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還在那咕叨著他的那套關于人從哪來的言論時,夏侯嬰已經(jīng)注意到了陳平的情緒,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樊噲好像沒有聽到似的,還是在那自顧自地嗨著。
夏侯嬰又重重地嗯哼了一聲,樊噲還是沒有理會他;夏侯嬰干脆隨手撿起一個小石子朝樊噲扔去,樊噲有點怒了,他轉向夏侯嬰正要發(fā)作時,夏侯嬰用手指了指陳平。
樊噲這才注意到身邊這個人沮喪到谷底的失落,他一拍自己的腦門,甕聲甕氣道,
“陳兄弟,難怪俺們季哥看不慣你們這些讀書人,成天沒事時跟個娘們一樣地哭唧唧的。俺們爺們有爺們的消遣法。
等放假遇到天氣晴順時俺帶你到塞內集市逛逛去,那樂子可多嘞?!?p> 陳平抬頭想要拒絕,他不經(jīng)意間看見夏侯嬰收回了向樊噲遞的眼色。
在他的識海中,原先的那個陳平因為嫂子的刻薄囊中不是一般化地羞澀。而且他為自己服兵役一年之后又替兄長服了一年。嫂子都沒有因此對他好一點。
以前跟陽武同鄉(xiāng)在一起時,休假時他們去集市上逛的時候為了不讓他尷尬,都自覺地避開他。
想是當初夏侯嬰他們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了吧,只是樊噲是個嘴巴比腦子轉得快的人,一時半會來不及想到這一茬罷了。
樊噲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用他那磨盤似的大手一把摟過陳平的肩膀,很是豪氣地說,
“夏侯家的,你看把你緊張得,多大點事?你說俺陳兄弟是那種會為一句話兩句話記仇的小家子氣的人嗎?
他同鄉(xiāng)不仗義,俺帶他去。
俺看了,陳兄弟不是一般化的人,俺先把錢墊上,等他將來發(fā)達了之后再還給俺?!?p> 這一番話聽得陳平的心里暖暖的,誰說樊噲只是一個粗人的?他也有他的體貼和可愛之處的,貴人自有貴人的可貴之處。
到了這一世,陳平也想領略一下秦漢時期的邊塞風土人情,有了樊噲,他有一種得天之助的感覺。
冬末時節(jié),好容易等到了一個晴順的假日。
樊噲拽著陳平帶著夏侯嬰到了最近逢社的的一個集市上,陳平看傻了眼,一路上呆呆地望著那一個又一個身形比自己高大壯碩不輸樊噲多少的男子女子們從身邊經(jīng)過。
他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化地大,神思恍惚間被樊噲帶到了一個內里有兩層木樓的小院落里,找了一處軒靜敞亮處坐下。
還沒進門,陳平就注意到門口的那張桌子上坐著兩個與集市上的普通百姓截然不同的男子。
他們雖然身著普通百姓的短衣,但是一身的精氣神足以讓與樊噲他們同來的陳平感到來自內心深處的驚悸。
他悄悄地觀察了一下,店里的生意很好,不但老板娘和伙計神情自若,像是沒事人一樣地穿梭于顧客之間,就連這食客們也像是沒注意到門口那兩人一樣地醉心于美酒佳肴之中。
樊噲一進來眼神就牢牢地鎖定在店小二身上,一臉向往的神色;坐在陳平身邊一向心細如發(fā)的夏侯嬰這時也處于完全放松的狀態(tài),陳平的心這下才踏實下來。
店小二很快地注意到陳平三人,忙上前來唱喏道,
“春酒甘如醴,秋醴清如華。
東廚具肴膳,椎牛烹豬羊。
是樊爺夏侯大爺來了,這次您二位來點什么呢?”
陳平聽得出來,這店小二是正宗的前魏國口音,不過身形卻如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一般,不但高,而且比絕大多數(shù)魏地人壯實,心中很正納著悶。
只聽得樊噲像是跟沛縣同鄉(xiāng)在一起玩鬧時那樣地蹬了小二一個趔趄,
“魏家小子,明知道樊爺我不喜歡那假模假樣的話,還拿那話來酸我作甚?我又不曾賒過你酒錢!”
只見那小二一臉十分熟識地親近,
“我樊大爺,別人不知道,你老的心里可跟泉水一樣地明澈,小可我就靠著這兩句攬客。別人都說到了,唯獨你這少了這兩句,不是不夠排場了嗎?
樊大爺你是誰呀,少了誰的也不能少了你的不是?”
店小二一句話說得樊噲眉開眼笑,陳平心中暗自為這小二的反應和口才喝彩。
再看看他柜臺前的老板娘的舉止眉眼,絕不是普通婦人能比得上的,再聯(lián)想到入口處那兩個兀自在那喝著茶水的漢子,陳平對這酒家上了心。
夏侯嬰一直在一旁端坐著不開口,這時樊噲卻嚷嚷開,
“給爺們來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五斤蹄?。
樊爺今兒個高興,給我上一壇最好的醪。
陳兄弟,夏侯兄,你們喝點什么?”
夏侯嬰這時開了口,
“醴一壇。”
三人的目光看向了陳平。
剛才樊噲和夏侯嬰點餐的一通話聽得陳平云里霧里的,他在現(xiàn)代的生活中只聽說過酒飲料什么的,還沒有聽過醪和醴。
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怕露了餡,又礙于面子,只好隨著最穩(wěn)妥的夏侯嬰要了一壇醴。
食物上來前,陳平四處望了望,才看見院落外大門口處那個寫得極漂亮的“魏”字,心下駭然。
現(xiàn)如今始皇帝帶領大秦統(tǒng)一華夏已經(jīng)有好些個年頭了,在這大秦治下,蒙恬大軍就在不遠處,居然還有人公然豎著帶“魏”的酒旗,果真豪杰。
夏侯嬰看出了陳平的疑惑,
“不用那么吃驚。這店家算來也是你半個同鄉(xiāng)。
老板娘是魏王假的遺孀,咱皇帝陛下為了彰顯仁德,就給魏王過繼了一個兒子,然后讓老板娘在離魏國最近的河內郡定居下來。
聽說當初還恩準老板娘從魏王宮來了不少的財寶出來,是個實打實的富媼呢?!?p> 在烽燧堡時,陳平就聽那些戍卒們私下里說過,始皇帝把先前六國的王族大族往人生地不熟的遙遠的南北方地對遷,原地剩下的那些個小貴族們一下子就成不了氣候了。
只是河內郡,委實離那片叫魏國所占的那塊地方太近,這恩德彰顯得也太明顯了點。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提醒魏人,韓趙魏三家本就是前晉季氏的逆臣的過往?
突然,一陣暴風雨式的快言快語在近旁樊噲式地響起,“富哈富?我們來河南地這塊一路上沒看見那些個長得比麥苗還細的貴族老爺老媼們一個個在路上,沒個下人幫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連趕路都狼狽,還能帶多少財寶?”
陳平直覺不對勁,往柜臺處一看,那個窈窕的老板娘正往這邊看著呢。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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