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媽，我來看你了。

　　冬日，陽光照在大地上，溫暖了草木，也驅散了籠罩了一個冬夜的黑暗與寒冷。

　　只是，一陣冬風刮得行人的臉生疼。

　　“有點冷啊。”

　　披著大衣的黑發(fā)少年打了個哆嗦，神情無奈道。

　　少年邁開腳步，離開了一座美麗的花園，朝陽光小區(qū)的大門口處行進。

　　……

　　與此同時，別墅里的一家三口也吃完了早飯。

　　“哈~”唐昇放下碗筷，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

　　“把碗拿到廚房洗了，每次都是老娘給你爺倆收拾，遲早會把你們爺倆養(yǎng)廢！”林靜看向唐昇，吐槽道。

　　“？？？我不是！我沒有！只有唐昇會被養(yǎng)廢！”唐安民不滿地喊著，隨即把三人的碗疊在一起，抱進廚房里。

　　“呵呵。”

　　“行了，吃飽了吧，該上路了！”唐若琳一把提起唐昇的衣領，說著就要把他拖走，轉頭就對林靜說：“靜姐，我們先走了?！?p>　　“行，他需要你們，不過記住不要打擾了他們母子的獨處?！绷朱o點了點頭。

　　“知道了。”

　　“等下！什么跟什么就上路了，到底要干嘛，把話講清楚?。　?p>　　“走就是了。”

　　“我還有沒有人權了！”

　　……

　　上午九點多，黑短直少年走在街上，轉頭進了一家花店。

　　雖然店內的花五彩繽紛，甚是美麗，但在少年看來，卻只是好看罷了。

　　他選了一支白菊，打包帶走，用去了十元。

　　他提著裝有白菊的袋子走在路上，看著眼前的景物變換。

　　路旁的綠植早已變得灰暗，殘花敗葉，失去了生機，徒增傷感。

　　行人匆匆而過，臉上洋溢著幸福與喜悅。

　　母親牽著孩子的小手走在路上，孩子好奇地指向街上的行人與建筑，母親就笑著告訴他那些是什么。

　　父親抱著孩子，將孩子高高舉在空中，笑著，一直是笑著。

　　一對年輕的情侶路過，女孩挽著男孩，手指在他臉上的飯粒，將嘴唇附在此處，一會兒又分開了，留下了赤紅的唇印，女孩的臉也紅了。

　　少年人彼此嬉戲打鬧著，難得的假日，當然得放縱一下。

　　年輕人陪著父母在街上閑逛，忘卻了煩惱，也忘記了時間……

　　冬日的暖陽照在行人身上，增添了一份溫暖。

　　幸福，如此簡單。

　　少年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看著這溫馨的畫面，不禁模糊了視線。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兩行淚水滑過臉頰。

　　他晃了晃腦袋，伸手撫去臉上的淚，邁向手邊的一家蛋糕店。

　　幾分鐘后，他提著一個小蛋糕走了出來，身上只剩下幾個硬幣了。

　　少年左手提著花，右手拎著蛋糕，向前邁進。

　　“小殷子，上車！”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伴隨著汽車的引擎聲，打破了片刻前的溫馨。

　　循聲望去，一輛黑色跑車停在了路邊，將車窗搖下的唐若琳正朝著謝殷招手。

　　“……好?！敝x殷愣了一下，隨后走向跑車，打開了后排車門，發(fā)現(xiàn)唐昇也在。

　　“哈嘍，我們載你一程?！碧茣N接過謝殷手上的袋子，放在中間空著的座位上。

　　來時，唐昇還是很不情愿的，但當他看到謝殷在默默流淚時，他意識到了自己該做些什么。

　　作為朋友，作為家人。

　　“多謝。”

　　……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唐若琳專心開車；謝殷單手撐著腦袋看窗外風景變幻；唐昇有些擔心地看著謝殷，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氣氛有點寂靜。

　　十分鐘后，唐若琳開到東區(qū)這邊唯一的公墓山，將車停好，謝殷拿著東西走在前面，唐若琳二人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他身后。

　　東區(qū)的公墓依山而建，當?shù)厝怂追Q為公墓山。

　　先是一段百級臺階，來來往往也有不少人。

　　謝殷一步一步地走著，一級一級向上，寒風刮著他的臉，有些冷冽，有點刺痛。

　　冬日的陽光照著行人，謝殷卻不覺溫暖。

　　身體暖和了，但內心仍是一片冷寂。

　　百級臺階之后，所見便是一塊塊墓地，墓碑整齊地遍布臺形山體，一層層，一塊塊。

　　今天上墳的人不少，煙花爆竹聲不絕于耳。

　　“一、二、三……”謝殷一層層數(shù)著墓碑的區(qū)域，數(shù)到七的時候，臺階的旁邊種著一棵葉已凋零的小樹。

　　這一層，就是謝殷此行的目的地，唐昇和唐若琳跟在他身后十幾級臺階。

　　謝殷朝著這一層向內走去，路過幾座有主的墓碑，直到這一層的最深處，那里孤零零地處著一座有主的墓碑，鄰位只有一座墓碑已經(jīng)啟用。

　　其上，顯眼地寫著“家母楚秋華之墓”，鄰位的碑上刻著“家父謝平之墓”幾個大字。

　　這里，埋葬著謝殷的雙親。

　　“媽，我來看你了?！敝x殷將白菊擺在楚秋華的墓前，另一只手將蛋糕藏在身后，看著插著十幾根燒完了的香的香爐，才猛的想起自己也來的匆忙，要上的香也沒有準備。

　　“算了，今天是媽你的生日，香就不上了，送你一朵花當賠罪吧。哦，不對，忘買生日蛋糕了?！敝x殷突然有些懊惱，旋即將背后提著蛋糕的手伸了出來，笑著說道：“鏘鏘，當然是逗你的，媽，你的生日蛋糕我怎么會忘呢，生日禮物確實是沒買，不過你今年都45歲了，也不需要生日禮物了吧。”

　　“以前，你的腿腳還方便的時候，每次我的生日那天你從外面回來都會假裝沒有買生日蛋糕，逗得我嚎啕大哭，在突然從身后變出一個蛋糕來，試了幾次后我終于能識破你的計謀了，你就再也沒有干過這些事了。

　　你走了之后，每次來給你過生日我都會使上同樣的把戲，你應該知道的吧。有的時候我會想，我每次都這樣逗你，你會生氣嗎，還是說一眼就能識破，卻配合著我繼續(xù)演下去呢，有可能會笑著摸摸我的頭吧，如果可以的話。

　　說真的，媽，我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也好久沒有感受過你的體溫了，你在的話，能出來抱抱我嗎。

　　我很努力的，成績能維持在年級十幾名，文學成績還有體育成績倒是有些差了，不過也還算湊合吧。我有很認真的在學習的，很有機會考上八市聯(lián)大的，不出意外的話，今年9月我就能成為你、老爸還有唐叔和林姨的校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夸夸我，這也不算厚臉皮吧。

　　還有啊，昨天我和若琳姐她們去中區(qū)看望了一下忠叔，他教我炒了好幾個菜，我一學就會，感覺可以給林姨她們露一手了。只是，從若琳姐那里我知道了忠叔時間不多了，我不想，也不敢去多想這件事，就是覺得像媽你們這樣的長輩，好像要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了，我好怕，也好舍不得。媽，你在的話，能出來安慰安慰我嗎?！?p>　　謝殷將蛋糕放下，輕輕依靠在墓碑上，緩緩地訴說著，兩行清淚，不知何時已落下，他期盼著自己這樣做，就能回到還能躺在楚秋華的懷中的時候，只是，任憑他如何祈愿，卻終不能得到回應。

　　過了一會，謝殷輕輕拭去眼角的眼淚，笑了笑，說著:“不行，今天是媽你的生日，是個喜慶的日子，我可不能哭鼻子啊?！?p>　　隨即，謝殷走向旁邊的碑，輕輕的開口：“老爸，也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你還好嗎。不過有媽一直陪在你身邊，你應該不會感到寂寞的。

　　昨天啊，忠叔跟我講了你們之間的故事，我也確實能感受到你是一個有擔當?shù)哪腥耍皇牵闩阄业臅r間真的太少了。說來或許聽著有些不孝，老爸，我對你的印象真的不深，也很少感受到父愛，你和媽走了之后，是忠叔總是在過年的時候過來陪我玩，后來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給予我父愛，仿佛代替了你的位置一般。

　　老爸，聽媽說，自從有了我之后，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好，你也是在那之后就一直在外奔波，我有的時候也會想，是不是因為我，才導致了媽的重病，使得你們不得不分離，甚至還會妄想，老爸，你會不會恨我呢？因為，好像是我使這個家庭開始變得不幸，我也一點都不了解你啊。

　　不過，后來有一次，我偶然間和媽說了我這個想法，她認真的和我說‘小殷，你沒有讓我們變得不幸，這些都是意外，你看，你的父親在外為了我們努力的拼搏著，這是他愛著我們的證明。所以，因為有了你，我們這個家才開始變得更加幸福。’，既然媽都這么說了，我就這樣相信著。老爸，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只是，確實很可惜，我沒有機會去了解你，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太短了，我沒有機會去向你尋求幫助，沒有機會被你教育，沒有機會和你探討青春期會遇到的問題，也沒有機會像尋常父子那樣一起玩耍。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讓你抱抱我，我和媽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我還蠻優(yōu)秀的，這點要求應該也不過分吧?！敝x殷笑著說道，輕輕的撫摸著謝平的墓碑。

　　“不過，我說這些你真的能聽見嗎，畢竟，你在爬山的時候出現(xiàn)意外，也一直找不到你的人影，這里只是你的衣冠冢。我就當你聽得到吧，畢竟是在媽下葬的時候，特意讓你陪在他的旁邊，你能感受到我們的心意的話，應該會過來的吧。

　　趁著今天是媽的生日，我也可以當面嘲笑你。從媽還有林姨那聽來，你是在媽成年那天告白的吧，當晚就和媽一起約會，在她的家里，說實話，真的挺大膽的。也算是老爸你運氣好吧，外公外婆也不反對，這樣的結果確實讓人很羨慕。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相處的更久的話，這件事我肯定會經(jīng)常拿出來調侃的，不過那個時候，說不定就要挨不少的打了，這么一想，又有點不想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了。

　　可是，如果真的可以，被你打幾次又如何呢，畢竟，從小到大你一次都沒有打過我，一年到頭，我也見不了你幾次。

　　說實在的，老爸，我已經(jīng)有些記不住你的長相了，你不會感到生氣嗎，如果生氣的話，就出來說我兩句，或者嚴重點，打我一頓，也可以啊，不過，媽應該會護著我的，你到時候只能更氣吧?！敝x殷想起從前聽說的趣聞，特意分享給謝平，笑著笑著，又有些垂淚。

　　“老爸，不和你講了，我要和媽一起分享蛋糕了，你就在一邊看著吧，反正平時都是你陪著她，現(xiàn)在，讓我多陪一會兒吧。”謝殷又回到了楚秋華的墓前。

　　“媽，唐昇和若琳姐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昨天去中區(qū)又結識了兩位朋友，你的兒子現(xiàn)在身邊朋友很多啊，你就放心好了。

　　雖然偶爾會感到孤獨吧，但是唐昇這傻子總是會裝傻充愣，逗我笑，平常我們也總是一起上下學，他雖然成績差點，但努努力，我?guī)蛶退?，也是能考上八市?lián)大的。也是因為他，我每天都過得挺開心的。

　　至于生活方面，你們留下的錢用的差不多了，不過忠叔唐叔他們也經(jīng)常幫我，家里的水電費都是唐叔交的，放假的時候我也會去唐叔家里搞搞衛(wèi)生，他每個月會開給我2000塊錢的工資，雖然我的勞動根本值不上這個價，不過這是他們的好意，照顧我的情緒，以這種方式我也能夠接受。

　　昨天，從若琳姐那里打聽到了好多秘密，也現(xiàn)場觀看了若琳姐的工作，說真的，有夠嚇人的。不過，她的工作，我雖然對此有一些介意，但我也知道了是她們這樣的人始終護著我們的安全，對此也感到很放心，就是工作強度有些大，一年到頭也回來不了幾次。她卻舍得利用寶貴的假期，來帶我和唐昇出去玩，真的，很感謝她。

　　總之，媽，你的兒子現(xiàn)在生活的很自在，身邊也有不少朋友，你就放心好了，對了，差點忘了。

　　媽，祝你生日快樂！”說完，謝殷打開蛋糕的包裝，招呼著十幾米開外候著的唐若琳二人一起來吃。

　　三人將蛋糕分完，稍微整理了一下，唐若琳和唐昇朝著謝殷父母的墓碑拜了拜。

　　唐若琳率先開口說話：

　　“叔叔阿姨，我來看你們了。小殷子現(xiàn)在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小男生，不過有些弱弱的，所以還算不上是個男子漢吧。但他的成長是我們有目共睹的，你們就放心好了，他將來，一定會很有成就，我也會監(jiān)督他的。當然，也會陪他玩的，雖然這樣聽起來他好像沒長大就是了。差點忘了，阿姨，生日快樂！”

　　接著，唐昇也說了兩句。

　　“謝叔，楚姨，你們估計不知道謝殷這小子的真面目，他平常在你們面前肯定是裝出了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他在學校里也這樣。其實啊，他在我面前暴露出過真實的一面，他有一次……算了，這些事不太好說，在你們面前，我還是給他留個面子吧。還有，楚姨，祝你生日快樂！”

　　“唐日升，你找死啊。在我爸媽面前造謠，而且你自己都沒想好怎么講吧，就這么糊弄過去了，你還要臉嗎？”

　　“我靠，小殷子，我留你三分薄面你還不識好歹？別以為在叔叔阿姨面前我就不敢修理你，來決斗吧！”

　　“小殷子也是你能叫的？”

　　“好了，在長輩面前這么親熱成何體統(tǒng)，回家了再好好培養(yǎng)感情。那叔叔阿姨，我們走了，再見。”唐若琳打斷嘻鬧的二人，向謝殷父母告別。

　　“我們，一起回去吧。”唐昇對著謝殷說道。

　　“好?！敝x殷應了下來。

　　“爸，媽，再見！”謝殷朝著兩座墓碑揮手，輕聲告別。

　　忽然，山間吹過一陣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兩片葉子恰巧拂過謝殷的兩頰，沒有割的人生疼，反而很輕柔很溫暖，仿佛兩只溫暖的手輕撫著謝殷的臉頰。

　　這也許是奇跡，謝殷的念想終究得到了回應，或許只是巧合罷了，但無論如何，謝殷再一次落淚。

　　因為，從這兩片落葉中，他體會到了家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