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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唇

第十一章 雞毛信 2

河唇 徐婉心sy 2176 2023-07-24 19:50:20

  桂箏繼續(xù)織毛衣,就剩一寸袖口了。她出了門,看見八先生家還亮著燈,說不定還有年輕人在他家談事。她到窗外織毛衣聽王光樺的聲音,沒有聽到。桂箏回屋挨著母親躺下,隨時聽母親動靜好準(zhǔn)備東西。弟弟天牛很晚才回來,可憐他一個12歲的少年代替父輩忙碌,桂箏的臉上就淌出淚水。

  她的家在黑暗中飄移,像一艘船行在黑的海上,忽然從黑的浪尖滾落,落在黑的蛋殼上。所有的兄弟姐妹蜷縮在各自的土炕上。地下現(xiàn)出黑洞,有八印鍋那么大,黑油在地下翻涌。桂箏趴在鋸齒形的蛋殼上高喊,不要過來,快停下,都不要過來呀……她只是哼哼,促不成句子。

  母親叫了她的名說,點燈。桂箏起來看地,什么都沒有,剛才作了個夢。她到隔壁屋叫醒天牛說,弟弟你快叫上徐愛富和你去柳家屯請老牛婆,額吉要生了。

  徐天牛說,不用他,天要亮了,有火焰就夠了。聽到東屋的動靜五夫人端來陶罐勸徐海蘭在屋里方便。徐海蘭沒有聽執(zhí)意下地走到外頭。

  徐海蘭回來讓桂箏把炕席卷起來,在炕梢鋪了沙子和草。桂箏甚是不解,說,都什么年代了,為啥把炕席卷起來,窮得不管干凈好壞了?

  落草落草,東北的鄉(xiāng)下女人代代這樣,財主家也一樣。五夫人說。

  徐桂箏找出嬰兒的小被褥、小衣裳和尿布。燒水的時候她看著母親陣痛的樣子問,額吉,是不是挺疼?你知道疼為啥還要生?過了一會兒額吉說,我倒盼著這樣,日子過好幾天了,不疼就出事了。

  “以后不要再生了,我看了難受,額吉啊?!薄耙膊皇俏艺f了算的。我和你爹干仗,兒子個個是好兒子,閨女個個是好閨女?!薄澳阍偬勰憔秃俺鰜?,額吉?!?p>  五夫人說,你五大爺說喊叫是沒有用的,不如省些力氣用在節(jié)骨眼上,憋足一口氣可以緩解疼痛,我想這也許是氣功的原理。

  “五娘,還預(yù)備些啥?”“給老牛婆的錢預(yù)備了嗎?”“徐天牛和王光樺給老馬客買東西時給過預(yù)付款。”“又提這人。”徐海蘭想著,等陣痛一停,就說,“去織你的毛衣吧,你五娘一個人就夠了。”

  五夫人說生的時候所有孩子都不準(zhǔn)看。里邊幾個屋的孩子不懂為什么,感覺生他們的時候也這樣,怕孩子們心疼?怕長大不敢結(jié)婚?可憐的額吉!

  當(dāng)太陽高過南山半個草房的時候,天牛將老牛婆領(lǐng)進(jìn)屋。一個盆一條毛巾一把裁布剪刀。這時院門外有個小小子喊人,桂箏跑出去。那孩子是孫秀豐的堂兄弟。他家養(yǎng)了不少鴿子,孩子們上學(xué)鴿子送到村口,放學(xué)時接到家里,有時還到高力日本營國民初等學(xué)校飛上一通。孫樹豐將一個信管放在桂箏手里,信的兩角插著羽毛,寫著兩個字“天?!薄?p>  徐桂陶打開雞毛信,是日本語。徐天牛說,王光樺認(rèn)識日本字。大姐你馬上給王老師送去。桂箏叮囑弟弟說,爹不在家,你代替爹照顧額吉。說罷桂箏把雞毛信放入毛衣里背著包袱上馬向小南屯奔去。

  南洼子到處是一人高的蒿子蒲草,水天相連,到處都是陷泥。桂箏告訴自己不能冒險。徐家?guī)状幸粋€共識,他們認(rèn)為長壽和智力有關(guān)。在危難中人要用智慧將危險降到最低,包括生病,大腦會想辦法調(diào)節(jié)治愈。她騎馬沿著樹林帶的沙地走,不怕狐貍精怕的是人。她恍惚看見一個少年在打苫房草。那是一種野生的草,秋天割下干燥結(jié)實,用于苫房,經(jīng)久耐用。那年輕人更多的時候是往她這邊望。他就是張家溝白家豆腐坊的二小子白貴德,額吉天天妄想將桂箏嫁給他。他比她小一歲,十三了。徐桂箏每次從南洼地經(jīng)過都差不多看見他,她不給他好臉子,也不說話,更多的是跑掉。聽說有一種思念叫作避而不見,避而不見也是思念,傻小子一直這么想。

  桂箏討厭有人對她不要臉。所有讓她不喜歡的人動她的心思都讓人討厭。女子人陷入愛情時心里只裝著一個人,那人會自然發(fā)光,在人堆里不用眼睛用心就能找到。牙齒也發(fā)光,他的額頭和嘴唇有太陽的光線,他身體上的每寸皮膚每根毛發(fā)和腦袋里的東西都是她想要的。自打年初第一次來例假,她就為男女間的事情煩躁。她不識字,卻知道怎么寫名字,晚上她把那個名字寫在身上,寫遍了每個角落,她企盼那些地方與手絹和毛衣有關(guān)。她還不明白女人的地兒羹匙那么大,怎么會生出碗大的頭。昨晚她將一粒黃豆塞進(jìn)肚子沒有痛,又塞了兩粒玉米也沒有痛,糧食和想念讓她進(jìn)入莽莽蒼蒼的夢境,夜正長,路也正長。

  徐桂箏知道天下最危險的事是生孩子,就是人們常說的“車前馬后”。她惦記額吉,害怕越想什么越來什么,她就把“車前馬后”隨著唾沫吐掉。既然生孩子會死人為什么要想念他和他在一起?魔咒不光在蒙古人身上也在王光樺那里。

  徐桂箏向老天爺祈禱,希望額吉順利,她將來也順利,為遠(yuǎn)處的男人生許多孩子,兒子個個是好兒子,閨女個個是好閨女。想到這她感覺渾身發(fā)燙,心分外柔軟,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勇敢的女子。天地間還有比愛一個男人更快樂的嗎?太陽從黑的云里鉆出來,愛的陽光給亂世里的人無限希望。就這樣徐桂箏與火焰一路小跑跑到小南屯王光樺的院子。

  王光樺不在家。徐桂箏牽馬上了山坡,來到形似放倒的凹字形的隨廬新居,累得大口喘氣。她把火焰拴在槐樹上,往夯筑的大墻里頭望著。在白鵝的叫聲中她看見靠東墻有兩個長方形木頭架子,擺滿了笸籮,曬著蘿卜干兒和地瓜片兒。樹枝上晾著野菜,房子正門兩側(cè)吊著玉米穗子和辣椒。兩個女娃子在游戲里為養(yǎng)父老馬客捆扎煙葉。聽到聲音百樹迎上來鞠躬問候道,大姑來了,真好!千蘭站起來鞠躬說,大姑好!

  王光樺打山下上來,看桂箏滿頭是汗就問,出啥事了,桂箏?他早就看見一個女子騎馬從徐家屯過來,確定是桂箏。雞毛信。她遞給他說。王光樺展開,上面寫著一行字:

  日本の先生は家庭訪問になる(日本老師要家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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