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發(fā)酵迅速,讓人始料未及。
吏部尚書張瀚、兵部尚書譚綸、禮部尚書馬自強、刑部尚書王崇古、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瓚,大九卿紛紛參與進來。
殷正茂王洋洋灑灑的寫了彈劾馮保五罪梳。
高皇帝定令,內官不許干預外事,只供掖廷灑掃,違者法無赦。圣明在御,
乃有肆無忌憚,濁亂朝常,如東廠太監(jiān)馮保者。敢列其罪狀,為陛下言之。
先帝賓天,實有隱恨。顧命有三,高拱,張居正,高儀,古之未有內宦顧命為先,馮保私改矯詔,大罪一;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顛倒銓政,掉弄機權,大罪二;
圣政初新,稍有成效,不顧國體,損害國本,大罪三;
今日獎賞,明日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褻,大罪四;
東廠之設,原以緝奸。自馮保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傾陷為事,大罪五;
殷正茂反復看了幾遍,這才覺得滿意。
下面則是大九卿的簽名。
這份奏疏太有分量,殷正茂不能不讓張居正知曉。
看到這封奏疏的時候,張居正拍了桌子怒吼:胡鬧。
可當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簽名的時候,便又沉默。
如果說馮保在失去市舶司這塊肥肉以后拿皇帝新衣作為反擊的話,那么這封奏疏就是外庭對內庭的宣戰(zhàn)書。
如今改革已有四個年頭,距離成功還遙遙無期。
國家剛有所好轉,太倉存了四百萬的銀子,米粟千萬石,大明終于不用再緊巴的過日子了。
手里有錢了,張居正相應的提高了官員得俸祿,在這個前提下官員才會不遺余力的推進改革。
眼下還沒有到松懈的時候,改革離不開內官的支持,說白了他張居正還離不開馮保,那么這封奏疏弟上去,就沒有任何緩和的余地。
這一點是張居正不想看到的。
當然張居正心里也清楚,奏疏的內容破風捉影,沒有實際的根據(jù)。
就拿矯詔來說吧,當年隆慶皇帝死的時候,自己跟高拱都跪在榻前,雖然矯詔早就寫好了,但是馮保沒膽量在這上面弄虛作假,畢竟還有李彩鳳在呢。
再說東廠濫用死刑,說馮保借公器報私仇,更是無稽之談,就算有,總部能讓馮保自己查自己,沒有證據(jù)的話不作數(shù)的。
說馮保掉弄機權更加的不對,自己這個首輔難道是吃干飯的,還能任由馮保插手外庭的嗎。
所謂的種種,都拿馮保沒辦法,他可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
張居正向來謀而后動,只要出手必然是致命一擊。
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尤其還是大九卿聯(lián)名的奏疏,這要是交上去,讓李彩鳳怎么想,讓皇上怎么想。
想我張居正結黨營私,這大明的朝堂成了張居正的一言堂,滿朝的文武以張居正馬首是瞻。
那樣反而落入馮保的圈套。
這事他不能干,也不想干。
不過馮保出招了,自己不能不接。
于是他便換來門吏:“去將殷正茂找來?!?p> 殷正茂沒跟張居正客氣,剛進來便問:“叔大,奏疏看過了?”
張居正點點頭。
“那咱就提讓去了?!?p> 張居正沒說話,反而搖搖頭。
“叔大怎么?”殷正茂疑惑。
張居正走到殷正茂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養(yǎng)實,不谷知道你們的意思,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懂我的意思?”
張居正遞給他一個眼神。
殷正茂點點頭:“叔大是擔心馮保在改革上動手腳?”
殷正茂一屁股坐下,呷了口茶。
他不屑的說道:“叔大,這要放在你剛任首輔的時候,咱也不能那么干。眼下咱們從上到下,一心推行新政,朝堂之上也沒有了第二聲音,叔大你的話就像那彈丸,你說打哪,就打哪。所以沒必要怕了他馮保。
咱可記得,汝觀說過,對內官不能一味的忍讓。越是如此他們便得寸進尺。
如今不就應驗了嗎。
咱以為趁這個時候,給馮保來一下,雖然不能讓他傷筋動骨,至少在皇上皇太后那也不好過。
明面上馮保依然得信任,其實馮保已經(jīng)失去了那份榮耀。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這天底下還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大堤一旦決了口子,堵恐怕為時已晚?!?p> 張居正點頭,殷正茂說的沒錯。
可就因為這樣,所以不能妄動。
“養(yǎng)實。不谷也不是不讓動。但這個事情不應該由你牽頭,更不應該將大九卿都扯進來。
你們這是要逼宮不成!”
殷正茂聽到這兩個字,腦袋轟隆一聲。
是啊。百官逼宮。這不是為難馮保了,而是為難皇上,為難皇太后了。
“叔大,那你說該如何?”
張居正沉吟:“折子該上還是要上,但是不能由你,或者戶部上,這事還是要交給工部,你回去告訴郭朝賓,就說我說的。讓他找個分量不輕不重的官員上這道折子?!?p> 殷正茂點點頭,起身就要走。
張居正提醒道:“皇上皇太后的定制衣服的錢,戶部還是要出?!?p> 縱使殷正茂再不愿意,他也清楚,此事怕是免不了。
“叔大,太倉一共才四百多萬,一下子要拿出五十多萬。是不是太多了?!币笳奶鬯腻X。
這要放在王國光在的時候,這么多錢那是要了他的命。
“知道了,不谷會找皇太后分說的,具體數(shù)額到時候就知道了。
養(yǎng)實,國家剛好一些,有些事三思而行。要以大局為重?!?p> 殷正茂沒說話,他心中有數(shù),這次確實有些冒失,但他并不后悔。
任誰聽了消息也會火冒三丈。
“尚甫那邊咱去分說?!?p> 送走殷正茂,張居正推開窗戶,冰冷的空氣依然刺骨,卻讓他精神一陣。
張居正下意識的揉搓著膝蓋。
這是那天跪拜后的結果,已經(jīng)過去幾天了,膝蓋依然隱隱作痛。
這倒是能提醒他,李彩鳳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同以往。
張居正關上窗坐回椅子。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已經(jīng)涼了。
他盯著市舶司三個字思考著。
市舶司的人選現(xiàn)在還沒有敲定,該選誰好,讓他犯難。
他想到了王國光。
王國光此時應該在家悠閑自得吧。
張居正攤開宣紙,研好了磨,略微思考,變開始下筆。
大學士不谷等謹題:為特陳緊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茲者恭遇皇上定論市舶司,萬事之初,所有親切事宜,均需汝觀坐鎮(zhèn),不谷等謹開件上進,伏愿圣覽,特賜施行。
寫到這里,張居正腦海里便閃現(xiàn)出皇上那張孩子氣十足的臉。堅毅的眼神和著定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