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修水
就在岳麓書院學(xué)子游歷周村之時。
北邊二十余里外的九嶺山之上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遠(yuǎn)處山下的村落。
“頭領(lǐng)，還要等到幾時？”
一頭扎黃巾滿臉橫肉的漢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對身邊文人問道。
“天色尚早，官道上車馬較多，等天黑在動手?！?p> 首領(lǐng)坐在石頭上看起來三十好幾的身材清瘦面白無須正在閉目養(yǎng)神。
漢子沒有在追問躬身退到另一側(cè)樹下，他身后的林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兩百余名流寇，
連日疲于奔命晝伏夜行早已疲憊不堪。
這幫流寇正是被揚州軍擊潰的別山群寇一支，
當(dāng)時別山大寨一破自己一幫人被揚州精兵四處截殺，
好幾個大頭領(lǐng)都被砍了腦袋，
兄弟們抱頭鼠竄，雖然這首領(lǐng)看似文弱書生卻頗有智略，
但正是他帶著這幫兄弟一路上聲東擊西，
偷襲九江渡，強行過江逃出了揚州軍的圍殺。
所以這幫人為了活命對其言聽計從，在這世上只有活著才有一切，
經(jīng)歷生死后他們比誰都明白這個理。
周家村中，
簡單樸素的午飯雖不如學(xué)院的精致豐盛勝在干凈量足，
數(shù)天的奔波一頓飽食是對眾人最好的犒賞了。
學(xué)子們在正廳吃飯，而老者則帶著玲兒等家人在側(cè)屋，
小丫頭不適探出頭看著學(xué)子們，
滿眼的好奇與俏皮。
眾人為能在天黑前趕到修水鎮(zhèn)，匆匆吃完后便付了餐金與老者一家辭別，
老者牽著小女孩將武夫子及學(xué)子們送出村口，
“大哥哥你們還會再來嗎？”小女孩笑呵呵地看著劉徹說。
“會的小妹妹，過幾日我們還會過來?！?p> 劉徹微笑著看著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心中升起莫名的感覺，也許就是常人所言的面善似曾相識。
眾人拱手辭別上馬而行漸漸消失在原野的薄霧中。
李式與劉徹等數(shù)位學(xué)子并肩而行，待離了村莊李式笑著道：
“子潤與那小妹妹甚是投緣?。俊?p> 劉徹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是啊，那丫頭像極了我兒時的妹妹?！?p> “哦，原來如此?！崩钍捷p輕點了點頭道。
眾人行了一段，另一匹馬上的王全拍馬過來給李式遞上水袋道：
“二少爺，您喝點水?！?p> 李式看了眼王全遞過來的水袋笑道：“說了半天的確有些口渴了?！?p> 江南的初夏早晚還是有些涼意這種感覺在山中更甚，
隨著日薄西山田園林間都起了淡淡的薄霧，仿佛給大地蒙上一層輕紗一般。
遠(yuǎn)處官道上已經(jīng)看不到旅人，
流寇們也趁著薄霧的遮掩偷偷潛伏到了山下村落邊的樹林中，
流寇們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貪婪地盯著眼前安靜祥和的村莊，
幾日的亡命逃亡他們現(xiàn)在又饑又渴，
為了盡可能遠(yuǎn)離官軍隱蔽行蹤，沿途也不敢打劫村落，
現(xiàn)在首領(lǐng)終于同意他們在這個村莊補充下。
“告訴下面的人不要弄出大動靜，
圍住村子將人都趕到遠(yuǎn)離官道的打谷場附近在做打算?！?p> 文士模樣的首領(lǐng)吩咐幾個小頭目道。
“好。都聽首領(lǐng)的??！”眾人皆點頭應(yīng)道。
很快二百多流寇緩緩地圍住了村子，
隨著一聲令下流寇們提著刀槍木棍氣勢洶洶地?fù)溥M(jìn)村中，
不多時村中各種哀嚎哭泣聲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承平多年的山野村落哪里見到過如此兇神惡煞的流寇，
稍有反抗就招來一頓毒打，
文士首領(lǐng)雖交代不要弄出大動靜，但指望這群流寇完全聽命令是不可能的，
沒有直接進(jìn)村就燒殺搶掠已經(jīng)不錯了。
不多時全村老少都被聚集到了打谷場上，看著周圍百余名流寇個個噤若寒蟬。
文士站到草堆上對著眾人拱手道：
“各位鄉(xiāng)親，我們路過寶地腹中饑餓，只要弄些餐食飽腹就不做叨擾了。
諸位鄉(xiāng)親推舉幾個人張羅下，
如果我這幫兄弟們等急了，可就不好約束了哦?！?p> 一位老者顫巍巍地走出人群道：
“諸位好漢的要求我們都照辦，只求全村老少平安?！?p> 首領(lǐng)正色道：“那是，只要是我等兄弟吃飽了，便即刻離開這里秋毫不犯?！?p> 老者隨即回到人群中招呼十?dāng)?shù)名村婦，并在流寇的監(jiān)視下回到房屋中準(zhǔn)備餐食。
其他流寇也三五成群地闖入村中其他房舍，
從豬圈雞棚抓取食材并自己動手殺豬宰雞籌備起來。
很快村中就彌漫起各種餐食的香味，
隨著一盆盆豬肉雞肉米飯被端上打谷場，
早就饑渴難耐的眾流寇也不管這些村民了，都沖向餐桌大快朵頤起來，
村中搜刮來的米酒也被幾個頭目們瓜分了。
村民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這些流寇，
心里不住地祈求這些流寇快點吃飽喝足離開此地。
人性到底是惡，還是善，上古的圣賢們爭論不休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復(fù)。
也許人都是飽暖思淫欲，幾個小頭目看著忙碌的村婦們從開始只是動動手，
等到幾碗米酒下肚就變成了拉扯摟抱，村婦們的驚叫聲，
也如同催情的迷藥般激起了流寇頭目們內(nèi)心最原始的欲望。
幾個小頭目在手下們的哄笑中，起身摟抱起送餐食的村婦，
跌跌撞撞向谷場邊的茅屋走去了，
村婦的官人看著自己不斷掙扎的女人哪里受得了這種侮辱，
一名村民猛然撿起一塊石頭大喊著沖了過去。
周圍的看守流寇立馬提刀上來阻攔，村民握著石頭一頓亂揮把一名流寇腦袋打傷，
看到自己腦袋流血流寇雙目圓整大吼一聲：“找死！”
噗。。。
一把樸刀直插村民的胸腹，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反抗的村民慘叫著捂著肚子直直地倒下了。
被抱著的村婦眼見自家官人慘死，驚叫著掙脫開頭領(lǐng)的拉扯，
撲向握著血刃的流寇不停捶打起來。
流寇摸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猙獰笑道：“送你去見你家官人?！?p> 噗。。。
中刀的婦人凄然一笑軟軟倒在自己官人身邊，
鮮血瞬時殷紅了他們身下的泥土。
瞬時就有兩名村民慘死刀下，村民們開始躁動起來。
文人首領(lǐng)剛剛還在吃飯，猛然聽到幾聲慘叫聲。
茫然四顧卻發(fā)現(xiàn)村民已然被殺，趕忙跑過去呵斥道：“呔。。你們在干什么？”
數(shù)名頭領(lǐng)森然望著文士，一名目露兇光的大漢陰陰笑道：
“張三郎，之前為了逃命兄弟們才聽你的，
你還真以為自己能當(dāng)這數(shù)百名兄弟的大頭領(lǐng)嗎？”
張三郎望著其他同樣目露兇光的頭領(lǐng)和周圍不住冷笑的流寇們
心中一陣慘然，
轉(zhuǎn)身失魂落魄般的走出了打谷場消失在夜色中。
流寇頭領(lǐng)們看也不看張三郎，轉(zhuǎn)身陰惻惻的對手下們說道：
“老規(guī)矩，財物能拿多少拿多少，除了婦人不留活口。?！?p> 眾流寇轟然應(yīng)好。
流寇們拿著各種兇器對著眾村民揮起了屠刀，
頓時打谷場上血流成河慘叫聲不絕于耳，
月亮都不忍直視躲進(jìn)了云中。
小妹跟母親已經(jīng)躲在閣樓上多時了，
爺爺聽到村外有動靜就連忙將二人藏了起來，
自己卻被流寇抓走了雖然二人心中焦急，
但爺爺交代一定要等到岳麓書院的武夫子們回來才可以下閣樓，
只能平靜地待在閣樓上。
直到數(shù)名流寇沖入家中打斷了這種平靜，
母女二人從閣樓縫隙看到賊人翻箱倒柜尋找財物，
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買賣，經(jīng)驗老到很快找到了不少財物，
這時一個流寇四處尋找并抬頭看著屋頂，
看到滿目兇光的流寇小妹嚇的一聲驚叫。
“上面有人，快去找梯子，哈哈。。?！绷骺苈牭轿萆系穆曇艄笮Φ?。
“好吶?！逼渌麕酌骺芗泵Τ鋈ふ夷咎?。
母親只能摟著小妹躲在閣樓瑟瑟發(fā)抖。
流寇雖然打不開暗門但他們有刀，
眾賊人架好木梯爬到閣樓地板下開始用刀劈砍起地板，
不多時閣樓地板就被劈開了一個大口子，賊人們笑的越來越肆無忌憚。
母親看著懷中不住顫抖的女兒，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抄起閣樓上的一根木叉對著缺口猛地扎了下去。
“啊呀！”只聽一聲慘叫，
一賊人捂著流血的眼睛從木梯上跌落在地不住哀嚎，
這慘狀嚇壞了其他幾名賊人。
一名賊人看著黑洞洞的缺口狠狠道：“放火！燒死這個賤人。”
說話便與其他幾名賊人用油燈點燃家中的床褥等易燃之物。
然后對著閣樓喊道：“賤人，火起我看你們出不出來?！?p> 火光映襯著流寇的面目格外猙獰可怖。
母親緊緊抱著小妹淚如雨下慘然道：“我兒，莫怕！母親在！”
女兒昂起頭看著母親輕聲道：“母親，曉曉不怕。曉曉想爺爺了?！?p> 母親緊緊咬著嘴唇看著女兒顫聲道：“馬上就能見到爺爺了?！?p> 就在母女二人決心一同赴死之時
“啊呀。?！遍w樓下突然傳出一聲怪叫，緊接著就是兵器的碰撞聲，
幾聲慘叫后整個屋子便安靜下來。
“樓上人莫怕，賊人已經(jīng)伏誅，火勢兇猛快下來吧?？瓤?。?！?p> 伴隨著幾聲咳嗽一個聲音低沉道。
母女二人忙從缺口處往下看，只見屋子里四處火起，
一名文士打扮的人正在一邊咳嗽一邊嘗試滅火，
幾名賊人已經(jīng)倒在血泊之中，
有個賊人身子還在抽搐但胸口不住冒血眼見的便死通透了。
母女二人見數(shù)名賊人橫死當(dāng)場，自然知道來人的確是救人的，
趕忙道：“多謝大俠相救。”
來救人的文士正是張三郎，只見他捂著口鼻道：
“無需多言，火起難滅快些離開此地?！?p> 母女二人在三郎的幫助下順梯而下，趁著火勢封門之前堪堪逃出。
劫后余生的三人剛剛松了一口氣，
只聞遠(yuǎn)處有賊人大喊：“火起，來人?。 ?p> 張三郎忙扶起母女二人低聲道：“快走，村里還有許多賊人?！?p> 母女二人忙跟隨張三郎從側(cè)門逃出，
不多時就聽到起火的屋子外有人大喊：
“不好，李大死了，快搜，還有藏人?！?p> 隨即便見火光中人影綽綽，四周混亂不堪。
張三郎帶著玲兒母女二人跌跌撞撞地逃到官道邊，
茫然四顧不知當(dāng)去向何方。
突然暗處一個聲音陰陰道：
“想逃？先問問我手里這把刀答不答應(yīng)?！?p> 一個高大身影從官道邊房屋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隨后十來個身影也從對面的田野中慢慢現(xiàn)出身來。
望著圍過來的流寇悍匪，張三郎心中一嘆，吾命休矣。
月色之下的大谷場上，流寇們正在追殺散落各處的周莊百姓。
一名流寇正面目猙獰提著沾血的大刀撲向一名驚慌失措的村婦，
突然一支飛箭快如閃電般正中他的腦門，斜斜地將他帶倒在地，
這倒霉蛋哼都沒哼一聲就死透，
接著不斷有飛箭從打谷場邊的林中激射而出，
射到了數(shù)十名毫無防備的流寇，
中箭流寇們的慘叫聲讓其他的賊人注意到了這邊，
騰挪撲閃間這幫眾賊人都躲到飛箭射不到的地方。
透過縫隙觀察谷場邊的樹林，林中很快沖出數(shù)十名黑衣勁裝漢子，
身背著弓箭，手持長劍，
各個身手矯健，開始悶不吭聲地沖向暗處躲避的流寇。
流寇也殺紅了眼，見來人不多便嗷嗷叫著從各處沖殺出來，
但顯然他們低估了對手高估了自己，
一個照面這些黑衣人便砍瓜切菜般撂倒了數(shù)十名賊人，
一擊致命，干脆利落，沒有多余的動作，
這些黑衣人仿佛一群木偶人般表情毫無波動，
麻木且干脆地砍殺著敢于上前廝殺的流寇。
不多時殘存的流寇看著幾名被砍掉腦袋的頭領(lǐng)以及滿地的尸體
終于認(rèn)清了雙方實力的差距，
轉(zhuǎn)身四散奔逃。
但黑衣人們并沒有打算這么輕易放走他們，
只見他們相互協(xié)助兩人搭人梯將部分人送上房頂
開始用弓箭一一射殺四處奔逃的流寇，
四周不時傳出賊人中箭的慘叫聲。
很快整個周村就安靜下來，黑衣人也借著夜色消失在叢林之中。
當(dāng)武夫子帶著修水官署的兵丁趕來時，已經(jīng)是清晨時分。
當(dāng)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向這個的村落時，
狼煙四起的山村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祥和與寧靜。
兵丁敲鑼打鼓地進(jìn)入村莊后，
經(jīng)歷一夜噩夢后殘存的村民戰(zhàn)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頓時全村都響起疼徹心扉的哭聲，一夜之間周村死傷了數(shù)十人，
幾乎家家受難或死或傷。
幸存的村民在殘垣斷壁中尋找自己的家人，
可惜大多數(shù)已經(jīng)慘死在流寇刀下活著的只能抱頭痛哭。
劉徹與李式等幾名學(xué)子也隨著武夫子帶領(lǐng)的兵丁們進(jìn)了周村，
當(dāng)看到眼前的慘狀眾人震驚不已。
正所謂：亂世人命賤如草，興亡最苦百姓家，狼煙四起終不絕，試問何人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