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陵向河面抬手,手腕一翻,一股無形的法力順手而下,輕輕托起水面上的一朵荷花燈。
荷花燈穩(wěn)穩(wěn)的落在他的手掌心,花芯的蠟燭上面搖曳細小的火苗,撫了撫潑著粉金的花瓣,動作輕柔,生怕傷了這精美的荷花燈。
手上玩弄著荷花燈,裴玄陵目不轉睛的道:“司君其實很想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我雖然和他相處時間不久,即使之前眼瞎,可我的心不瞎,我們都跟明白?!?p> 司珉靜靜的道:“你和他相處不久,卻看得明白,我和他相處了這么多年,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更明白?!?p> 昔日風光多無限,一朝傾覆少殘虹。霽月少年言愁意,瀘沽過客聽前功。
曾經多么風光無限,手握重權的官宦世家,一朝觸怒天子圣顏,傾覆不過一道旨意,就如同殘陽西入崦,終不能長久懸掛于天空。
無辜的卻是那些家眷親屬,一朝獲罪株連九族,女子為婢,男子為奴,待到塵埃落定時,無人再記得功德,只記得你的罪名。
司珉回憶道:“那日我給你指路白鹿司,只是看你來謀生計,連個相識的人都沒有,未免可憐,恰好那日我心情不太好,給你指路不過是無意之舉。”
裴玄陵用法術將手中的荷花燈懸起,一陣的寒風吹來,話中的火苗隨之一滅,他并攏二指,在蠟燭上一拂,火苗再次燃起。
司珉靜靜的看著他把玩燈盞,繼續(xù)道:“雖是無意之舉,卻給白鹿司帶來了一線生機,讓樓千看到了出頭之日,或許你的到來就是白鹿司的福星,認真說起來,你還得謝我?!?p> 裴玄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你笑,不緊不慢道:“那我還真是多謝王爺指路,讓我有了可棲身之所,還給白鹿司帶來著諸多便利?!?p> 嘴上這也說,裴玄陵臉上卻沒有一絲的高興,對他而言,司珉不論是有心還是無心,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裴玄陵道:“王爺今天邀我出來,就只是為了講這些?”
司珉輕笑一聲,道:“自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關于你的那些事情,樓千已經告訴我了,其中也包括你口中的那位前輩!”
裴玄陵心里一震,故作鎮(zhèn)定的笑道道:“王爺是什么意思?卑職怎么有些聽不懂?”
司珉道:“你是個聰明人,我的話你不不可能聽不懂,也沒必要在我面前裝傻充愣,你心里實則很明白我在說什么?!?p> 裴玄陵手上繼續(xù)玩弄著荷花燈,從容的像是沒把司珉的話放在心里,一舉一動悠然自在。
司珉道:“從樓千的話中,我了解到你口中的這位前輩,修為似乎很高,而且擅長各類符咒,甚至在這次神武軍同行辦案中,幫了你們很大的忙,不僅如此,那些被剜心的尸體,似乎跟他也有著脫不了的干系?!?p> 說完,司珉暗暗的側眼瞅裴玄陵,時時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
聞言,裴玄陵嘴角微微上揚,優(yōu)雅不失風度的道:“殺人的妖邪只能初步確定是雪類妖族,那位前輩雖也是雪類御靈師,但他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幾塊冰刀并并不能代表就是他的手筆”
司珉道:“看來小裴郎君和那位前輩交情不淺啊,這么幫著他說話,就不怕妖邪蒙蔽了雙眼,被別人利用么?”
裴玄陵淡然道:“情有可原,畢竟前輩他有恩于我,我若是不幫他說話,那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人,對不起他的救命之恩?!?p> 司珉負手而立,灰褐色的眼瞳無一絲波瀾,寒風吹起他腮邊的幾縷發(fā)絲,顯得他臉部的輪廓凌厲分明,他道:“哦,是嗎?那你說的那位前輩還真是個君子,對所發(fā)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懂得那些困尸鎮(zhèn)魂惡咒,還能給出相克的符咒,若說他不是知情人,我一萬個不相信?!?p> 頓了頓,他雙手抱于胸前,道:“小裴郎君和那位前輩交好我攔不了,想來小裴郎君也不會聽我的話,但我還是不得不提醒小裴郎君一句,棄卒保將,是妖邪最喜歡用的招數(shù),他前幾次救你,說不定就是因為那些妖物暴露了他的計劃,他為了保住自己,只好順理成章的殺了妖物,順帶賣你個人情,讓你心甘情愿的相信他,說不定他就在利用你,也只有你這種傻子才會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p> 裴玄陵嗤笑一聲,并不回答。
司珉道:“非我族類,其心可誅,你相信他,我并不相信他,是不是他在幕后搞鬼,結果出來了就真相大白了……我言盡于此,小裴郎君自己考量考量吧,今兒個說的夠多了,本王走了!”
說罷,他轉身下了麗水橋,留裴玄陵一個人捧著花燈,孤影孑立的站在橋上。
隨即他有頓住腳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還沒做,裴玄陵以為他是還有話沒說完,表情冷淡的等著她繼續(xù)說。
出乎意料的是,司珉從袖子里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白色東西,二話不說向裴玄陵扔過去。
裴玄陵下意識的接住了飛回來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一塊玉色上佳,刻著精美麒麟的玉牌。
“這塊麒麟令算是我今天送你的見面禮,至于怎么用,全看你的心意?!彼剧胝Z氣平常的說道,不等裴玄陵回話,就瀟灑轉身走人了。
此玉令雕工精美,玉的成色絕佳,光看這些就知道是皇家專用,方才聽司珉那語氣,仿佛只是送出去了一件稀松平常的東西,都不會留戀一眼。
但他又說如何用這麒麟令全看他的心意,難不成這麒麟令除了是快美玉外,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用處?
細細摩挲著手上的玉麒麟,裴玄陵不知說這位攝政王什么好。
“算了,還是回去問問司君吧?!眹@息一聲,裴玄陵不再琢磨這玉令有何用處,轉身回白鹿司。
待他走到白鹿司門前時,心里總感覺他似乎是忘了一件事,至于是哪件事,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實在是今天司珉跟他說的話太多,且這些話讓他不得不放在心上,占據(jù)了他大半的心思,除了這些事情以外的事情,都被革除在外,沒放在心上。
回到白鹿司時正是正午,太陽將院子里的雪都曬化了不少,地面上全是水,走起來只能提起衣擺,以免打濕。
進了明月堂,發(fā)現(xiàn)里面一個人都沒有,裴玄陵思慮片刻,抬腳便往武場去。
果不其然,四個人全都在武場的亭子里,由于雪化,武場的地上全是水,稍不注意就會滑倒,幾人沒有練武,而是窩在亭子里坐著。
裴玄陵以為他們窩在亭子里,百分百是在煮酒喝茶加聊天,沒想到一揭開簾子進去,眼前的一幕就徹底的推翻了他的猜測。
涼亭里的石桌上,擺滿了一摞摞的古籍和卷宗,有紙質的也有竹簡的,在桌子上摞成了一座小山,而桌前四人,正皺著眉頭一卷一卷的看。
魏子青迅速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立馬低下頭,道:“小裴來啦,快坐下來和我們一起。”
找了個空位子坐下,裴玄陵拿起桌上一本卷宗,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都是記錄各類妖邪的,他掃了一眼桌上的所有卷宗,發(fā)現(xiàn)大部分都是查詢各類妖物的,只有少數(shù)幾本,是記錄案情的。
裴玄陵道:“我們查這些干什么?這事兒不是不歸我們管么?”
陳珀把看完的卷宗扔到一旁,道:“可現(xiàn)在又歸我們管了,又有什么辦法呢?”
裴玄陵看向一直端坐著,認真看卷宗的樓千,問道:“……司君,我不是記得這事歸鎮(zhèn)府司管么?為何讓我們白鹿司管了?”
他分明記得查案斷案一事,向來都是鎮(zhèn)府司管,白鹿司只負責捉妖除邪,這檔子事不在他們辦事范圍內,就算真的要他們查,鎮(zhèn)府司老是處處擋在白鹿司前面,應該也輪不著他們,為何會如此突然?
樓千道:“皇上下旨,讓我們白鹿司全全著手處理貧民窟剜心困尸一案,鎮(zhèn)府司因為玩忽職守,現(xiàn)下鎮(zhèn)府史和司君已經被擱置,就算是擋著我們白鹿司想查,司中已經每個頂事兒的人了,加上白鹿司本就是帝尊當年創(chuàng)立來斬妖除魔的機構,這次案子又和妖邪扯上關系,白鹿司自然是首當其沖。”
可是看卷宗真的好累眼睛,裴玄陵心情都不好了。
“那貧民窟那些洛安人的尸體,查到什么了么?”裴玄陵一眼五六行的看,分出心神問道。
魏子青道:“我早上去了趟鎮(zhèn)府司,把關于活人失蹤的卷宗都帶了回來,看了一遍后,發(fā)現(xiàn)上面所記載的失蹤案,都跟貧民窟那些尸體對不上?!?p> 陳珀道:“不對啊,難不成這些人能憑空消失?”
洛安城中人,看衣著多半是權貴或是富貴人家,死了一個多月,家里人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反而一點風聲都沒有,像是不知道有這回事。
龍湛道:“或許這些尸體的家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已經死了?!?p> 有這個可能,但那些尸體不知姓名,要找到其家屬,又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四五個時辰過去,幾人都是屁股未挪的坐著看卷宗,直到天黑了,才堪堪停下手中動作。
樓千道:“妖邪錄上可有查出是哪類妖邪作祟?”
幾人都同時搖頭,這些書上記載的妖邪并不完整,大多數(shù)都破損的看不清,損壞程度各不相同,加之上面記錄的妖邪數(shù)量太少,而世間妖邪數(shù)不勝數(shù),雪類妖族更是成百上萬,要一一排查簡直猶如大海撈針。
魏子青嘆了口氣,揉了揉酸痛的眼珠子,道:“這么查下去也不是辦法,得想想辦法才能有結果?!?p> 陳珀道:“嗨,這些卷宗破破爛爛的能查出個鳥?要是能進皇家騰云閣就行了,那里面藏書齊全,肯定能查到這是什么妖邪作祟!”
雖這說法是不可能,但心里都很贊同他的說法,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又不是皇家人,也沒有通行玉令,想進騰云閣簡直是異想天開。
說到這里,裴玄陵想起來白天的時候,司珉甩給他的那枚玉麒麟令牌,本來想拿出來問問樓千,沒想到一看卷宗給看忘了。
他從袖子里掏出那刻著精美麒麟的玉牌,問道:“司君,我想問問你,這東西有什么作用?”
其余幾人看到他手上的令牌,都齊齊是怔住,詫異不已的看裴玄陵:“麒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