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百鬼城?!币粋€西裝革履的男人向我伸出手。
怎么回事???我這是……死了?腦海中回憶著汽車碾過軀體之前的情景,痛苦的感覺潮水般襲來,從我的內(nèi)心深處沖刷到四肢百骸。
我顧不上答應男人,立刻彎下腰,從喉嚨深處哀嚎著發(fā)出尖利凄慘的叫聲。眼前模糊的視野中,是腳下的青石古樸地磚,靛藍色的花紋若隱若現(xiàn)地勾勒出一只青面獠牙的惡鬼。那一瞬間,我的神志像是燈泡通了電,忽然明亮起來了。
此時此刻,我是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但是我還活著,車并沒有把我撞死……
剛剛緩過些神來,我的左肩就被一只大手給抓緊了,一股巨力傳來,我被猛地扳至男人面前,看著他的臉,我剛剛舒展的眉頭又垂落下來。
“歡迎來到百鬼城?!蹦腥死渲?,有點嫌棄不滿。他在陰影中露出的兩根長獠牙有些不真切,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惡鬼。
“我是判官,經(jīng)過審判,你命不該絕,但是暫時也沒有給你復生的辦法,所以還請你跟我走,我會為你提供住所,直到你復生為止?!?p> 男人也不理會我的反應,說罷,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便自顧自地大邁著步子走開了。
我愣了愣,趕忙追上去,跑到他的跟旁,突如其來的信息,讓我云里霧里的,摸不著頭腦:
“你說,復生。意思就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嗎?”
“是?!?p> “那我現(xiàn)在算是什么……東西?鬼嗎?我怎么感覺跟活著沒有區(qū)別?”
“這你不需要知道。”
男人一副漠然,寒若冰霜的神情??催@樣子,他是不會與我多費唇舌了。我也不想自討沒趣,只得把疑惑壓在心底,沒人的跟在他后面,偷偷地窺視四周。
你不說,我自己看便是了。
這里是一條路筆直望不到盡頭,鋪路用的盡是先前所見的青石磚。路的一側(cè)上有零星的焦黑泥土散落,連接著同樣望不到盡頭的曠野;另一側(cè)則是一種玄色的平整方磚連片成墻,雄渾高大,讓人聯(lián)想到古代名都的城墻。每過一定的距離,就會有扇朱紅的古式城門嵌于其間,但無一例外都是緊閉著的。
可在我的認知中,我實在是想不出這里會存在于哪個地方。我曾去參觀過一些遺留至今的歷史名城,但印象中完全沒有一點和這個地方契合的部分。
打心底的,我并不相信男人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21世紀了,事事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時代,封建迷信那套早就不管用了。況且你穿著一套西裝,真是讓人……欸,無力吐槽。
這樣想來的話,男人所說的什么判官審判百鬼城的盡然不可信,他的那對大獠牙,恐怕也只是用來恫嚇人的裝扮道具罷了。
我有了想法。
我打量者男人的體型,與我相差無幾,看起來可能還要更瘦弱些,一股豪情膽氣,頓時從我的內(nèi)心深處涌起。
我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緩緩朝他后背靠近。
海面倒映著藍天白云,可不曾有魚在天空中翱翔,山川沉浸于氤氳霧靄,可云不曾在大地上奔跑。觸摸是石頭的堅硬的巖,攀爬是石頭的高聳的峰。
水不是鏡子,里面既沒有鮮花,也沒有月亮。透過水能看到的,只有你自己一個人。
表象就是本質(zhì),世上其實無所謂意志,無所謂物質(zhì),一切都是虛望,只有你是真實存在。
可惜,我明白太晚——我伸出的手抓住了男人的頸脖,另一只攥緊了的拳頭狠狠砸向他的后腦。當突出的指關(guān)節(jié)與同源的頭顱骨碰撞時,針扎一般,鉆心的痛苦一閃而過,有些清脆的打擊聲響卻深深地鐫刻進我的腦海中。
男人的頸脖以不可思議的方式180度旋轉(zhuǎn),他的臉正對著我,流露出一如先前的神情。
“歡迎來到百鬼城?!?p> 我嚇傻了,不知道該怎么辦,身體卻下意識地開始行動了。
我又朝著他的面門揮了一拳,我清楚的看見了,正好打在他還未閉合上的口腔里。
詭異的事情又發(fā)生了,我的拳頭如同打進了空氣里,無視任何阻礙,徑直地穿過了男人的頭顱,神奇地出現(xiàn)在男人的后腦處。
可是我什么異樣的感覺都沒有,我依然能感覺到我的手,甚至還可以控制著五指正常張握。
“小鬼,你在找死嗎?”男人冷冽的聲音壓來。
“我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我恐懼不敢動,“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是判官,自然有懲治你的權(quán)力。襲擊公職人員,情節(jié)嚴重者,根據(jù)森羅法第202條規(guī)定,開除鬼籍,沒收全部財產(chǎn),處以流刑?!?p> 判官神情嚴肅,有板有眼地念著,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舔舐我的手臂。能想象出這樣的畫面嗎?
我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他似乎也發(fā)覺了,想繼續(xù)說,可又閉上了嘴。這樣的行為……嗯,看起來更像是在舔我了,還生怕被人看見。
我更加想笑了,強忍著腹部痙攣不彎下腰,五官抽搐了一樣的精彩,整個人的身子“簌簌”地抖。
“快把手抽走?!迸泄俚哪槤q成了豬肝色。
“你說清楚,你現(xiàn)在要帶我去做什么?”我抿抿嘴,像是在攪拌一樣地搖晃著判官“含”在口中的手臂。
面對我的挑釁,判官面色變得鐵青,即使是頭頂三尺的神明也能清晰地看見他的沖天怒氣。
“快——把——手——抽——出——來——”他重述了一次。
我把手抽開了,嬉笑地看著他?!安缓靡馑?,剛才沒聽見?!?p> “咳——”
判官沒說話,先是用力地清干凈喉嚨,恢復了往常的語調(diào):
“我現(xiàn)在要帶你去注冊鬼籍?!?p> “有什么用?”
“在百鬼城里生活?!?p> 判官走到路的一側(cè),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些焦黑泥土,盯著看:“沒有鬼能夠在冥土里生存?!?p> 話語間,紛揚的細小土粒他的指尖滑落,土粒流盡后,他的手掌皮膚已經(jīng)全部被腐蝕,裸露出一層薄薄的黃色脂肪。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莫名打了個寒顫。
“你不是鬼嗎?怎么和人類一樣,還會受傷?那些泥土又是什么東西?”
“這還只是冥土外圍的部分?!?p> 判官抖了抖手,沒有想象中的油脂液體飛濺。他的雙手竟然恢復了原樣,完好如初。新生的皮膚組織白里透紅,掌心紋路清晰可見,嬌嫩如同嬰幼兒。
“越是向冥土深處走,被腐蝕的部分就越多,由內(nèi)到外地腐蝕,沒有任何一種事物能夠幸免?!?p> “那你的手怎么好了?”
“個人原因?!?p> 判官頓了頓,接著說:“擁有鬼籍的靈魂都可以感悟到靈能,也就是,呃,特殊的能力?!?p> “我能聽得懂?!蔽移财沧?,想可能是判官職業(yè)習慣問題,不然不會對我一個現(xiàn)代青年解釋這個吧。莫非……他對我一點都不了解?
我拉了拉衣角,低頭看,還是停留在現(xiàn)世的記憶中,最后穿的那件純白T恤。
“既然是判官你審判的我,多多少少會知道我的情況吧?”
“不知道?!?p> “這……”我一時語塞,弱弱地問了句:“那你是怎么審判我的?”
“拋硬幣。”
“不會不公正嗎?”
“不會。”
呵呵,這死鬼嘴巴還挺緊,一點信息都套不出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只是不擅長聊天。
我無奈,張張嘴正準備講個玩笑話。判官卻突然停住,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一堵高聳巍然的朱漆古城門撞進眼簾?!拔覀兊搅恕!彼I(lǐng)著我走進去。
開門時城門表面用金色線條來雕鏤的那些異獸圖案氣勢磅礴,栩栩如生,著實把我給嚇了一大跳。更意料不到的,是城門內(nèi)竟然只有大片的空地,稀疏的雜草在其間艱難生存。
那里的空間僅有一張小藤椅,孤獨地醉飲著蕭瑟與落寞。“小鬼,快去。”判官遞給了我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