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元年冬
亳州魏縣縣衙
次日清晨雪雖然下得小了但依然沒有停息,整個魏縣被厚厚的云壓著陰冷異常。
劉徹起床梳洗一番便準(zhǔn)備出門去城外看看流民的受災(zāi)情況。
老九頭不知道何時就醒了靠著門邊吧嗒吧嗒的抽著自己的旱煙,
煙頭里的紅光一閃一滅。
看到劉徹出了房門起身笑道:
“三少爺醒了,這么早要出門?”
劉徹看見門外的老九頭溫言道:
“九叔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p> 老九頭呵呵一笑臉上的折子就像收起來的折扇般言道:
“人老了覺少睡不著,我陪三少爺一起走走?!?p> 老費提著買來的早點剛剛進(jìn)了后院,就看到劉徹準(zhǔn)備出門忙快步走來笑道:
“哎呀。。劉大人怎么起得這么早啊?
小的知道你剛到人生地不熟,特地給你帶了些早點,
劉大人您將就吃點,等下小的陪你去城中尋一處好居所好好安頓下來?!?p> 劉徹道:“老費有心了,今天還真需要你陪我走走,不過我們不去城里我們?nèi)コ峭饪纯措y民如何?!?p> 老費將用油包包著的早點放到偏廳的桌上誠言道:
“劉大人處處想著百姓,真是魏縣老百姓的福氣啊。”
劉徹坐下簡單吃了些油條面餅便讓老費帶路前往城外。
清晨城內(nèi)大街上行人不多,開門的店家也少,
只有幾家包子油餅店門口稍有人氣,不時傳出吆喝叫賣聲。
老費頭領(lǐng)著劉徹等人便出了南城門,北風(fēng)掃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城外的難民多數(shù)分散在東邊跟南邊的城墻下
在那里好躲避刺骨的北風(fēng)。
城外一夜飄雪已經(jīng)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無數(shù)的難民窩棚就散落在城墻周圍,仿佛一座座墳塋般了無生氣。
老費頭領(lǐng)著劉徹穿行其間,難民們蜷縮在窩棚下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們幾人,
難民雜亂而居吃喝拉撒都在附近,
整個難民營地里烏煙瘴氣。
老費頭本想劉徹這種公子聞到這里的氣味就會落荒而逃,
畢竟縣太爺及縣衙里的那些衙司們從來都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便忙不迭地回城去了,
但隨著劉徹一步步走進(jìn)難民營深處,
老費頭才慢慢發(fā)覺這個年輕的縣丞與縣太爺那些官員似乎并不一樣。
劉徹越走進(jìn)營地深處內(nèi)心越沉重,靠近城門的草棚還稍稍有些樣子,
但難民營地的深處越發(fā)雜亂,大多數(shù)窩棚只用些許樹枝簡單搭個支架上面鋪著各種雜草樹皮,
難民也從開始的數(shù)人擠在一起,到十余人蜷縮著擁擠在一個小小的窩棚里,到處污水橫流。
不時聽到老人孩子壓抑的咳喘與哭鬧聲。
走完東南兩個流民營,
已快到午時劉徹此時的心情異常沉重,
流民的惡劣生存環(huán)境極大地震撼了劉徹的內(nèi)心。
就在劉徹沉思之時,原本安靜的流民營突然躁動起來,
紛紛涌出棲身的窩棚涌向東南二座城門,
劉徹定睛一看自己所在的南門,
只見百余兵丁衙役護(hù)著從城中推出的數(shù)十輛獨輪車來到城門口。
獨輪車上一邊插著德林糧莊的旗號,
一邊插著朝廷賑糧的掛旗緩緩?fù)说匠峭庖蛔謹(jǐn)[開。
兵丁與衙役大聲呵斥鞭打著涌向粥車的流民維持著秩序,
流民端著瓦盆開始有序接受今天的賑災(zāi)米粥,
只見德林糧莊的伙計手腳麻利地用大木杓從木桶中
盛出一勺勺清可見影的米粥,
一人一勺分派給難民。
即便如此難民們依然趨之如鶩,擁擠不堪。
難民們喝完米湯不住地舔舐瓦盆,
就在眾多難民擁擠間一個裝粥的木桶被打翻在地,
周遭的難民一擁而上趴在地上不住舔食地上濺落的米湯,
如同群狗爭食一樣的景象,
引來站在旁邊的德林糧莊管事及四周兵丁們的一陣大笑。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讓劉徹對流民營的惡劣情況有了最深刻的認(rèn)識,
也從側(cè)面證實了劉徹推測,
那就是魏縣官商勾結(jié)、貪墨賑災(zāi)天糧、魚肉壓榨難民。
劉徹袖中的雙手狠狠地握成了拳頭。
一連數(shù)日,
劉徹都奔走在魏縣周邊城鎮(zhèn),巡查流民情況。
同時也在暗中搜集官員貪墨賑糧款的證據(jù)。
期間那位沈大人派人數(shù)次邀約劉徹過府一敘,
明里暗里都有些許暗示,
但心中已有計較的劉徹都以流民事急需要盡快處置為緣由婉言謝絕了。
魏縣沈府大宅里
當(dāng)沈泰從溫柔鄉(xiāng)中醒來,
照例有數(shù)名丫鬟打來熱水送來毛巾幫助縣太老爺洗漱完畢,
隨后正在吃著精美午膳、品著美酒、聽著丫鬟唱小曲、愜意非常的沈泰,
卻被自己的狗頭師爺錢師爺擾了雅興,
正當(dāng)要發(fā)火看著擠眉弄眼的錢師爺,
沈泰只得招手示意其近前說話。
錢師爺忙附在自家老爺耳邊一陣耳語。
沈泰的神色由愜意慢慢變得凝重,擺擺手讓丫鬟們退下。
等下人們都退下后沉聲問道:
“真如師爺,那新來的劉大人這幾日都在魏縣四處巡查流民營?”
錢師爺躬身回道:
“大老爺,那我親眼所見??!”
沈泰眼睛一轉(zhuǎn)又問道:
“他可曾見到糧莊布施朝廷賑糧?”
師爺忙道:
“小人之前從城上看得清楚,想來那劉大人在也看到了?!?p> 沈泰忽地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忙道:
“你。。快去請我妹婿來我書房?!?p> 師爺聞言忙道:“諾。。小這就去請?!?p> 看著師爺快步離開,
沈泰再也無心品嘗美食,
一甩衣袖陰沉著臉快步走向書房。
魏縣城中最好的地段都在沈家人手里,縣尉馬友德作為沈家女婿,他的房宅也自然都在附近相距不遠(yuǎn)。
很快錢師爺就把魏縣縣尉馬友德請到了縣太爺?shù)臅浚?p> 高頭大馬膀?qū)捬值鸟R友德見到沈泰忙道:
“大哥這么著急叫我來有何事?”
沈泰讓馬友德錢師爺都坐下道:
“咱們都是自家人,我就開門見山說了。
現(xiàn)在有人想斷了我們財路,搞不好我們的腦袋都要搬家啊?!?p> 馬友德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狠狠道:
“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大哥你說是誰,我現(xiàn)在就找人做了他?!?p> 沈泰掃了一眼錢師爺,師爺會意忙道:
“縣尉大人先別急,容我慢慢道來?!?p> 隨即錢師爺就把劉徹探查流民營的前前后后之事都告知了馬友德。
馬友德摸了摸頭疑惑道:
“這個新到的劉縣丞幾個意思啊?”
沈泰心中一嘆自己這妹婿盡長豬腦子低聲道:
“這劉大人四處探查,
恐怕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些不利于我們的線索了。
我們必須防患于未然?!?p> 然后三人這般如是那般如此的低聲商議著。
隨后幾日,劉徹依舊讓老費領(lǐng)著他四處尋訪,
從流民營到街巷商坊,再到魏縣周邊的幾個流都走一個遍。
前幾日劉徹已經(jīng)將搜集到的許多魏縣官員的貪墨罪證
連同私信一并遣人告知了大哥劉裕,
后面他便一邊繼續(xù)尋訪魏縣周邊的其他地方,
一邊在等大哥劉裕的回信。
魏縣流民營
近幾日魏縣流民營的難民們發(fā)現(xiàn)德林糧莊的米粥厚實多了,
雖然依舊摻雜了些許的沙子,
但比之前的清湯米水好多了,
吃著厚實多的米粥無數(shù)流民都在心中感念朝廷的好,
人都愿意記住美好的事而刻意遺忘那些慘痛的記憶。
自從劉徹多次巡視流民營后,
鐘海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的官員,
多方打聽了解這就是新來的縣丞劉大人,
心中頓時充滿了興奮終于等到老人所言的人。
隨后隨著賑糧米粥的變化讓鐘海更加確定新來的劉大人,
就是他們這幫流民的依靠,他自己也對未來充滿了希冀。
景福元年冬
亳州魏縣縣衙
這日當(dāng)劉徹回到縣衙,
候在偏廳的一名錦衣管家忙遞上一張請?zhí)Φ溃?p> “問劉大人安,小人是縣太爺府上管家沈三,
奉我家老爺之命送來請?zhí)?p> 今晚我家老爺特在府中設(shè)宴為劉大人接風(fēng)洗塵?!?p> 前日已經(jīng)得到大哥劉?;匦诺膭兀戳艘谎壅?zhí)Φ溃?p> “沈大人太客氣了,下官早該拜訪縣令大人,
沈管家請回稟沈大人今晚劉某定準(zhǔn)時前去貴府拜訪。”
沈三聞言笑著告退了,
走出縣衙的沈三翻身上馬對縣衙著發(fā)出一聲冷笑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流民營中鐘海等幾名頗有威望的人,
也收到了縣太爺?shù)恼執(zhí)?p> 請幾位去往府上商議難民過冬物資分派的相關(guān)事宜。
眾人這幾天正憂愁數(shù)千流民過冬的事情,
縣太爺就請他們過府商議眾人心中頓生感激之情,
直言之前可能是誤會縣太爺了,
只有鐘海覺得事情蹊蹺。
但縣太爺理由正當(dāng)也不容拒絕便都答應(yīng)今晚會前往沈府。
入夜時分,
鐘海等幾人在沈府管家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府中正廳,
只見大廳里的圓桌上擺滿了酒肉菜肴,
火鍋也燒得熱熱乎乎的,
一旁偏廳里幾名官員正在高談闊論著什么,
不時發(fā)出笑聲,
而其中一名年輕官員閉目坐在椅子上顯得特別另類。
隨后縣太爺沈泰來到正廳,
眾人皆拱手問候,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劉徹也起身拱手示意。
沈泰心中冷哼但面色和煦抬手請道:
“諸位請入座,請入座。”
待客人坐定沈泰眼珠一轉(zhuǎn)笑道:
“今日沈某借地主之誼略備薄酒,
一來是為新來的縣丞劉徹劉大人接風(fēng)洗塵,
二來請幾位在流民營中德高望重之人過來商議流民過冬事宜?!?p> 眾人皆舉杯稱贊縣太爺憂國憂民實為臣子典范當(dāng)滿飲此杯。
沈泰舉起酒杯呵呵笑道:
“諸位抬愛了。請。。請。。”
喝了開席酒,沈泰看著劉徹站起身來向眾人介紹道:
“這位劉大人是魏縣新任縣丞。
乃是南陽飽讀詩書的才子,
今日有幸大家同事望同心協(xié)力,為國分憂?!?p> 眾人自然對劉徹也是一番贊賞,
劉徹只是微笑舉杯卻不做過多言語,氣度颯然。
看著劉徹清高的模樣沈泰暗暗壓住心中的不快,笑道:
“本官聞劉大人這些日多次巡查魏縣周邊體察民情民意,
可發(fā)現(xiàn)有需要我等加勉之處?”
劉徹微微一笑道:
“沈大人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眾人一聽這話忙打著哈哈各自進(jìn)酒起來。
沈泰皮笑肉不笑道:
“劉大人說笑了,本官自然想聽真話?!?p> 劉徹輕輕放下酒杯道:“那下官可就說了?!?p> 沈泰斜視劉徹笑回道:“本官洗耳恭聽?!?p> 劉徹不緊不慢道:
“下官巡查道有幾處不妥,
其一、德林糧莊假公濟(jì)私,坑害流民。
其二、魏縣糧商搶奪民女,哄抬糧價。
其三、縣衙衙司官官相護(hù),貪墨賑銀倒賣賑糧?!?p> 眾衙司越聽越心驚面上汗如雨下
也不知道是火鍋熱的還是被嚇得。
而縣太爺沈泰越聽臉色越陰沉,最后面沉如水道:
“那劉大人當(dāng)如何做?”
劉徹拱手朗聲道:
“我自當(dāng)稟明上官,對這些人嚴(yán)懲不貸!還百姓一個公道?!?p> 聞言沈泰先是嘿嘿一笑
然后面目猙獰地大笑起來。
眾人皆是面露懼色,惶恐不及。
沈泰陡然停止笑聲抓著酒杯站起身來,
盯著劉徹恨恨道:
“就憑你?”
劉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直視沈泰笑道:
“不行嗎?”
沈泰將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吼道:
那就別怪我沈某人了。”
隨著酒杯落地的清脆響聲,
門庭外呼啦啦出現(xiàn)十余名手持利器的家丁護(hù)院,
惡狠狠地看著正廳中的眾人。
縣太爺沈泰看著劉棟陰陰笑道:
“劉大人怕是沒得機(jī)會了?!?p> 劉徹淡然道:
“沈大人戕害朝廷民官,難道不怕上峰追查。”
沈泰得意地哈哈大笑道:
“流民作亂劉大人奮勇反抗不幸為國捐軀。
你看這個理由怎么樣?”
劉徹摸了摸酒杯笑道:
“這就是你請這幾位難民中頗有威望之人來的原因?”
沈泰一聲冷笑:
“自然,本來只要你不把臉?biāo)浩疲?p> 大家一起共富貴豈不快哉,可惜了!
這么年輕,本官會稟請上官厚葬于你?!?p> 鐘海等人一聽就知道被沈泰擺了一道,
除了鐘海其他幾人面如死灰,
這場鴻門宴他們要做替死鬼了。
劉徹看著沈泰問道:
“你就這么肯定能拿下我?”
沈泰笑道:
“我早就讓人查過你的來歷,
不過是南陽一介書生,死就死了?!?p> 看著劉徹面不改色沈泰心中一橫吼道:
“動手!”
隨即便閃身躲到家丁身后,
陰笑著看著劉徹等人如同看著死人一般。
就在家丁持刀準(zhǔn)備殺入正廳之際,
一名老者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正廳門檻上,
不偏不倚擋在家丁與屋內(nèi)眾人之間,
坐在那里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
眾家丁具是一驚,
誰也不知道這如同鬼魅一樣的老者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的。
劉徹也不看眾人自顧自喝起酒來笑道:
“自作孽不可活?!?p> 沈泰不由一陣心慌不斷催促家丁吼道:
“還愣著干嘛!媽的。。都給我砍了。”
家丁們壓住心中慌亂提刀砍向門口抽煙的老頭。
老者輕抬煙桿就架住了家丁砍下的樸刀,
略施暗力幾名家丁
頓覺手臂發(fā)麻樸刀皆被震脫飛了出去,
家丁們扶著麻木的手臂驚駭不已,紛紛倒退。
沈泰見狀大驚忙大聲喊道:
“事到如今還不出手,難道坐等刀斧加身!”
隨即只見門庭外兵甲之聲不絕,
很快庭院中便聚集了數(shù)十著甲兵丁執(zhí)盾提刀,
彎弓搭箭瞄準(zhǔn)了眾人。
縣尉馬友德身披戰(zhàn)甲雙目含霜站立在兵丁之后大聲道喝:
“流民作亂,殺無赦!”
隨即箭雨激射正廳,
不及躲閃的數(shù)名衙司家丁等皆中箭而亡,
老九頭長身而起握煙桿飛旋格擋飛來之箭,
馬友德指揮兵丁十人一輪三隊輪射,
箭矢連綿不絕,
很快門窗圓柱之上皆著有飛箭。
面對亂箭好在鐘海沉著冷靜,
憑著練過武藝反應(yīng)敏捷,
一個翻滾躲到了廳柱后
然后側(cè)身踢倒大圓桌以桌為盾
隱隱地將劉徹護(hù)在身后,
而其他幾人就倒霉了因為躲閃不及立時數(shù)人中箭慘嚎。
鐘海扶著圓桌只聽見盡是中箭羽的鐸鐸之聲,桌面之上很快就射滿數(shù)十飛箭,箭羽震顫不已。
院外的沈泰看著正廳中躲閃的眾人哈哈笑道:
“劉大人,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