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驚慌的趙云然在看到張貴妃的身影時,立馬跑了過去。張貴妃含淚抱住了她。宮女們見了這一幕忙低垂著頭退到了殿外。
趙云然緊緊的抱著張貴妃哭泣道:“母妃,父皇真的要把我嫁去乃蠻嗎?”
張貴妃痛苦的閉上了眼,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到趙云然的衣服上,她聲音嘶啞的說:“云然,都是母妃沒用,母妃救不了你!”
聽了這話,趙云然心中一痛抱著她的母妃哭了起來。她的父皇不要她了,她真的要去國離鄉(xiāng)到乃蠻和親去了。她忽然想起鄭嬌來,她害怕起來,害怕自己會和鄭嬌一樣慘死。
她泣不成聲道:“母妃,我害怕?!?p> 張貴妃心痛如絞,她睜開眼睛一下又一下的撫著趙云然的后背。她想安慰她可憐的女兒,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話才能安慰到她。
窗外風雨如注,那棵枝繁葉茂的女貞樹在風雨中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會被折斷。
張貴妃淚眼朦朧的看著那棵女貞樹,覺得心堵得發(fā)痛,她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趙云然支撐不住張貴妃,兩人一起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被昏迷過去的張貴妃嚇壞了,她立馬爬了起來,搖著張貴妃的肩膀喚道:“母妃,你怎么了?你醒醒!”
張貴妃的衣裳冰涼,趙云然這時才意識到張貴妃的衣裳被雨水打濕了。張貴妃的發(fā)髻松散,臉頰上殘留著淚痕。趙云然從沒見過她母妃這樣狼狽痛苦的樣子,在她的記憶里她母妃一直是精致美麗的。她心疼起來,哭泣著喊道:“來人,傳太醫(yī)。”
宮女們聞聲進來,見張貴妃躺在地上都嚇了一跳,忙上前將她扶起,又匆匆忙忙的去請了太醫(yī)。
太醫(yī)說張貴妃是急火攻心,憂思過度導致的昏迷,只要醒過來便沒什么大礙。
趙云然寸步不離的守著張貴妃,她讓宮女去請皇帝,可皇帝只讓宮女帶了幾句話回來。那幾句寬慰的話聽得趙云然心里很不舒服,她看著張貴妃蒼白的臉,問宮女道:“你見到父皇了嗎?”
那宮女答道:“奴婢并沒見到?!?p> 趙云然紅著眼笑了笑,傷心的說:“也是,他連母妃的面都不見,又怎么會見你?下去吧?!蹦菍m女退了出去。
趙云然趴在張貴妃身邊痛哭不已。張貴妃在夢中聽到那哭聲,心疼得難以自抑,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趙云然看見了忙止了哭,替張貴妃擦著眼淚說:“母妃,都是云然不好,惹得母妃傷心了。”她躺了下去,聞著她母妃身上熟悉的暖香,像一個孩子一樣睡著了。
公主和親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那些官員百姓聽了這消息,大多松了一口氣,他們已被天災弄得焦頭爛額、痛苦不堪,若是再有戰(zhàn)爭,那他們的日子可怎么過?
但也有一些人對公主和親之事痛加指責,這其中就包括英國公和陳家父子。英國公和陳子尋向來說不上幾句話的,但就這件事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半個時辰。說的都是此事的不妥,皇帝的不對,臣子的懦弱。
英國公冒著風雨帶著自己和陳家父子的憤慨進宮面圣,卻并沒有見到皇帝的面。太子出面勸說,說皇帝是為大局著想,英國公滿腔怒火如何聽得進去,把太子罵了一頓,拂袖而去。
而陳府之中,鄭柔也是心急如焚,擔憂不已。她想進宮去看趙云然,可雨勢猶大,馬車難行,她只乞求著雨能快些停了。
廣白住在林月她們之前住的那個院子里,他從陳沖口中聽到趙云然和親的消息后立馬去了啟祥宮。他到時趙云然正躺在張貴妃身邊睡著了,他便隱了身形坐在殿內(nèi)靜靜的陪著趙云然。
次日,雨停了,太陽半遮半掩的出來了。張貴妃一早便醒了,趙云然放下心來,在張貴妃的勸說下她去洗漱了一番。
啟祥宮的偏殿內(nèi),趙云然穿了身淡紫色的羅裙,披散著濕潤的頭發(fā)獨自坐在窗前的榻上,她憂傷的看著窗外潮濕地面上斑斑點點的陽光。她憂慮的想,天晴了,那自己能不能不去和親呢?廣白知道了嗎?他為什么不來見我呢?
她這樣想的時候,廣白已經(jīng)顯了身形,輕悄悄的走近她,柔聲道:“你在想什么?”
趙云然聞聲轉過頭來,看著廣白那俊美的臉高興的笑了起來。她看著廣白如幽潭一般的眼睛說:“我在想你,想你怎么不來看我。”
廣白坐在趙云然身旁,笑了笑說:“我昨日就來了,只是你一直和你母妃在一起,我不好出來?!?p> 趙云然眼睛亮了起來,嘴角也含著笑意,但很快她的神色又黯然起來,她垂眼說:“你知道我要去和親嗎?”
廣白輕聲回道:“我知道?!?p> 趙云然抬眼看他,她的眼中情緒復雜。
廣白也在看她,他望著她的眼睛問:“你想去嗎?”
趙云然想也沒想便答道:“當然不想?!?p> “既然不想,那就不要去?!睆V白笑了起來。那樣溫暖的笑容讓趙云然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也跟著笑了起來。她的心安定下來,她相信廣白,相信他可以保護自己,自己不想去和親廣白就不會讓他們送自己去和親。她眉眼帶笑的說:“我相信你。”
廣白點了點頭,他鄭重的說:“有我在,你別怕,誰都不能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p> 趙云然第一次聽到這樣動聽的話,她又欣喜又感動,她激動的抱住了廣白,由衷道:“謝謝你,廣白?!?p> 廣白愣了一下,全身僵硬起來,他是第一次被人抱。但很快他放松下來,他的臉因為害羞而染上了紅霞。他抬手笨拙的拍了拍趙云染的后背,說:“不用謝,我很高興的。”
趙云然感受到廣白的溫暖,聽到他心跳的聲音,羞怯的紅了臉,忙放開了廣白不自在的轉頭看向窗外。但她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好一會兒,趙云然才開口說:“不知道宮外怎么樣了?我聽聞好多房子都被淹了,也不知道他們住哪里,吃什么?”
廣白多日未出門,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他只知道陳府有許多地方都積了水,很多房間都在漏雨。他和阿好擠在一間房間睡,環(huán)兒和好些婢女擠在一處。陳府都如此,那些普通百姓的境況可想而知。所以,在趙云然提出要去宮外看一看的時候,廣白猶豫了,他不想讓趙云然看見悲慘的景象而傷心。但他卻沒有拒絕,只要是趙云然想做的他都會支持,無論如何都有他在。
廣白帶著趙云然出了皇宮來到大街上,昔日繁華的街道,如今全是積水,水上漂浮著枯枝敗葉。街道兩旁的店鋪雖開著店門卻并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清掃積水,整理貨物。所有人都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廣白和趙云然從未被雨水淹著的廊檐下往前走。趙云然的鞋子裙擺沾染上了污水,她看著微微皺起了眉。她們繼續(xù)往前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倒塌的房屋。那一連好幾間房子都倒塌了,房屋的主人正在搶救一些值錢的東西,他們的孩子守在那里哭個不停。
聽著那些孩子的哭聲,看著她們身上濕透了的衣裳,趙云然的心里堵得發(fā)疼。她自語道:“怎么沒有人來幫他們?官府的人呢?”
一個路過的老漢聽見了,搖頭說:“他們還算好了,至少家里人都沒傷著性命。好些地方房子塌了,一家人都被埋在了里面,官差都去那搶救了。”他看著趙云然驚詫錯愕的神色,還有她發(fā)髻上精美的珠花,苦笑說:“姑娘真是好命,還不知道人間疾苦。”他又看了看廣白說:“兩位還是快些回家去吧,這外面亂得很?!闭f完,他嘆著氣走了。
趙云然有些羞愧,她把發(fā)上的珠花,耳上的玉墜子,腰間的玉佩都分給了那幾個孩子。可她不知道那幾家人卻因為她的施舍大打出手,險些出了人命。
趙云然想起孫嬸家那兩個可愛的孩子來,說想去看一看他們家怎么樣了。廣白便帶著她去了孫嬸家。
他們遠遠的就看見孫嬸他們在收拾倒塌下來的布棚。孫嬸看見他們后放下了沾滿污泥的竹竿,直起腰來笑說:“你們怎么來了?”
廣白笑了笑說:“孫嬸我們來看看你?!?p> “多謝了”,孫嬸又不好意思的說:“只是家里沒一處干的地方,怕是不能請你們進去坐坐了?!?p> 趙云然忙搖了搖頭說:“不用的,我們就是來看一看?!?p> “真是多謝你們了,等好起來了再請你們吃面”,孫嬸又嘆氣說:“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只盼著老天爺千萬別再下雨了?!?p> 這時,孫嬸的兒媳婦插話道:“我倒寧愿下雨,只是千萬不要打仗。若是打仗,孩子他們爹就要上戰(zhàn)場,那可叫我們怎么活?”說著紅了眼晴。
孫嬸看了她兒媳一眼,嘆氣說:“我兒子在軍隊里,去城外救災了。之前聽說要打仗了,把我們一家人嚇得夠嗆。好在公主去和親了,這仗也就不會打了。這天也晴了,想著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睂O嬸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
趙云然覺得孫嬸那慈祥的笑容是那樣刺眼,她喃喃問道:“可是,那公主該怎么辦?”
孫嬸愣了愣一時沒說話,她的兒媳婦卻說道:“公主自出生起就養(yǎng)尊處優(yōu),她已經(jīng)享了尋常百姓享受不到的富貴,若是她一個人能換千萬人家的安穩(wěn),那也是值得的?!?p> 趙云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神色變幻莫測。廣白拉住了她的手,冷著臉道:“若是讓你的女兒去和親,你愿意嗎?”
“可我的女兒并沒有享過那潑天的富貴?!?p> 廣白還想再說什么,趙云然攔住了他,她說:“別說了,我們走吧?!?p> 孫嬸隱隱約約猜到了什么,她忽然拉住趙云然的手,低聲說:“對不住,我們老百姓只是想過安穩(wěn)太平的日子?!?p> 孫嬸的手很溫暖但也很粗糙,趙云然看著那雙滿是皺紋的手,心里很是酸楚。
廣白拂開孫嬸的手,拉著趙云然頭也不回的走了。趙云然來時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臟了自己的鞋子衣裳,而現(xiàn)在她完全不在乎這些了,她腦子里全是孩子的哭聲,那婦人說的話,還有孫嬸溫暖粗糙的手。
趙云然的內(nèi)心在煎熬、在掙扎,也在害怕,她害怕晟朝的百姓遭受戰(zhàn)亂,也害怕自己身陷囹圄??扇羰菫榱俗约旱男腋6尠傩帐芸?,讓可憐的孩子失去父親,白發(fā)蒼蒼的父母失去兒子,讓幸福安穩(wěn)的家庭破碎,她做不到。她想,那樣的她,怕也是得不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