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朔鎮(zhèn)通往桓、朔二州的近道有且僅有一條——武川鎮(zhèn)南面,大青山白道徑。
然而此時,反叛的高車部族已經(jīng)占據(jù)了通往武川鎮(zhèn)的津要之地,東方白一行要順利抵達白道徑,勢必不會太簡單。
叛軍采用的圍城戰(zhàn)術(shù)是卡津要之地,斷絕懷朔與武川的聯(lián)系,迫使懷朔守軍投降。
因此,懷朔城并沒有被圍個水泄不通,東方白一行出東城,策馬疾馳兩個多時辰,趕到了陰山北麓處。
按照常理說,四月的陰山北麓應(yīng)該是帳篷連天,牛羊遍野,然而事實是,此處早已變成了一處軍營,一處堡壘。
由于賊寇肆虐、局勢混亂,朝廷不能迅速平叛,原本臣服于大魏的東西二部高車見機趁火打劫,前仆后繼投向破六韓拔陵統(tǒng)率的叛軍陣營。
當然,高車人也并非是單純的渾水摸魚,破六韓拔陵面對官軍北上的壓力,向高車承諾,擊敗官軍之后,將懷朔、武川二鎮(zhèn)的千里之地,劃分給高車人游牧,由此取得了東部高車酋帥王也不盧的鼎力支持。
斛律金、王也不盧、斛律野谷祿……等人的部屬加上裹挾的鎮(zhèn)民以及陸陸續(xù)續(xù)南下的高車人,如今叛軍的兵力也達到八萬之眾,與官軍主力旗鼓相當。
此處,即是叛軍的三大營之一,駐扎著王也不盧的數(shù)萬高車族人,引弓之士不下兩萬。
面對兩萬將士駐守的大營,東方白顯然不可能選擇強沖,便吩咐東方老率領(lǐng)士卒原地休憩,而他則與曲珍二人棄馬登上了附近的一處險峰,觀察敵營布防,尋找薄弱之處突圍。
“舍洛,你可知此地喚作何名?”清涼幽寂的月光灑下,東方白審視山下綿延數(shù)里的白色帳落一刻鐘,臉上浮現(xiàn)一抹了然之色。
曲珍心領(lǐng)神會,知曉東方白有話要說,正色說道:“懷朔往東四五十里,有一山,喚作虎山,應(yīng)當就是此地了?!?p> 東方白頷首:“正是,始光元年,蠕蠕可汗大檀聞太宗皇帝逝世,發(fā)兵五萬進逼白道徑,白道守將段進于此山阻攔蠕蠕大軍數(shù)日,力戰(zhàn)被擒,罵賊而死。
次年,世祖太武皇帝發(fā)五路大軍擊潰蠕蠕,回軍之時路過此山,盛贊段進為當世虎臣,因此山是段公身隕之地,后人稱之為虎山”。
“如今,我等此行請援不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
此地有段將軍的英魂庇佑,相信我等此行定能殺出重圍,請來援軍?!?p> “但愿如此!”曲珍搖搖頭又點點頭,長嘆一聲。
無論是穿越者還是土著,在時代的洪流中都不過是一葉扁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是什么。
東方白抬眸凝望一眼星空,良久之后幽幽一嘆:“若是我不幸落馬,你即取我懷中印信突圍,將懷朔即將陷落的情況告之朔州樓使君,桓州司馬使君。”
曲珍聞得東方白的肺腑之言,內(nèi)心五味陳雜,震驚、糾結(jié)、欽佩不一而足,最終粲然一笑:“送信請援,是你的職責(zé);護你周全,是我領(lǐng)的軍令。”
“如此重任,非仲玉你親去不可,說什么喪氣話”。
“戰(zhàn)陣之上兇險萬分,我必須得未雨綢繆,早作謀劃,你明白嗎?”東方白面容轉(zhuǎn)肅,鄭重說道。
曲珍默然一陣,婉言謝絕:“論武藝,安德(東方老字)兄遠在我之上,安德兄比我更合適。”
東方白會心一笑:“吾兄勇則勇矣,性情卻過于剛烈,若讓他持信請援,多半會出言不遜,惡了樓寶、司馬仲明二人,誤了大事?!?p> “此事事關(guān)懷朔上萬軍民安危,你必須答應(yīng)?!?p> 然而曲珍卻是死活也不應(yīng)聲,東方白無奈,沒在說方才那個沉痛的話題,聳聳肩手指山下高車大營:“舍洛,可看出什么了?”
“高車大營的布防稀松平常,巡邏軍士敷衍了事,人銜枚馬裹蹄應(yīng)當可以順利接近敵軍大營外圍不被發(fā)現(xiàn)。”
東方白點點頭,邊走邊說:“這也是應(yīng)有之義,武川、懷朔二鎮(zhèn)內(nèi)無糧秣,外無援軍,危如累卵,叛軍根本不擔(dān)心二鎮(zhèn)發(fā)兵突襲,而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曲珍頷首:“我仔細觀察了叛軍北營的巡邏路線,稍后,我們可以先偃旗息鼓奔至敵軍大營三里左右,再上馬狂奔,趁著敵人反應(yīng)不及,一鼓作氣沖過去?!?p> “舍洛所言與我不謀而合,此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便依此策行事!”
……
丑時三刻,夜幕漆黑如墨,皓月如涼水,高懸于夜空之上。
二十一道人馬小心翼翼向東方滲透,高車人雖然也有斥候,但他們的盯防重點明顯不是西面垂死掙扎的懷朔城,而是東面的白道徑以及武川鎮(zhèn)。
因此,摸準高車斥候巡邏規(guī)律的東方白一行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險情,迅速摸到了高車營北三里之外。
臨近敵營三里,東方白解下馬蹄上裹布,回首望向身后的二十名勇士,奮力大呼:“懷朔鎮(zhèn)的困局,諸位比我清楚,婦孺餓成枯骨,少兒嗷嗷待哺,青壯都盼著我們突出重圍,搬來救兵……事已至此,我等除了拔劍奮起、向死而生,已經(jīng)沒有別的退路!”
“進則事成,走則必死,努力共功名!”
東方白激昂的聲音回響在軍陣中,曲珍擎起鐵脊長矛,面露慷慨之色:“大丈夫何惜此身,若死一人可活萬人,雖死無憾!”
“雖死無憾!”眾人目光相觸,流露出的,都是一種決然的勇氣。
東方白聞聲,手執(zhí)長槊,猛夾馬腹,當先一騎沖出。
身后諸人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壯士,見到東方白身先士卒當先沖陣,無不熱血沸騰,慷慨激烈。
“愿為東方君快戰(zhàn),潰圍,斬將,刈旗!”
午夜時分,正值寂靜無聲的當口,高車的巡邏士卒忽聽鐵蹄動地之聲大作,連連疾呼。
“敵襲!”
“敵襲!”
然而二十騎奔起的馬蹄聲根本無法驚動整個高車大營,待東方白一行奔至高車大營北側(cè)時,上百名高車游騎從四面八方涌來。
“擋我者死!”
見到高車游騎圍上,東方白便知再無退路了,須發(fā)皆張,仰天長嘯。
鳶語憶流年
感謝書友鳴條之后無華夏,十九歲大叔,讀者1346……,書友2021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