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算是聽出來了,劉恒這是加重了要自己交待出劉盈余下的幾個兒子的下落的壓力。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先前自己預估的形勢已經變?yōu)榱爽F實,代王的人已經暗中控制住了長安城的局勢。
對于在非正常狀況下要坐穩(wěn)寶座的劉恒,斬草除根似乎是他唯一的選擇。
現在的代國,真正拿主意有發(fā)言權的人是劉恒,自己家人的性命攸關,此時再容不得半點耽擱,陳平只得對薄昭說道,
“薄將軍,能否帶我見代王?”
薄昭露出了得計時才有的笑容,他對陳平說道,
“這段時間代王也很煎熬。你這是何必呢?”
陳平咧嘴苦笑。
劉恒見陳平是在他的書房內,按陳平的要求,現場只有他和陳平兩人。
劉恒開門見山地說道,“十月初一燕太后和燕王劉建的兒子身亡的那一幕,在我劉氏族人心里是永遠的痛。
還有我的五弟劉恢,六弟劉友之死,無不是呂氏作惡的結果?!?p> 陳平聽得出他是在打感情牌。
雖然知道事情不是劉恒口中說的那樣,可是逝者已逝,命都沒了,生者的性命還懸在一線上,千萬年過后,自有人論說公道。
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現在還活著的人。
向死而生,是陳平跟劉恒打的第一張感情牌。
陳平彎下了許久都不曾沾地的膝蓋,叩首請求道,
“臣請求陛下賜臣及臣的一家一死!”
剛剛還春風滿面的劉恒此時震怒,他案幾上的硯臺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成了好幾截。墨汁四濺,污了陳平一臉。
陳平倔強地用視死如歸的神情看著膝下的大地。
劉恒的胸脯喘伏不定,他死死地攥著幾角,虎目冷冽地瞪著陳平。
陳平紋絲不動。
好半天,劉恒才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
“你既然不愿意為我解決后顧之憂,那為何還要獻上定長安之策?
我平生最恨的莫過于首鼠兩端者,還不如什么都不說不做呢?!?p> 陳平沉著地站了起來。
他的這個動作讓劉恒少了些對他的輕慢之意。
陳平問道,“代王有沒有想過將來全大漢朝都稱你為陛下時,你希望站在你朝堂上的都是些什么樣的臣子呢?
是那種忠貞骨鯁之臣還是那種主上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賣主求榮的臣下?”
代王神色清竣,冷氣直撲陳平面門。
懼到了極致,也就沒什么好懼怕的了。
陳平早已放開了膽,不管劉恒如何地不悅,還是繼續(xù)說道,
“臣本在布衣當中都屬失意者。幸得高祖皇帝垂青才忝居高位。也可以這么說,臣忠于的是高祖皇帝和他所認可的繼承人。
臣對高祖皇帝還抱著熱忱的熱愛,所以臣不希望他的子孫們有被殺戮的風險。
對劉盈如此,對你也是如此。”
劉恒緊抿著雙唇,不作一言。
陳平再說道,“王上將來是要做至尊的,斷不可助長臣下的不忠之行。貳心之臣,能有第一次背叛,也會有第二次背叛。這是為君之道。
且臣真的不知那幾個孩子去向為何,唯一知曉的只有他們已經被永久地改了姓。其他的一概不知?!?p> 劉恒的面部表情恢復了平日的狀態(tài),但依然不說話。
陳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情知如果不對自己狠,保不住家人是肯定的,一直以來都對不住家人,親情愛情,都是他們?yōu)樽约焊冻龅亩唷?p> 于公于私,都不能相負,陳平只得指天發(fā)誓,
“臣,陳平,陽武縣戶牖鄉(xiāng)人氏,現為大漢國丞相。現在以自家身家性命發(fā)誓,臣的確不知先帝劉盈之子的去處,如有半個字的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年之內定有應驗?!?p> 劉恒是個聰明人,雖然不完全相信陳平的誓言,但是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在長安城的根基并不深,以后用得著陳平的地方還有很多,便掬了笑容,扶陳平坐下,然后說道,
“丞相是我岳父,半個父親,又是我父皇留給我的人,我焉有不相信之理?
只是長安那頭失了控,有人已經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唯今之計,只有保住自己的力量為上,剩下之事過后再說。
小婿也是著了急,讓泰山大人受了這么大的虧?!?p> 陳平本來心就虛,更知道劉恒這句話重逾千金,忙搭話說,
“代王是臣的天,臣自然無條件地像仰仗著親生爹娘那樣地依賴著你。臣怎么也是飽讀過史冊之人,當然知曉其中的厲害。
就算是為了后人,不勞代王操心,也該比誰都急著鏟除后患才是。
既然代王說了,臣以后當十二萬分個小心關注,一有風吹草動,立馬來報。”
劉恒這才笑著點了頭,說道,
“不知我那舅父是如何地跟丞相說了一氣,竟然讓你委屈到這步田地。
其實長安那頭傳來的消息是那些個朝臣們,因為你平日里跟宮里頭還有呂家人走得近,都在要求把陳家當成呂氏一族處理。
不過泰山大人放心,慎夫人的家人也是本王的家人,不管是為了皇族與您的情份,還是為了我的那兩個出息的孩兒,我都當保住曲逆侯府?!?p> 陳平不知道劉恒說的那些個要把自家家人按呂氏同族同等論罪的是誰,現在都不問為上,到時候回了長安,該知道的想知道的,總會知道。
一想起長安,陳平就繞不開劉邦留給呂雉的那支消息極其靈通的信息網,那張遍布到各地的網可是君王的利器。
可是自從呂雉沒了后,少帝劉弘和呂氏一族都突然間都好像被人隔阻了耳目,那支人馬也好像平空消失了一般。
現在既然鐵了心地要輔助劉恒,那么那股足以攪動天下的力量,就不能落到君主以外的人的手上。
陳平把自己的所知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劉恒。
本以為他會和自己一樣地憂心忡忡,沒想到劉恒聽后,笑容像很多年前一樣地燦爛,他對陳平說道,
“不用擔心。其實我早就知道那股力量的存在。
早在高太后臨終前,我就已經把它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我父皇給我的那塊昆侖玉玉佩,真是個好寶貝呢。”
陳平的心里又是一驚。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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