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宮宴
“聽說京中幾位大人都忙著退回侵地了?”唐纓含笑看著兼伯。
兼伯這半年來,將京中幾位大員的動向摸得清清楚楚,此時見問,連忙回道:“小姐,宣州李家案子上報后,史部黃尚書和御史大夫曹大人老家最早開始將田退了,后來,陸續(xù)還有一些家中有占田占地的,也都退了些,現(xiàn)在又都停了下來,大概是試探朝廷的意思。”
“現(xiàn)下李家案子皇上不說話,沒退的,恐怕是不會再退了。”楊世海哼了一聲。
京中重臣,哪家不是有良田萬傾?倒也不是像李家一般,近幾年才巧取豪奪,大都是祖上有根基,一步步慢慢積攢出來,但若細細跟究下來,又有哪一家是干干凈凈的?
黃家、曹家和李家一樣,都是本朝才后起的新貴,祖業(yè)無甚根基,因此,一旦族中有人上位,族人們便抓住機會擴充家業(yè),出手難免便狠了些。
宣州百姓一鬧事,原本黃、曹幾家都在隔岸觀火,聽說那些個膽大包天的宣州官史們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把李尚書的親弟弟、李家二老爺給拘傳了,又從李家?guī)旆坷锢耸嘬囥y錢充公,還把案子報到了朝廷。
這兩位大人落葉知秋,李家案一發(fā),便慌慌張張傳信回去,讓老家速速將這些年所占的田地退了回去,也不管族人紅了眼如剖心剜肉一般不舍。
那些有同樣情由的朝中大員們,也紛紛暗中效仿,一時間,大靖上下,涌起一股暗中退田退地的風(fēng)潮。
倒也不是家家都在退,一來有一些膽大的,肉痛到手的肥肉,攥在手中舍不得退出去;另外也有一些自恃是祖上積攢的祖業(yè),就算是來路不太正,但年代久遠,想必追根溯源,也難查實據(jù),便觀望著,并未動手。
沒想到過了兩個月,李家案子卻留中不處,眾人又漸漸僥幸起來,先前退得快的幾家,后悔不迭。
又在心中暗罵宣州官員多事,攀咬一個李家,卻將他們都牽涉進來,心里恨恨地,都想將那幾個不長眼,不知天高地厚觸怒官員利益的臭蟲捏死。
沒想到圣意難測,君心無常。宣州那幾只人人痛恨的臭蟲突然在年底集體升官晉秩,還是皇上親派宮中太監(jiān)宣的旨。
旨意天下皆知,明擺著告訴天下人,靖帝對宣州所作所為認可嘉許。
一時間,還在觀望的眾人,又紛紛將暫停了的退田退地風(fēng)潮動了起來,年前各地縣衙里,一下子便辦理了多起朝中大戶族人將田地退回地方官府重新分配百姓的大事。
可年后的正月十五,雖說還未開朝,但百官齊聚的宮宴上,卻是李家出盡了風(fēng)頭。
靖帝在重華殿大宴群臣,跟隨入宮的命婦小姐們便在后宮由皇后率著眾嬪妃飲宴。
靖帝這幾年其實很少舉辦這樣的宴會,朝政日穩(wěn),他也懶得再籠絡(luò)人心,應(yīng)酬這些虛禮,只是工部動作很快,趕著在年前修建完成了去年燒毀的幾座宮殿。
李良娣便在溫存之際向他進言,說宮殿新修建好,要不,熱鬧一下,好好添添喜氣?
靖帝不由得心動,喜氣添不添的倒也無所謂,只是,好好去去晦氣倒應(yīng)該。
更讓他龍心大悅的,是洗英殿里傳了話過來,說是這半年過來,昭儀娘娘病大好了,要與良娣妹妹在上元節(jié)宮宴上為圣上獻舞。
李昭儀去年救駕臉上被燒傷,他雖然心中痛惜,卻再沒有去看過那張被毀了花容月貌的臉,如今說是病好了,那必然是又可重見美人了?
“你說,李昭儀臉是真好了,能出來見人了?”靖帝一個人在大殿上沉思時,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福??戳丝粗車粋€人也沒有,這才確認皇上在和他說話,連忙綻開笑臉,“好了,好了,肯定是好了!皇上您就等著宮宴之上驚艷吧?!?p> 靖帝瞪了他一眼:“你又沒見到,你怎么這么肯定?保不齊是驚嚇呢?!?p> 福清笑得越發(fā)燦爛,“絕對不會,皇上您想,李娘娘那么愛美的一個人,要是真有哪一點不妥,她怎么肯主動出來見人?”
那倒也是,靖帝也點頭,這半年來,李昭儀可是一步都沒有邁出洗英殿過,一個人也沒有見過呢。
“也不知是哪個太醫(yī),竟然有如此手段,能讓李昭儀出門見人?!?p> “皇上,老奴聽說,是李夫人從天寶樓求的秘藥?!?p> “哦,這個天寶樓,確實是不錯。朕這半年來,吃著他們的丸藥,竟是神清氣爽,感覺年輕幾歲呢?!?p> “是啊是啊,皇上您現(xiàn)在看著,紅光滿面,龍馬精神,象才三十歲呢。”福海笑得甜蜜。
“油嘴!”靖帝笑罵了一句,又道:“太醫(yī)署現(xiàn)在用的這些新藥聽說頗有療效,朕聽皇太后說,服用又甚是方便,老十四進藥有大功,你去請他,上元節(jié)宮宴上,朕要重賞!”
福清越發(fā)笑得燦爛,領(lǐng)命而去。
新修建的重華殿金碧輝煌,宮燈如火,照得殿內(nèi)如同白晝。在比先前更大了一個倍的大殿里,人聲鼎沸,熱氣騰騰,宮人們?nèi)缌魉闼蜕暇赖牟穗群兔谰啤?p> 大殿內(nèi)不斷響靖帝爽朗又不失威嚴(yán)的響亮笑聲,伴著群臣的恭賀吉祥話,一片君臣同樂的景象。
這種晏會,吃什么喝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個人都在努力說笑著,熏染和營造著節(jié)日的氣氛。
大概只有一個人是真正關(guān)注著面前的菜肴美酒。
趙貞石坐在離靖帝龍案最遠的一個角落里,對著面前幾案的一盤白玉鱸魚,舞著一雙銀筷,吃得不亦樂乎。
京中四品以上宮員今日皆在宮宴范圍內(nèi),趙貞石剛到戶部上任兩月,這是第一次參加宮宴,也是第一次近距離面對皇上。
新建的大殿太大,趙貞石隔著靖帝太遠,看不太清面容,只聽到笑聲。
“圣上龍體康健,真是我等臣子之福啊?!?p>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聽得到笑聲中氣十足,趙貞石不由得心下喜悅,嚼一口鱸魚,自己斟滿一杯美酒,心滿意足地端起一口喝下,閉了眼睛喃喃自語。
“趙大人好雅興,吃個宮宴都能如此滋味盎然!果然不同凡響!”耳邊陡然傳來一聲哂笑,聲音冰冷,如鐵刀擦摩鋸齒發(fā)生的聲音,讓人生澀。
趙貞石一驚,差點一口酒菜噴了出來。
誰?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