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后退點?!?p> “再后退一點,再后退一點,你得知道,好歹還是得后退點,離那個地方遠(yuǎn)一點,然后過來,我們都聽見了……是的,那些聲音,我們都聽見了,趕緊回到室內(nèi)?!?p> “對對對,就是這樣,再后退一點,我要準(zhǔn)備關(guān)門了,窗戶……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好了,都差不多了,關(guān)門!趕緊關(guān)門!”
停泊在海上的船只還來不及固定好,這位船員只來得及將那船錨拋下,伴隨著咔嚓咔嚓的聲音,這一條船被固定在了卡昂佛爾的港口,通過機械和齒輪……還有別的什么東西,將這一條船牢牢固定。
但是。
但是從‘港口’到最近的一個建筑物——也就是晚鐘城堡,是有一定的距離的,距離……漫長的距離,如果是為了安全,此時,從船上下去,到達(dá)港口,再穿過那些植被和廣場,再到晚鐘城堡之中,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他們到達(dá)那個地方的時候,晚鐘城堡的門窗肯定已經(jīng)鎖死了。
所以,他們只能夠留在船上。
拋下船錨,固定船只,回到房間,將每一扇門,每一扇窗戶,每一個可以觸及到‘外界’的地方全部關(guān)上,每一個人都不能夠離開,每一個人都不應(yīng)該離開這里。
“真是瘋了,怎么卡昂佛爾都會出現(xiàn)這種事?!币粋€人關(guān)閉著閥門,說著似乎是某一種不滿的話語,“卡昂佛爾不都是理性的求知者嗎?”
“信仰失格并不一定是人的信仰崩潰?!币粋€人回答道,“那些踏上了覲見之路的人,他們的身上所攜帶的那些恩澤若是被剝離出來,或者那些染上了恩澤的物品受到了污染,都有可能制造出一種非自然的危害,只不過用信仰失格把這些囊括了起來而已?!?p> 砰。
轉(zhuǎn)動閥門,轉(zhuǎn)動一切需要關(guān)閉的東西,船員們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他們知道怎么關(guān)上門,知道在做完一切之后應(yīng)該躲在什么地方。
砰。
“怪事……為什么我們一到這里就出這事,但凡晚一點我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到岸上了,去到晚鐘城堡那里都不需要多少時間……”
“好了!這邊都關(guān)上了!”有人喊道。
“都回去!”
……然后。
“不要靠近窗戶!”
不要靠近窗戶,這是卡昂佛爾的規(guī)則,卡昂佛爾之中信仰失格的規(guī)則,不要靠近窗戶,不要靠近那可以窺探到‘外面’的窗戶,就是這樣,很好……躲起來,藏起來,不要看向任何一個外界,只要藏起來就好。
“……肉燭準(zhǔn)備好了嗎?”一位水手小聲問。
“在這里。”戴比特船長提著一個略顯龐大的燈走過,“都靠近一點,圍著肉燭回房間,每個人都需要祈禱,這不是開玩笑的?!?p> “明白!”
咔嚓,咔嚓。
戴比特船長的目光看向那一扇窗——即便他剛才說過不要注意窗戶,也不要靠近窗戶,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本能也會讓他看向窗外,那是一種好奇心,一種對于未知的好奇,當(dāng)然,同樣存在的還有恐懼,對另一端景色的恐懼。
恐懼和好奇互相制衡,他知道,最后能夠得到勝利的定然是恐懼感,這是從出生就開始銘刻在腦海之中的情感,好奇,恐懼,他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就是這樣……移開目光,不要再看向那些景色,不要再……
不對。
“現(xiàn)在是幾點?”
“正午……不,下午,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下午?!?p> “那天為什么黑了?”戴比特船長又一次開口,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什么,“都把眼睛閉上!現(xiàn)在!祈禱……不要猶豫!”
不是E區(qū)域……也不是D區(qū)域,天空變成黑色的了,天空已經(jīng)暗淡下來了,雖說整個拉芙蘭因為霧氣的原因一直都是朦朧的,但明亮的朦朧和黑色的朦朧還是能夠一眼分辨出來,現(xiàn)在,現(xiàn)在窗外的顏色絕對不是‘白天’的顏色。
那是黑夜才會有的色彩。
時間是不會出錯的,至少在這里,時間是不會出錯的,所以,并不是他們記錯了時間,而是整個天空出現(xiàn)了問題,卡昂佛爾的天空……現(xiàn)在是黑夜了。
回想一下,回想一下,這些黑色有沒有可能是某一位天使的恩澤?不,不對,剛剛才出現(xiàn)了信仰失格事件的警告,卡昂佛爾肯定是注意到了什么,他們才會提醒這些人,卡昂佛爾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問題,很嚴(yán)重的問題……
戴比特船長抬起手,他在祈禱,該祈禱了,對著肉燭祈禱吧,現(xiàn)在也只能夠這么做了,船只并沒有在搖晃,畢竟現(xiàn)在船只已經(jīng)被固定在了卡昂佛爾的港口,他相信卡昂佛爾的這些機械和齒輪,相信拋下的船錨。
船會安全的。
——拉芙蘭,卡昂佛爾。
大海啊,大海啊,彌漫著煙霧的大海啊,在這一片深邃的海洋上,那白色的霧氣一直存在著,那些霧氣包裹著整一個城市,蔓延到整一個國度。
叮。
海浪的聲音拍打著船只,即便卡昂佛爾港口是在大海之上,那一個傾斜的坡度讓卡昂佛爾港口和大海隔了一層距離,一層高度上的距離,正是這一層距離的存在,那些海浪,那些洪水才不會來到卡昂佛爾。
正因為‘層’的存在,卡昂佛爾才不會被那些水浸沒。
“全體注意,注意,注意,全體注意,注意……注意……”
那聲音仿佛能夠穿過一切阻攔,直到傳入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這播報出現(xiàn)了卡頓,那是一種很機械的卡頓感,對于卡昂佛爾的人們來說,這一種卡頓感很奇怪,非常奇怪,那是將某一個段落截下來,然后重播。
大概就是這樣子的聲音。
……并不只是一個‘個體’的影響范圍,戴比特船長閉著眼,他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思考著。
如果影響范圍到達(dá)了整個城市,那就是……‘C’等級的信仰失格,涉及到了城市,一整個城市的信仰失格……能夠離開嗎?應(yīng)該要在現(xiàn)在離開嗎?
離開卡昂佛爾。
天空是黑色的,天空已經(jīng)是黑色的了,是‘從這里看’是黑色的,還不能夠確定這是不是整個卡昂佛爾的變化,暫且相信那聲音的告誡,這是誕生在D區(qū)域的信仰失格,波及范圍可能涉及到E區(qū)域或者B區(qū)域,相信那一道聲音,信任那一道聲音,因為那聲音是整個卡昂佛爾的聲音。
卡昂佛爾的領(lǐng)導(dǎo)者們,卡昂佛爾的守護者們,那些平日里見不到的人都在這個時候呼喚著他們,這些聲音,這一個聲音應(yīng)該就是卡昂佛爾的傳令員的聲音,通過某一種方式讓聲音傳播到卡昂佛爾的每一個角落,讓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應(yīng)該做什么。
以及,不應(yīng)該做什么。
砰。
船只稍微晃蕩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拍打在了船身上,那力道并不是特別猛烈,但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尤為明顯,那是從船只的末梢觸及的震感,從船的下方,側(cè)面,但并不是一種猛烈的撞擊,反而更像是一種試探性的觸碰。
宛若新生兒第一次觸及母親的手指。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
戴比特船長在自己的內(nèi)心呼喚著那個名字。
我們所信仰的天使啊,請于風(fēng)浪之中庇佑我們的永恒,我們漂泊在大海之上,在您的懷抱之中,這也是溫暖的鄉(xiāng),我們所奢求的平穩(wěn)于安寧,環(huán)繞在每一滴落下的海水之中,那朦朧霧中的船,永遠(yuǎn)不會迷途。
“我們所信仰的天使啊……”
他感受著屬于肉燭的溫暖,讓那一份溫暖充斥著自己的身體,船艙之中的溫度其實并不算低,在那些管道之中,溫暖的熱氣正順著它們流淌到船的每一處角落,然而,此時只有屬于肉燭的溫暖才能夠讓他們安心下來。
因為肉燭就是庇護本身,那是實質(zhì)的庇佑,那是天使實質(zhì)的恩澤,它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安全,每一位拉芙蘭人都如此確信,只要肉燭在這里,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砰。
這一次,晃動更加明顯了,那新生兒的手在意識到手指的‘安全’之后,便開始使用更加明顯的力度觸及所見的一切,晃動,晃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抓著整一條船搖晃著。
……叮。
然后,肉燭之中的火焰噴涌而出。
火焰,從那立方體一般的肉燭里面綻放,在一個瞬間就點燃了肉燭本身,那些火焰并不是明亮的色澤,而是染上了一種深邃的色彩,紫色?還是黑色?即便是緊閉著眼的船員們,也能夠感受到這一種變化。
“……不!”最先意識到問題的是大副,他猛地沖上前,想用自己的身體擁抱那一片火焰——他的身體觸及到了那些火焰,那些熾熱在一個瞬間就燒卻了他的手臂,但是大副沒有停下,而是用自己的身軀覆蓋上去。
——這并不是旺盛的火焰。
這并不是肉燭正在熾熱燃燒的征兆,正相反,當(dāng)這些火焰脫離了肉燭的束縛,噴涌而出的時候,代表的是另外一種信號。
肉燭要熄滅的信號。
——這是戴比特船長來到卡昂佛爾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