服得五體投地——不但懂音樂,還懂西方文化,就像光和珠江他們。這在九十年代伊始的中國內(nèi)地實在是太寶貴的存在了。
纏綿的樂曲正是慢華爾茲,我順理成章邀請了云嫣,隨后琳達(dá)與光,殷紅與冬子等都來了。我奇怪我和云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總是在琳達(dá)和光的周邊,而且總感覺琳達(dá)那雙勾人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我。
我裝作沒看到,但又著魔般地把目光迎上去,這讓氣氛變得微妙而詭異。直到我的腳被云嫣踩了一腳,疼痛感才讓我回過神來。
“哦,不好意思!”
云嫣趕忙道。不知真心還是無意。
本來我以為這將是我與琳達(dá)間的最后一眼。
因為這次舞會之后,加上她與光可能分開,我們將不會有交集的機(jī)遇,但結(jié)果卻不是。最后一眼是在一個月后我知道她與光秘密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謎底的揭曉,一個心病的解除,更是一個寓言般的終結(jié):它讓我獨有一種悲壯的意味,就像一個死得其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