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辦,她也愿意盡自己所能去幫林靜雯,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
在這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她從沒試過這么盡力地去做一件事。
可是,根本就沒有起色。
“代理別的品牌,那效果是有差別的,收益會低一大塊;就算我們自己做研發(fā),也繞不過它?。≡蹅冸y道也去做山寨嗎?不能??!”童敏一把抱住林靜雯,盡管知道勸不動,但她仍然覺得,應(yīng)該再盡力,“姐姐,醒醒好不好?咱們有資源,有客戶,咱們可以改做日化,一樣可以活的??!”
林靜雯搖了搖頭,她輕輕把童敏推開:“日化行業(yè),很難實現(xiàn)病毒式裂變的,除非你做管道利潤,那樣的話,又會踩到直銷之類的紅線?!?p> 童敏一下子蹲在地上,抱住了腦袋。
她感覺,真的沒有辦法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林靜雯把她扶了起來。
“你別跟我扯什么分三塊了,其實,賬上沒什么錢了,對吧?”童敏望著她問道。
拆成三塊在運作,代理其他品牌的療效不佳,利潤率雖高,可是用戶市場認(rèn)同度低,回款、耗材等等都不理想,實際收益并不高;研發(fā)暫時還沒出效果,完全是純支出;品牌推廣這塊也同樣是純支出,賬上的確是已經(jīng)沒有什么錢了。
“我一個多月能弄明白的,你親力親為兩年多,不可能不明白?!?p> 童敏抬手拭了拭眼角,望著林靜雯說:“只是你不愿明白?!?p> 她用力地抱了抱林靜雯:“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p> 然后她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林靜雯叫住了她:“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的決策不對,朋友歸朋友,股份還是得結(jié)算一下的。”
童敏紅著眼望著她,隨手扯了一張A4紙,拿筆寫下字據(jù),內(nèi)容就是把自己所有股份無償贈予林靜雯。
接著她拔下耳環(huán),扎破了手指,在自己的簽名上印了一個血指紋。
林靜雯就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一切,靜靜地看著她離去。
秋風(fēng)寒,人心更冷。
但有些人,不論多冷,她總要走下去,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肯從自己認(rèn)定的道路上離開。
哪怕到了趙維都開始懷疑,他們是否應(yīng)該堅持下去時。
“繼續(xù)?!绷朱o雯從來就沒有動搖過。
童敏在深圳的公寓,看著電視上,屠呦呦接受諾貝爾獎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的新聞。
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屠呦呦先生,就想起絕不放棄自己計劃的林靜雯,盡管這兩者差得非常遠(yuǎn)。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終于鼓起了勇氣,給林靜雯發(fā)了一個語音通訊,但沒有接通。
于是她在微信上發(fā)了好幾條信息。
大意就是深圳有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廣告公司把她找了過去,不但給她很高的薪水,還給予了公司股權(quán),而且單是簽約,公司就直接給了她稅后二十萬的簽字費。
童敏在發(fā)完信息以后,從頭看了一次信息,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但這一番信息看上去,象在跟身處逆境的林靜雯,炫耀自己當(dāng)初抉擇是如何的明智。她并不是為了炫耀,發(fā)這些信息,她僅僅只是想讓林靜雯放心,想讓她知道,自己一切都還好。
但童敏知道,自己是不會得回復(fù)的了,甚至,可能很快她會連林靜雯的朋友圈也看不到,因為被拉黑的人,是看不到朋友圈的。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林靜雯回復(fù)了她一條信息:
“我在開車,你可上點心,別再穿人字拖了,加油!”
童敏又發(fā)了很多信息,但這次等了幾個小時,都沒有得到任何回復(fù)。
她想了想,在微信上給林靜雯轉(zhuǎn)了十萬元,附言是:我也要給你買包包!
這次得到回復(fù):“好啊,謝謝?!?p> 童敏吐出一口氣,張開雙手,把自己向后砸到大床上。
她有一點點高興,比拿到二十萬簽字費時的狂喜更開心,是人生路上的感悟。
但過了二十四小時之后,她卻發(fā)現(xiàn),因為對方?jīng)]有收款,而轉(zhuǎn)賬被退回。
臨近春節(jié),對于廣州這座城市來講,就是許多游子,最是歸心似箭的時候。
但是當(dāng)林靜雯接到石樸的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家時,她想了想:“可能我會去漢堡吧。嗯,你知道,生意的一些問題,要處理的?!?p> 早些天,母親也問過這個問題,她也是這么回答。
她計劃里,壓根也沒有打算去漢堡。
如果去漢堡有用,之前她早去了。
其實她也的確去了好幾次,但廠商壓根就不打算跟她溝通。
她說去漢堡,只是不愿說謊。
如果歸鄉(xiāng)的話,母親肯定會把她當(dāng)成炫耀的本錢,她就是母親冠冕上唯一的明珠。
她知道母親想要什么。
所有的榮光和臉面,遠(yuǎn)比她的歸家,更讓母親期盼。
她真的不愿這么想,故之,總是努力從最善意去揣摩母親的心思。
但今年她真的太累了,累到很難去扮演那個母親所希冀的角色。
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這個城市的出租公寓里,靜靜地度過這個春節(jié)假期每一天。
說謊,只是因為不想回鄉(xiāng)說謊。
她沒有忘記,那天在電話里,母親一邊說著家鄉(xiāng)某處有電梯的新樓房如何便宜,哪位親友的兒子,給父母購置有電梯的新居;一邊抱怨著她整天忙著賺錢不回家,錢有什么用?
她當(dāng)時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以父母的積蓄和薪水,他們根本不可能買得起現(xiàn)在居住著的,有電梯的小區(qū)。
而母親的意思,是讓她再買一套房子,以便日后結(jié)婚時用。
但如果還沒結(jié)婚?大抵是沒有關(guān)系的,因為只要買了,便是母親在親友里,夸夸而談的話題。
她沒有再說什么,因為她很累,只是石樸打來的電話,她出于禮貌,想等他先掛斷。
電話那頭的石樸沉默了好一陣,然后對她說道:“出來吃飯?!?p> “不了?!绷朱o雯猶豫了一下,選擇了拒絕,她覺得,有些時刻,總是要自己去面對的。
但是石樸沒有退讓:“我請你吃飯,或是你請我吃飯,你總得選一個吼!“
其實他現(xiàn)在的普通話,基本已聽不出口音,但她聽得出來,他故意在逗她開心。
“那好吧?!八χ鸬溃M管有些牽強的,但她努力笑著,有些心思,總是不容辜負(fù)。
石樸約她在白云山下見面。
周日,登山的人不少,以至于讓廣東難得的幾分寒意,似乎也若有若無了。
見面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么對她說:“別太擔(dān)心,會好起來的?!?p> 她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有想哭的感覺。
“我們走上去?”他征求著她的意見。
其實,也可以坐電瓶車上去的。
“走吧?!八蚯岸?。
他在路上告訴她,也許,很快能聯(lián)系到,海外的福建老鄉(xiāng),幫她聯(lián)系上廠商,建立溝通的渠道,她點了點頭,不單因為這個好消息,更是因為,他沒有勸她放棄。
“下雪了!下雪了!“突然間傳來歡呼聲。
她一臉的愕然,至少,從共和國成立以來,廣州主城區(qū),就從來沒有下過雪。
但在這個周日,2016年的1月24日,這座都市,真的有雪花紛紛飄揚。
當(dāng)他們走到山頂,很多人,圍一個拳頭大的雪人,欣喜若狂地拍照。
看著那小小的雪人,她突然就覺得,這世上,也許就沒有什么不可能。
袖珍的雪人,晶瑩剔透。
蠢萌蠢萌。
荊洚曉
終于十萬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