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山的天氣總是反復無常,剛還是烈日炎炎,轉(zhuǎn)眼卻疾風驟雨。山中的樵夫獵戶,顯然很了解這位大爺?shù)钠⑿?,在山路旁的崖壁上開鑿出幾個淺淺巖洞,方便過路行人躲避風雨。
此刻,一老一少便蹲坐在巖洞內(nèi),各自抱一把斧頭,身后還放著兩大捆木柴。二人的容貌有幾分相像,想來應(yīng)該是父子關(guān)系。
“看樣子,這雨還得下一陣子喲!過會兒要是不停,咱爺倆頂著雨也得回去……”
年老樵夫望著晦暗的天空,略顯渾濁的目光里露出些許擔憂。他旁邊的年輕樵夫點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斧山腳下的村子里沒有郎中,一旦淋雨染上風寒,只能用土法子治療。不過,相比著涼這種小事,老樵夫更不愿在山上過夜。他倒不是怕遇見豺狼虎豹,而是怕招惹上那個傳說中的黑仙兒。
斧山一帶的黑仙兒傳說,已經(jīng)流傳三十余載,最近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據(jù)過路販夫說,斧山北面疙瘩溝的一牛姓獵戶,不知怎么就招惹了黑仙兒,全家一夜之間暴斃而亡,就是家里豢養(yǎng)的雞鴨都沒能逃過一劫。
為此,白松縣縣衙特地派遣仵作去驗尸,最終確定其死因是染上了某種惡疾。里正害怕疾病擴散,命村民將這牛姓一家連帶院子盡數(shù)焚毀,并以石灰填埋。不過,即便如此處置,還是在疙瘩溝里引起了恐慌,致使許多村民遷徙離開。
仵作說這牛姓獵戶一家,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可村里人并不信,一致認為他得罪了黑仙兒,才讓全家都跟著遭殃。這種說法很快就散播開來,甚至傳到了白松縣城。
老樵夫想著黑仙兒的傳聞,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漸冷的天氣。他拽了拽身旁的年輕樵夫說:“咱爺倆還是回去吧!我看這陣子雨過不去了……柴火就先放在這,明日雨停了再來取?!?p> “嗯。”
年輕樵夫點點頭,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抬腳跑出巖洞。老樵夫也不遲疑,跟著他跑入雨中。只是兩人沒跑多遠,林子里就跑出來一個步履踉蹌之人。這人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從其裝束和體態(tài)來看,應(yīng)該是個姑娘。
“救命……”
姑娘嘶啞的呼喊一聲,便一頭栽入草叢,沒了動靜。
兩個樵夫頓住腳步,彼此相視一眼,才小心翼翼上前查看。老樵夫輕輕推了下姑娘,見她半天沒有反應(yīng),便又試了試鼻息。
“活著……”
“那咋辦?”
“村子里沒有郎中,要不咱甭管了……”
“那咋行?咱咋能見死不救!”
年輕樵夫伸臂將姑娘橫抱起來,快步跑到之前的巖壁下,將之平放在地上。老樵夫無奈搖頭,也跟著跑了回去。
“爹,你趕緊點一堆火!這樣她肯定會染上風寒!”
年輕樵夫在巖洞里走來走去,一邊抓著腦袋,一邊急急的說道。老樵夫卻沒有動彈,側(cè)頭望著躺在地上的姑娘搖頭不已。
“你個兔崽子,還想在這過夜不成?你看這閨女身上穿的衣服!還有這衣服的血!肯定不是啥好事!咱倆待在這兒,一會兒有惡人追來咋辦?就是沒有惡人追來,遇上黑仙兒咋辦?趕緊跟我回家!”
說完,老樵夫抬腳就往外走,兒子卻連忙拉住他,有些惱火道:“那她咋辦?咱就留她在這等死?要不咱把她背回家里去?”
“放屁!那惡人要是追到村里,大伙兒都得跟著遭殃!”
“那我就在呆在這!”
“不行!你得跟我回去!”
“不!”
……
就在父子倆爭吵不休時,一個身著銀灰色長袍之人走進巖洞。他全身濕漉漉的,進來后也沒有抹去臉上水漬,就站在兩人不遠處,好奇的看著他們爭吵。這對父子看到他,立刻安靜下來,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他身上。
“這位……呃,先生?!?p> 來人衣著講究、面目清秀,老樵夫本想稱呼為公子,可又見其舉止穩(wěn)重,氣韻儒雅,便改口為先生。他拉了下正在發(fā)呆的兒子,對銀袍男子抱拳行禮。
男子也跟著回禮,但動作看起來有些生疏僵硬,語調(diào)也有些別扭:“老漢客氣,不知有何指教。”
“先生是從哪來?又要到哪去?”
男子一愣,沉思片刻才道:“從東而來,往西而去?!?p> 老樵夫皺眉,又問道:“那先生家住哪里,又如何稱呼?”
男子眼神微凝:“在下姓馬,乃山野之人,不值一提?!?p> “先生!先生!這位姑娘受了傷!能不能拜托你照看她?”兒子對老樵夫的話有些不耐煩,上前搶道:“天色太晚了,我和爹急趕著回家,您看能不能……”
男子大皺眉頭,仔細看了看兩人,目光里滿是懷疑。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父子倆連連拜謝,然后頭也不回的跑入雨中,轉(zhuǎn)眼便消失在山道盡頭的密林里。
“我擦嘞!這倆NPC也太特么不負責了!還給我強行展開劇情?你倆不是村子里的樵夫么?怎么不符合人設(shè)???你們看到老夫這種文質(zhì)彬彬的知識分子,應(yīng)該邀請老夫到你們村子借宿,然后好酒好肉的伺候著啊……”
這名銀袍男子正是馬狂驢,在兩個樵夫走后,終于忍不住抱怨起來。好一會兒,他才停止嘮叨,將目光落到那昏迷女子身上:“這女NPC設(shè)計的倒是挺好看,尤其是重傷昏迷的模樣,竟有一種我見猶憐之感……哎?不對!這特么不會有時間限制吧?她掛掉的話,是不是就代表任務(wù)失敗了?”
馬狂驢急忙蹲下身,手忙腳亂的解開女子衣衫,查看她身上傷口。
女子的傷口位于鎖骨下方,已經(jīng)經(jīng)過簡單處理,但并未徹底止血。馬狂驢覺得可能是失血過多,才致使女子昏迷,所以他認為當務(wù)之急是止血。他倒是知道,這種創(chuàng)面較大的貫穿性傷口,最好以手術(shù)縫合,但他哪會如此專業(yè)的技能?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以藥物止血。
“這荒山野嶺的,也沒地兒去找云南白藥啊……”
馬狂驢抓著腦袋冥思苦想,忽然想起兒時受傷流血,小伙伴兒們以土壤粉末止血的方法。然而,經(jīng)過九年義務(wù)教育的他,再不學無術(shù)也知道,那種土法子很可能引起破傷風。
“這特么的?難道老夫這種已經(jīng)成為骨灰的玩家,要栽在新手任務(wù)上?”
馬狂驢罵了一句,目光無意間落到兩個樵夫留下的一大堆柴火上,頓時恍然大悟,連連拍打自己額頭道:“真笨!草木灰可以止血?。 ?p> 說著,馬狂驢從柴火堆里抽出一些干燥枯木,放在女子不遠處的平地上。
取出足夠的柴火,他又犯了難,不知該如何點火。他倒是知道鉆木取火的方法,但太過耗費時間,等火燒起來,說不定那女子早就涼了。
馬狂驢皺著眉頭走來走去,目光四下尋找,看有沒有可以引火的東西。別說,還真有!他發(fā)現(xiàn)柴火堆后面的角落里,竟然丟著一個火折子。
“系統(tǒng)待我不薄??!”
馬狂驢對天空拜了拜,就開始用火折子點火。有了火折子,點火也就沒有任何難度,很快收集到了足夠分量的草木灰。他小心翼翼揭開女子衣衫,將草木灰灑在她的傷口里。接著,他又從自己的內(nèi)衫邊角撕下幾條布帶,為她包扎好。做完這一切,他拍掉手上灰塵,并為女子整理好衣服。
此刻,馬狂驢也終于有了多余時間,來打量這女子樣貌。不得不說,即便以馬狂驢二十一世紀末的眼光來看,這位古裝女子也算得上是楚楚動人。這還是她重傷臉色偏白,長發(fā)也有些凌亂,否則還能再美上幾分。
馬狂驢上下打量著女子,嘗試找到可以觸發(fā)任務(wù)的物品。很自然的,他就注意到了女子秀拳緊握的左手,以及指縫間露出的錦帕邊角。看來這方錦帕對她很重要,否則不會在陷入昏迷后,依舊死死攥在手里。
“等她醒了再說吧!別再鬧出什么誤會來。”馬狂驢猶豫著伸出手,隨后又收回來,用力甩了甩腦袋,“看來應(yīng)該是特別重要的東西,如果她醒來沒看到,很可能會跟我拼命!嗯嗯……好飯不怕晚,再等等……”
馬狂驢這樣安慰著自己,隨手從一旁抽過幾根粗大樹枝扔進篝火里。
這個時候,天色漸漸暗淡,雨也小了很多。安靜寧謐的氣氛,讓他想起前幾日在樹林中的那種奇妙狀態(tài),不禁陷入深思。
顯然,系統(tǒng)賦予他的身體并不尋常,否則不可能出現(xiàn)那種洞徹萬物的感覺,更不可能不吃不喝的在山里游蕩如此之久??上У氖?,自他被這陣突如其來的大雨澆醒后,便再也找不到那種無比奇妙的感覺了。
思索無果,馬狂驢回過神,抱著肩膀望向遠方。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加上陰雨天氣的原因,幾乎看不見任何光亮??伤@雙眼睛,偏偏就能在漆黑的夜色下看清許多事物,甚至是某些事物的細節(jié)。雖然這些事物的色彩很模糊,但形狀異常清晰,看起來猶如一座栩栩如生的黑色石雕。
“唉……也沒有個人面板,太不友好了……咦?”
馬狂驢抱著肩膀喃喃自語,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怪事。他感覺到,自己身上這件完全濕透的銀灰色長袍,竟在不知不覺間被篝火烤干了。
“這可沒多久啊?難道……”
馬狂驢滿臉激動,捏著長袍一角,小心翼翼湊近火堆,口中一字一頓的讀秒:“一!二!三……十五!十六!十七……臥槽!真的點不著!水火不侵!太牛批了!太牛批了!系統(tǒng)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