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大門外。
是一條寬闊的雙向街道。
干凈的青磚街面上行人并不多，此時從西邊緩緩駛過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前方右側，車廂檐下插著一只綠色三角形的小旗子，顯然這是一輛出租馬車。
駕車的是一個油頭粉面、發(fā)髻上纏著一根綠絲帶的年輕男子，叫李喜。
李喜今年剛二十歲，是本郡陽華縣下溝村人士，他十六歲從書院畢業(yè)后，沒再繼續(xù)讀書，整日在村里瞎混，直到去年才跟著同村的一個本家兄長、到這郡城里來當車夫。
他住在一個臟亂破舊的住宅區(qū)里，整天想著能搭上哪個富人區(qū)的貴人，找個更好的門路。
他這會兒駕著馬車來到了桂月坊，正路過張員外張百篆家的門口，只見門口兩個守門的灰衣家丁在那里竊竊私語，似乎在說著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中一個家丁正是帶他來郡城的本家兄長——李柱。他拉韁繩停下馬車，轉臉問李柱道，“柱哥，有什么事嗎？”
李柱朝他走過來，在馬車邊停下，問道，“吃過早飯了？”
“吃過了?！崩钕驳?，“是不是這院里出什么事了？”
“被你說中了。”李柱小聲道，“這院里還真出事了，昨晚上有幾個賊闖進來了，員外受了不小的驚嚇?！?p> “有賊？”李喜也小聲道，“偷了什么東西嗎，抓到那幾個賊沒有？”
“李嬤嬤發(fā)現的早，及時叫了人，一起把那幾個賊堵在屋里，但可惜沒抓到，讓那幾個賊跑了。東西也沒偷走，只不過員外屋里的東西，被打碎了不少，聽說有一件特別值錢的石佛，也被打碎了，員外心疼得一晚沒睡。”
“什么賊這么大膽，敢闖張員外的家？”
“是幾個光頭，聽說脖子上有紋身，像是地痞流氓。”
“光頭，脖子上有紋身?！崩钕部谥心畹溃鋈幌肫饋碜蛲眈{車回住處的時候，路上遇見幾個光頭，在火光下，也看到那幾個光頭脖子上有紋身，而那幾個人，當時也正是往桂月坊這邊來的。
想到這里，李喜頓時心頭喜悅，那幾個光頭很可能就是夜闖張員外家的賊人，如果自己把這個線索提供給張員外，必定能得到一向出手大方的張員外的賞賜。
當即他對李柱說，他知道那幾個賊的一些情況，讓李柱帶他去見張員外，李柱就帶他進大院去了。進去在客廳見到張員外，李喜把昨晚看到的情況說了。
張百篆聽了，當即說李喜幫了大忙。但要找到那幾個光頭，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因此，又讓人去四處調查，李喜也說去幫忙查找更多消息。
到下午，李喜就打聽到了有用的消息，他是車夫，消息比尋常人更靈通，他從一個同事那里打聽到，昨天下午，在杏花春酒樓，有幾個光頭打架鬧事。
他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百篆，張百篆也立刻讓他駕車，兩個人一起去杏花酒樓。
到了杏花酒樓，問酒客們打聽，一名酒客說，昨天下午確實有四個身上帶紋身的光頭在這里打了人，但沒人知道那四個光頭是什么身份，是哪里人。
后來，酒樓的掌柜說，那幾個人可能是伽藍寺的和尚。
張百篆問，為什么是和尚。
中年掌柜道，“我以前在伽藍寺學過武，伽藍寺教一種達摩棍法，是伽藍寺獨有的，我看出昨天那幾個和尚打人的時候，其中一個和尚用的招式、就是達摩棍法中的一些基礎拳腳招式。除此之外，他們穿的黑色布鞋，在鞋尖和鞋口之間，縫制了一條半寸寬的深藍色布帶，這種樣式的鞋子，我?guī)缀踔辉谫に{寺見過，那里有許多弟子穿著這種樣式的布鞋?！?p> “照這么說，那幾個賊人就是伽藍寺的弟子了?！睆埌僮馈?p> “十有八九是的。”掌柜的道。
張百篆當即感謝了酒樓的掌柜，隨后帶著李喜回張家，到家后，告訴李喜，讓李喜跟著他明天一起去伽藍寺，讓李喜幫忙指認那幾個和尚。
李喜高興不已，一口答應了。
出了張家大門，駕著馬車回住處的時候，李喜臉上幾次都要笑開了花，暗想著，那幾個賊和尚，等我去伽藍寺指認出他們，張員外必定會酬謝我。不僅如此，以后我也有機會幫張員外做事了，這次我可算是走了運了，搭上了張員外這個大貴人。
……
松源寺。
灰衣老僧拿著那把大的竹掃帚，在食堂的院中掃地。
正是飯點時間，妙一去食堂里吃飯，經過灰衣老僧身邊的時候，他照常跟灰衣老僧打了個招呼，“天這么熱，你還不去吃飯嗎？”
“心靜自然涼，你先去吧?！被乙吕仙馈?p> 妙一就自個往食堂去了。
他從秋毫郡回來已經有好幾天了，現在暑期已經結束，所有弟子們也都回到了松源寺。
他進了食堂，打了飯菜后自己坐著吃，剛吃了一會兒，忽然有許多人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地議論起來了。
他嘴巴里塞著米飯，扭頭望著議論的僧人們，正不明所以，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全部放下碗筷，到院里集合！”
食堂內的議論聲就更大了，都在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戒律僧妙海帶著七八個人來了。所有人都在猜測著，到底是哪個同門犯了大錯。大家都知道，平時戒律僧來巡查，也就是一兩個人來，這次，卻一下子來了快十個人，這么興師動眾的，必然是出了嚴重的事。
黑臉微胖，神情嚴肅得像瘟神一樣的妙海，站在門口，高聲向食堂內的人喊道，“都出去，到外邊集合！”
食堂內的僧人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往外走，妙一也跟了過去。
到外邊院子里，所有僧人自覺地站成了幾排，同時也不斷地有僧人從院外進來，匯聚到大隊伍里，一起站好。妙仁、妙恒和妙水三人這會兒便是從院外進來的。
直到松源寺的所有弟子被喊過來，妙海才開始講話，目光緩緩掃視了一遍眾人，道，“前些日子，秋毫郡張百篆張員外家被偷了，張員外查出盜賊是伽藍寺的僧人，因此找到了伽藍寺。戒律院已經在整個主寺調查過，那幾個賊人不是主寺的，所以戒律院懷疑那幾個賊人是松源寺的弟子?！?p> “還有這種事？”
“咱們松源寺的人不可能去做賊吧？”
下邊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妙海繼續(xù)道，“前些日子，你們有沒有去過秋毫郡的？”
“沒有。”
“沒有?！?p> “沒有。”
僧人們都搖頭表示沒有去過秋毫郡。
妙一這會兒心頭不由得緊張，前些日子，去過秋毫郡的，恐怕只有他和妙仁師兄幾人了。他看到妙仁、妙恒、妙水幾人不說話，他也就跟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