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曉辰

　　外面的天空依舊陰沉沉的，狂風(fēng)依舊。這樣陰沉的天氣，整整持續(xù)了兩周。

　　兩周后，思海坐在他和曉辰一起生活過的房子里，面前放著一本封皮是海藍(lán)色的本子。思海就直接坐在地板上，靜靜得凝視著眼前的這個本子。房子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一件家具和物品，所有曾經(jīng)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已經(jīng)消失。這兩周里，思海把所有一切會讓他想起曉辰的東西全部都收了起來。因為看到這些會讓他感覺到痛苦。AI并不會遺忘，所以一切有關(guān)曉辰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得在思海的腦海里循環(huán)。他忘不了，所以更加痛苦。按理說，在曉辰逝去后，契約結(jié)束，思海應(yīng)該回到AI總部，取出“思海”的記憶硬盤，并由總部修理更新或保存這具身體，等待下一個主人的出現(xiàn)，或者新的用途?？墒撬己２]有離開。因為曉辰生前囑咐過他，在她走后一定要他打開這個本子。她要思海一定要把里面的內(nèi)容看完，這也是契約的一部分。因為契約還沒有完成，所以思海沒有離開，也沒有回到總部。思海一直沒有打開這個本子。不知道為何，他有點懼怕，有點忐忑，同時又有點期待。他有些期待曉辰只留給他的東西。同時他又怕如果他看了，看完了，一切就真的結(jié)束了。他很悲傷，他的“心”很痛。曉辰的離去真的讓他覺得世界都空蕩蕩的了。他很想哭，但是AI是沒有眼淚的。所以思海并不知道這樣的悲傷與疼痛要怎樣發(fā)泄出來。曉辰曾經(jīng)教過他很多人類會用到的發(fā)泄方式。但是思海這一刻覺得，無論哪種發(fā)泄方式都不能紓解他內(nèi)心的一絲疼痛。他想念曉辰的一顰一笑；想念她的溫度，她的笑臉。想念她的發(fā)呆，她凝望的方向；她的每一次觸碰，輕撫，靠近，和氣息。每次曉辰撫摸他時他都希望這溫柔的撫摸可以再久一點，在曉辰收回手時在心里悄悄嘆息。在夜深人靜曉辰熟睡后，悄悄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偶爾伸出手把她的發(fā)絲輕輕繞在手指間，或者輕撫她的額頭。他知道人類稱這種感情為“愛”。同時他也知道AI不懂何為“愛”。但是他知道，現(xiàn)在失去曉辰的這份痛苦幾乎要將自己壓垮。

　　思海還記得，自己作為“思?！钡谝淮伪犻_眼睛的時候，站在自己面前，望著自己的曉辰的樣子。亮晶晶的雙眼里有驚喜，有歡樂，有一絲絲期盼。但是在這一切的深處，還有思?？床欢某撩院捅瘋猿铰叩剿纳砬?，輕輕地雙手拉起了他的手，然后笑了，“以后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這是曉辰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思海和曉辰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平淡又愜意。但是這樣的日復(fù)一日，讓思海覺得很滿足，很幸福。他們住在海邊，每天的清晨或者傍晚，他們都會到海邊的沙灘上踏著海浪，漫步或者駐足。思海很喜歡陽光灑在曉辰臉上的樣子。每當(dāng)海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她揚起臉向著太陽，思海便覺得眼前的這一切美好得像一副畫。然后每當(dāng)曉辰看過來，思海都會牽起她的手。每日的海邊散步，是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持續(xù)的事情。

　　曉辰很喜歡圖書館。很多時候，即便她不看書，就在圖書館里走來走去，或者安安靜靜坐在一處，都會讓她覺得很快樂。思海經(jīng)常聽曉辰對他說的話就是：“你不覺得圖書館里總有可能發(fā)生神奇的事情嗎？我一直覺得最神秘的事情都會在圖書館里發(fā)生。”思海的芯片儲備里有全部可閱讀的書籍，所以他并不覺得一座圖書館有任何神秘的地方。但是他依舊很樂意陪著曉辰去每一次圖書館的“探險”。他愿意去期待曉辰所期待的。每次到圖書館，曉辰都會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張正方形的白色餐巾紙。然后在這張餐巾紙上寫上要和思海說的話。明明思海就坐在她的對面或者身邊。但是她卻不會張口說話。她把一切想說的都寫在餐巾紙上，并且要求思海的回復(fù)也寫在紙上。

　　“思海，你的腦袋里已經(jīng)有那么多本書了，所以你讀書的速度是不是很快，一下子就讀完了？”

　　“圖書館的窗簾換成淡藍(lán)色的了，思海你看，是不是很像咱家門前的海浪？”

　　“思海，這本書里的女主人公好奇怪哦，為什么她要跳進(jìn)冰窟窿里呢？”

　　“思海，今天我只想發(fā)呆，陪我一起發(fā)呆吧?！?p>　　“思海。。。。。?！?p>　　“思海。。。。。?！?p>　　每次從圖書館里出來，這些餐巾紙都會布滿密密麻麻的字。兩種不同的字體相互交錯，早已分不出你我。思海從來都沒有厭煩過曉辰的這些不似問題的問題或者是一些突發(fā)的感想。在小小餐巾紙上寫下自己的回答，這個過程思海很是享受。有些時候，曉辰則是坐在那里安安靜靜得看書。每當(dāng)這時，她都會一只手把思海的手握在手里把玩。思海便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握在手里，這樣的觸碰讓思海覺得從里到外都暖暖的，同時心里也癢癢的。

　　第一次接吻是在某個夏日的公園里。也許這只是陪伴型AI的正常發(fā)展軌跡，也許這是思海自己的決定。但是究竟如何，思海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當(dāng)時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這么做，所以便做了。嘴唇剛觸碰的時候，曉辰有點驚訝，有點抗拒，但是卻隱隱帶著期待。這份期待所帶來的火苗最終變成狂風(fēng)暴雨一發(fā)不可收拾。如同在暴風(fēng)雨中被海浪席卷的一片小舟。一邊迎合著風(fēng)浪，一邊卻又掙扎著脫離。思海不解曉辰的矛盾。他能做的只是抱得曉辰更緊些，吻得更深些。思海還記得他和曉辰真正在一起，成為一體之后，曉辰摟著他的脖子，帶著幸福卻又哀傷的表情說道：

　　“思海，我真的是個壞女人啊。最終把你拐騙走，占有你的壞女人啊。”

　　思海還記得自己緊緊得回抱了她，然后說：

　　“不會。你是壞女人的話，那我就是壞男人了。不對，是壞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