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有一戶遷墳，放炮拾骨抬去，留家中雜役張某燒棺，張某將舊棺劈碎，引火燒之，時(shí)正午，春陽正盛，烈火沖天，張某嫌熱避之，臥于樹下飲酒，忽聽聞?dòng)腥苏f話，起身尋之，四處空曠，除禿墳爛碑，荒草歪樹，并無人影，心里害怕欲去，又聽有女子哭聲，還道是誰家拐子拐出個(gè)雛兒來墳地偷情，伏于草后聽之，只聽一男子道：二姑娘不必傷心，鞏范林此番遷去西城，也是家中商議，鞏兄并不知情，他家中那老虎你又不是不知的，每年來上墳都是站著遠(yuǎn)遠(yuǎn)的嗑瓜子，鞏兄埋于此地只因戰(zhàn)亂也，這下雖離得遠(yuǎn)了，但總可以來回走動(dòng)，至晚還是要來的。又聽女子哭了一陣，男子又道：我去折個(gè)花兒給你，女子才道：我看上那個(gè)壓枝的，你不知道，還是我自己去折，張某抬頭去看，見火快熄了，青煙滾滾，又燒的黃紙滿天飛，墳后面種著幾棵桃樹，有一女子著白衣青裙，踩著斷碑摘花，卻真長的妖媚，斜柳兒眉，靈晃晃的眼睛，只此二人談及死主，恐是青牙惡鬼，也不敢動(dòng)，又聽男子勸慰，時(shí)火快熄了，女子又道：本來壓棺的槽子里還藏著幾壇酒，說是要后日辦喜事時(shí)開封的，這番都被燒棺的提走了，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口福，我在這住了二百來年，來往的男子也見了數(shù)百，不曾想被鞏郎勾了心，這番搬去遠(yuǎn)了，想是緣分已盡。男子道：二姑娘可不要這樣說，鞏郎與你深情，定是不舍的，待晚上回來問清楚，婚事還是要辦的。女子嘆了口氣不說話，見樹下來了幾只黃雀，張某趴的久了腿發(fā)木，翻身弄出了動(dòng)靜，女子在遠(yuǎn)處似是聽見了，大聲喝道：誰！張某忙站起來就跑，拐到官路上又爬上大坡，回頭去看，見墳地?zé)熒⒘诵?，有一女子靠在墓碑旁坐著，心里驚的很，小跑著往回走，待進(jìn)了門忙去找夫人，有丫鬟攔著說回娘家去了，過兩日聽回來了，張某跑去求見，丫鬟又推說馬車顛簸勞累，早早睡了，求功心切，索性就坐于臺(tái)階上等著，中午跟馬廝的老宋吃了些酒，心里犯困的緊，剛靠著柱子就跌過頭睡著了，混沌中有人喚其名，忙爬起來看，見一頂轎子停在當(dāng)門，有個(gè)媽媽走過來道：這番可找著你了，快上轎子，張某見不識(shí)，問其何事，媽媽也不說的，連拉帶推的弄上轎，抬到街上春樓，有幾個(gè)姑娘接著，扶到樓上躺下，早就推開窗透風(fēng)涼了鋪蓋，張某坐著舒暢，有女子穿的薄紗隱去酥胸，靠著張某肩膀說話，摸著口袋里沒幾個(gè)銀子，見剛剛那個(gè)媽媽要走，忙喚住道：你這婆子可不要胡亂坑人，弄個(gè)仙人跳炸呼窮人，我這給人做工，一個(gè)月也掙不了幾個(gè)小銅板，還不夠這一壺茶錢。媽媽都走下樓去了，站在樓梯上回嘴道：你只放開了吃喝，看上哪個(gè)姑娘就喚她伺候，有人給你結(jié)了帳的，今夜個(gè)可不要回了。媽媽自顧去了，張某又拉著身旁女子袖衣道：誰這么花費(fèi)，弄這些酒菜，春日里聞著這滋味，又瞅著春香汗珠，哪個(gè)男子也是收不住性情的。女子只顧乜嘴輕笑，倒了幾盅酒兒灌他，都?jí)嬋脒@魔窟，哪管她盤絲洞，張某摟著腰兒飲酒，又放下帳子親嘴，女子百般奉承，弄的歡喜，待的晚了，又去燒了一泡煙珠，張某平日里最喜好的，躺著吞云吐霧，女子坐在下首敲腿，到半夜時(shí)要睡，忽聽樓下打雷的喊叫，女子慌忙讓張某起來，推開窗子道：我本家的回來了，他素來吃醋的種，你快逃命去吧。張某正吃的舒服，猛然起來聽著這事，也不顧有多高，縱身就跳了下去，待跑到街上，女人還站在窗后那招手，張某一陣小跑，只覺風(fēng)漸大了，腳底又東歪西扭的，被什么絆著鞋了，低頭去看，見是塊斷碑，又摸不清是什么地方，見眼前不遠(yuǎn)就是楊瓜子燒羊湯的鋪?zhàn)?，來回的打燈鬧騰，有幾個(gè)招花的喝多了拉著個(gè)女人來回爭搶，張某爬起來要走，摸著碑上冰涼，心里也不多想，又往前走了幾步，猛然磕著下巴，撞的兩眼冒金星，低頭去看又是一碑，心里窩火，又抽煙抽的上頭，摸著懷里有盒點(diǎn)煙的洋火，擦了根去看，見一碑幽黑，上書：孫玉湖妻春英之墓，右下書刻小字：孫玉湖，劉春英同葬。嚇得心里一哆嗦，繞到后面去看，見一對(duì)男女睡在一處，男子睡的正香，女子直勾勾的盯著張某看，忙轉(zhuǎn)身就跑，見街上來了幾個(gè)衙役勸架，羊肉湯館門口又?jǐn)[了幾個(gè)食攤，大聲去叫，皆不應(yīng)他，心里著急就往前跑，雖看著只隔了幾步遠(yuǎn)，跑了半天也摸不著影，想是被鬼迷了心竅，心里害怕的緊，又被腳下的墓絆倒了，忙點(diǎn)了火去看，見此碑?dāng)嗔褋G失，只剩二娘倆字，又記那日偷聽，心里著急，起來就走，剛走兩步，又覺有人拉手，回頭再看，見是一壽衣老翁，抓著手不松，張某知是鬼，閉著眼睛也不看他，老翁來回跳躍，趴在張某身上聞味，張某嚇得大氣不敢出，以為惡鬼吃人，翁聞罷道：你身上有了尸臭，想是死了一會(huì)了。張某哪管這些，抽掉手就走，聞身上無味，心里疑惑，沿路又見當(dāng)街店鋪，一時(shí)也不知道是哪里，猛然踩了一腳灰塵，踏起煙灰，忍不住咳嗽，往后退了幾步再看，見是一橋，心里不解，打火再看，見正是燒棺積灰之處。忙跪地求饒，大哭大叫，見一男子從一荒墳里鉆出，扶起身來，拉著往北走，過了橋后指著一排楊樹道：你只管順著樹走，拐過去就是大路，張某千恩萬謝，順著楊樹走過去，又拐過大路，見正是主家門口，走到門里，見院里掛著些喪燈，有丫鬟來回跑動(dòng)，手里捧著茶水點(diǎn)心，張某跑過去叫道：主娘何事醒了，這么晚了還要夜宵。丫鬟似不聞聲，只管往前跑，張某想著心里還有事告訴主娘，跑到前面開路，過長廊到后院，見亭子下坐有一人，還道是護(hù)院的偷懶睡覺，跑過去看，卻是自己，丫鬟也跟過來，有管事的春花道：還不將這憨貨叫醒了回屋去睡，待會(huì)俺娘吃醉了與胡公子游園，撞著了這個(gè)憨貨還不拉出去打死。打頭的丫鬟走過來蹲下叫他，又去摸其手，覺冰涼無溫，伸手探鼻息，忙站起來道：不知著了什么邪，竟死了。幾個(gè)人也害怕，匆匆去了，張某心里難受，可不睡個(gè)覺就死了，也拿腳去踢，身體卻隨力倒下，傾時(shí)跑來幾個(gè)下人，抓手抓腳抬去走了，張某要跟著去，聽身后一男子道：跟我們?nèi)コ勤驈R點(diǎn)個(gè)卯。張某這才回身，見有二官衙捕快，上鐵鏈鎖之，拉到院外，一捕道：這才是可憐見的，本命八十九的歲數(shù)，活到二十二被鬼勾了魂。張某聽的難受，押到城隍廟里上名，又關(guān)到牢里幾天，一日廟里有宴，趕出來做飯，伺候完了去門口吹風(fēng)，見街上接親，也圍過去看，有一男子騎高頭大馬，牽一轎而行，見著眼熟，跑近了去看，見是其主，忙上前拉馬就拜，鞏范林見是家仆，下馬扶起問道：昨日還見你燒棺喝酒，今日怎就來此地。轎內(nèi)女子癡癡一笑道：那夜個(gè)跑回去要給母老虎告密，我讓王媽媽把他勾了去。鞏范林聽了道：我陽世之妻勾引后屋的胡公子，早生情久了的，我在城隍廟里寫了休書候她，聽聞過幾日還要改嫁去胡家，便脫離門戶與我無干了，你既然來了就到新宅子幫忙，張某拜謝，回城隍廟里找管事的說項(xiàng)，出門跟著接親的隊(duì)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