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城,太原城內(nèi)。
原本繁華的街道上依舊人滿為患,只是行人不多,多的是躺、趴在墻角、樓跟的災民,賣米麥的鋪子前倒是擠滿了行人,但門外水牌上也多寫著售罄二字。
滿清入關,雖然并沒有波及到太原,但商貿(mào)幾乎中斷,加上近年來山西旱災、蝗災不斷,今年更是顆粒無收,導致物價飛漲,特別是糧價。
雖然朝廷免除了山西的新舊二餉,崇禎皇帝還發(fā)內(nèi)帑三千五百金,用于賑濟災民,可怎么點錢哪里夠啊,都經(jīng)不起各級官吏的層層漂沒,到山西巡府衙門的時候竟然只剩不到一百金,巡府吳甡為此還大發(fā)雷霆,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誰也更改不了。
新舊二餉是免了,可攤派卻免不了,府州縣中數(shù)量龐大的官吏需要正常開支,官府需要正常運轉,往往私派多于正賦,免了二餉,但正賦、攤派卻連一個子都少不了,百姓拿不出錢來,可窮兇極惡的衙役幫閑不管這些,常常是把人往死里逼。
在家沒了活路,賣兒賣女卻連交稅都不夠,于是紛紛拖家?guī)Э冢尘x鄉(xiāng)的成了流民。
靖水樓內(nèi),此時正是午時,樓內(nèi)坐滿了人,這些人多是官紳富商,朝廷的加派與他們毫無瓜葛,反而因遍地是流民,還多了一項來錢的門路—人口販賣。
“明天我就把莊上的佃戶都趕走,換上流民,一個壯勞力才五百錢,比頭豬還便宜。”
“可不是,二八年紀的黃花大閨女也才二兩銀子,給錢就領走,我家隔壁翠喜樓的老鴇可是樂的開了花,買姑娘就從來沒這么便宜過。”
“...”
徐安和王瑯正坐在往常的雅間內(nèi),雖然隔音效果不錯,但隔壁房間的吵鬧聲還是傳了過來,席間喜歡高談闊論,一向是傳統(tǒng)。
一同坐著的還有王三,由于戰(zhàn)亂,消息斷絕,對于山東發(fā)生的事情,他之前知道的也不多,待徐安回來后才知曉其中的細節(jié)。
“哎...這么多災民需要賑濟,可朝廷沒錢,地方?jīng)]錢,這錢都去了哪了?”
王瑯長嘆一聲,他常年走南闖北,對于民間疾苦感觸更深,但卻無能為力,大明對外連年吃敗仗,而又禍不單行,天災、民亂從不斷絕,朝廷加餉是為了練兵驅(qū)賊保民,可實際情況卻成了‘驅(qū)民以為賊也,又何平賊之有’。
“還能去哪,不都進了貪官污吏自己的口袋了,朝廷加餉攤派,全加到窮棒子的頭上,他們能有幾個錢?而有錢有田的不是功名在身,就是被認作了無主荒田,一文錢都不用繳,這還有天理嗎?”
王三心直口快,對不平事向來看不慣。
“陛下還是關心民間疾苦的,前些年就想要開商稅、礦稅,還想過開海,以減輕百姓負擔,可朝中奸臣太多,百般阻撓,最后也不了了之?!?p> “他是皇帝還是那些大臣是皇帝,怎么就不了了之了?不只貪官污吏,他朱家也不是好鳥,遍地的藩王、郡王,都是一群米蟲,每年稅賦一半都養(yǎng)了他們,還嫌不夠,還要霸占無數(shù)的田地產(chǎn)業(yè)...”
“王三你給我住嘴,管不住你了是吧?瞎說什么呢?”
徐安見越說越不成樣子,連忙呵斥住了王三,起身向外看看。
雖然理是這么個理,但不能說出來,這還是大明的天下,要是一個不慎被有心人聽了去,保不住要出什么亂子,而且王瑯也屬于藩王府,這等于是把他也捎帶進去了。
“無妨無妨,王兄弟也是見百姓受苦,一時氣憤,是出于公心,難能可貴啊,咱們還是說正事吧,你在山東出什么事了,之前我商行有報信回來,說是有亂子,但具體他們也不清楚?!?p> 徐安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說了一遍,和王瑯合作這么久,都知根知底,對于這事也沒什么可隱瞞的。
“想不到啊,山西幫這么狠辣,得罪過他們的,不放過一個,你都遠走山東了,他們還是想要你的命,難怪一群販夫走卒也能成了今天的氣候?!?p> “嗯,我能理解,要是不除掉我,威信何在?以后沒準還會蹦出第二個王安、李安,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不過我也佩服他們的大手筆,又是韃子,又是官軍的,商兵也有兩千,花費肯定海了去了。沒想到我這顆腦袋這么值錢?!?p> “那你下一步計劃怎么做?”
“我可不是個大度的人,當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再說了,被人時時刻刻盯著的感覺是真的不好。”
“那需要我?guī)兔???p> “這次過后,我手下的人就要全部離開山西了,但三晉商行會留下,希望王老哥代為關照一二?!?p> “好說,只要在太原府這一代,保準沒什么大事,我也有一個請求,就我的外甥王澤,你見過的,我會把他送到山東去,以后就讓他跟著徐老弟見見世面,任打任罵,我絕不干預。”
......
張家口堡外,有一處碩大的莊園,四周都是良田,雖然山西連年大旱,但田地里有無數(shù)灌溉的深井,使得這一帶就像是沙漠中的綠洲,郁郁蔥蔥。
深夜,一行人潛伏在田壟之間的雜木林中,離莊子還很遠。
“頭,據(jù)我兄弟說,前面就是山西幫一處存銀的莊子,四周的農(nóng)戶也都是護兵,防守很是森嚴?!?p> 說話的是葉彥璋,他在鐵山的時候,投靠了徐安,之后又一并出生入死,已經(jīng)可以信任。
東江鎮(zhèn)潰敗后,他和一幫兄弟被招攬進了山西幫,被許以重金,來請徐安入甕,這次也是通過他,聯(lián)絡到了以往的屬下,打聽到了山西幫存銀的地方。
山西幫財力雄厚,而且多有不法,為了以防萬一,銀錢都是分散存在秘密的地方,眼前的莊子只是其一。
“莊墻上始終有十個以上的人巡視,四周還有二十五個暗樁,莊子里也有巡邏的,每隊四十人,半個時辰繞莊子一圈?!?p> 特木爾從一棵大樹上下來,他眼力出眾,每次負責探查。
徐安盯著遠處莊墻上明亮的火光,四周莊稼已經(jīng)收割,地形也沒有起伏,站在高高的莊墻上,四下必定一覽無余。
圍著莊墻四周,還有很多護兵的房屋,想要靠近莊子,肯定先驚動護兵,更不要說莊墻上不間斷的巡邏了,看來只有強攻一途了。
強攻就強攻,徐安這次準備充分,所帶皆是精銳,為了減少損失,炮隊也一并帶來了。
滿清軍剛回關外,此時的大明還是一團混亂,各地官軍都是草木皆兵,死死地縮在大城,軍堡內(nèi)不敢出來,這正好給了徐安機會,一個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報仇雪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