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溪這一世叫屠三,城南殺豬的糙漢。每回刀刃捅進豬喉時,他總覺心口發(fā)燙,仿佛那刀尖挑著誰的魂魄。
直到遇見阿華——城北藥廬新來的醫(yī)女,總背著竹簍來買豬心入藥。
“這豬心要帶血的。”她遞銅錢時,指尖總在他掌心多停半刻。
屠三嗤笑,把最肥的豬心扔進她簍里:“藥娘子,血多招邪祟?!?p> 阿華卻盯著他手腕處的紅痕,那是前夜被豬蹄蹬的傷:“邪祟也怕苦,明日贈你黃連膏?!?p> 那夜屠三做了怪夢。夢里自己披金甲立于忘川河畔,有個姑娘死拽他衣袖,腕間銀鈴叮當響。醒來時枕邊真擱著罐藥膏,揭開竟飄出孟婆湯的苦香。
臘月初八,山匪屠城。屠三抄起殺豬刀守藥廬,刀刃卷了豁口,血順著刀柄淌進阿華搗藥的臼里。
“走!”他踹開后窗,背上嵌著三支箭。
阿華卻將藥臼里的血泥敷在他傷口,十指結(jié)出古怪法?。骸叭倌昵澳阕o我,這次換我……”
話未說完,匪首的刀已劈來。屠三下意識反手一擋,殺豬刀竟迸出金光,震得匪首虎口崩裂。
匪首驚退:“你腕上……那是戰(zhàn)神?。?!”
屠三低頭,腕間紅痕不知何時化作金紋。阿華突然嘔血,藥臼里未成形的孟婆湯灑了一地。
城破那日,屠三背著昏迷的阿華躲進地窖。她渾身發(fā)燙,嘴里囈語:“寧溪上神……別喝那湯……”
地窖角落的陶罐突然自裂,淌出渾濁湯水。屠三鬼使神差舀起一勺,入口卻是三百年前的記憶——
忘川河畔,月華拽著寧溪的袖子哭喊:“上神若飲了孟婆湯,誰來記著我的苦?”
寧溪拂開她的手,湯碗見底:“本君渡劫,無關(guān)情愛。”
“咳……”阿華轉(zhuǎn)醒時,正見屠三攥著湯勺發(fā)怔,“你喝了?”
屠三腕間金紋驟亮,眸中泛起不屬于屠夫的冷意:“阿華,或者該叫你……月華殘魂?”
山匪縱火燒城那夜,阿華將最后半碗孟婆湯灌進屠三喉嚨。
“這次我替你嘗苦。”她抹去他眼角的湯漬,腕間銀鈴寸寸碎裂,“輪回路上走慢些,當歸三錢……”
大火吞沒藥廬時,屠三看見阿華化作點點金芒。那些光斑凝成寧溪的模樣,在他額間一點:“第十世見?!?p> 冥河渡口,寧溪的魂魄被鬼差押著。橋頭孟婆舀湯的手忽地一顫——那姑娘腕間無鈴,眼底卻凝著月華的神韻。
“兩碗湯,多加糖?!卑⑷A將碎銀拍在案上。
寧溪猛然回頭,孟婆湯已遞到唇邊:“阿華?”
她仰頭飲盡自己那碗,笑得像忘川畔初遇時那般狡黠:“上神,這局我搶先了?!?p> 湯碗墜地時,寧溪瞥見她藏在袖中的半片戰(zhàn)神印。三生石轟然作響,刻下第一道輪回痕。
阿華搗藥所用石臼,實為孟婆贈月華的往生杵,每回捶打都在消解寧溪的殺孽。
與寧溪在仙界常燃的凈魂香同源,暗示阿華帶著記憶入輪回。
-屠三殺豬時的傷口位置,正是戰(zhàn)神印被月華扯裂的舊傷。
梵音寺的啞和尚總在深夜描畫女子小像,香客笑他六根不凈。某日山洪沖毀藏經(jīng)閣,露出地宮千幅壁畫——金甲戰(zhàn)神與孟婆十世糾纏,最后一幅題字:“寧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