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交易
深夜里，左卻睡得迷迷糊糊，總覺得頭沉得很，像是被人施了重怎么也動不了?；杌璩脸灵g，她來到了一個漫天星辰的地方。這個地方除了數(shù)不盡的星星，就只有她腳下這塊站臺以及立于站臺之上的一座日晷。她伸手碰了碰晷針，一顆星星自天而落，在她跟前化身為一位持杖老者。
老者道：“鄙人恭迎多時，貴人您終于來了。”
左卻往身后瞧了一眼，道：“前輩是在跟我說話？”
“不錯。鄙人銀落輝，曾是星曜族司辰，貴人所見乃是鄙人魂魄。當(dāng)日為救小女才不得已消身、藏匿于此。今日現(xiàn)身，只為求貴人救小女一命?！?p> “我只是個普通人，恐怕做不了救人性命這等大事。”
“貴人此言差矣，如今只有您能救小女。近日貴人是否時常夢回古時？”
“是又如何？”
“黃粱一夢終須醒，無根無極本歸塵?！?p> “我原本就是凡人，自然會夢醒?！?p> “令堂歐英華在貴人幼時死于一場意外，尸骨至今下落不明，連受后人祭拜的墳?zāi)苟紱]有，甚是可憐。”銀落輝看見左卻兩手握成拳，抬眸繼續(xù)道：“鄙人有一個法子能助您復(fù)活令堂，不知貴人有沒有興趣？”
“……”左卻怔了怔，“我怎知你不是在撒謊？”
“貴人可曾聽說過‘希夷神山’？”
“書上看到過，可那些都是天方夜譚，根本無據(jù)可查?！?p> 銀落輝展開雙手，道：“此處便是希夷神山之巔——星域，我星曜族歷代司辰、圣女皆是星域守護者?！彼噶酥感强眨斑@些便是世間萬物萬靈命運之軌，只要貴人首肯，往后夢回，夢便不再是夢，而是真正的過往，屆時您在夢中只要稍加干涉、斷了原本的因，令堂的命軌便會隨之而變。不知貴人可愿意？”
“條件就是我替你救女兒？”
“自然，若非小女有難，貴人何來機會到此一游？”
“好。我該怎么做？”
“歷來登神山者皆要付出代價，貴人不問問嗎？”
“你我之間既然是交易，你挑中我救你女兒，那我夢回改命的代價自然是你來付。不然怎么算是交易？”
銀落輝怔了一瞬，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p> “我要怎么救你女兒？”
“實不相瞞，鄙人殞身前，小女遭奸人所害，丟了一魂，丟的那一魂便在貴人這一世，只是具體在何處只能求貴人幫忙找尋?！?p> “你的意思是，我要踏遍天下幫你找到她的這一魂，還要把她送到原來的肉身上？”
“正是?！?p> “天下之大，你連一個線索都沒有，我去哪里找？更何況，她的肉身根本就不在這一世吧？就算我找得到，也沒有辦法帶著一縷魂魄夢回前世。”
“只要貴人誠心救母，這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只是貴人千萬記得，夢里春來花亦開，若是在夢里丟了性命極有可能再也無法醒來，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與人大動干戈?！?p> “倘若我敗了呢？”
“您可是甘愿為一塊牌位赴死，又怎會敗呢？不過，貴人若是言而無信，那鄙人即便前功盡棄也要叫您得不償失。您天資聰穎，想必不會做出此等損人不利己之事。除此之外，還有一事貴人務(wù)必深記于心——只有活著，才能夢回，所以莫要栽在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手里?！闭Z畢，銀落輝朝左卻行了一禮，瞬間幻化成星光滲入日晷之中。
頃刻之間，斗轉(zhuǎn)星移，天旋地轉(zhuǎn)。左卻睜開眼望著天花板仍覺得頭暈?zāi)垦?，等了好一陣才恢?fù)。
“你終于醒了！”彌珂欣喜道。
左卻緩緩坐起，靠在床頭，道：“是你將我從夫子樹下帶回來的？我睡了很久嗎？”
彌珂答道：“是珞金嶺弟子將你送回來的，你久睡不醒，今日僅余半日了。”
屋外傳來幾聲鳥鳴，左卻望著門外，道：“你可聽說過星曜族？”
“星曜族，位處昧谷國，擅長占星術(shù)，據(jù)說能知過去曉未來。不過也沒什么特別的，師姐也懂占星術(shù)。”
左卻喃喃自語道：“原來占星術(shù)不是只有星曜族才會。”
周三，工商大學(xué)。
左卻后背背著書包、右手提著室友的早餐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甚至沒有注意到走在斜后方的貍貓。
他從食堂出來就一直跟在她后面，見她這副模樣頓覺好奇也沒有開口打招呼。跟著跟著，前面的人突然剎住車往左跨了幾步又往后退了一兩步，妥妥地把他給撞了。
“抱歉！”左卻還是低著頭，連自己撞的是誰也無暇確認，匆匆忙忙起開，又避開剛剛走的路線繼續(xù)往前。
貍貓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地上爬著兩條又粗又長的蚯蚓，正是左卻刻意避開的地方。昨天下了暴雨，路邊草坪的泥被雨打得一塌糊涂，才有蚯蚓爬到道上來。
“居然怕蚯蚓?！彼麖牟萜荷蠐炝艘桓鶖嘀?，將那兩條蚯蚓叼回了草坪。
第一二堂課結(jié)束后，左卻等人都往圖文信息中心樓走去。途中，肖茉莉連打了四個噴嚏，忙道：“昨天下了雨，晚上睡覺有點兒涼，果然現(xiàn)在只靠毯子沒法保暖了。下午我要去超市買被子，有人一起嗎？”
室友三號道：“下午我約了隔壁寢的尹莎莎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
肖茉莉道：“沒關(guān)系，畢竟你們都報考了插班生嘛！那你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湍銕У?？?p> 室友三號搖了搖頭。
左卻難得開口道：“我有點東西要買，跟你一起去吧?！彼@是為了還肖茉莉那杯板藍根沖劑的人情。
下午三點，公交站臺。
左卻和肖茉莉在等車，碰到了同樣要坐車的娃娃臉和她的一個室友。肖茉莉上前去打招呼，“欸，南宮澤，陸語婷，你們?nèi)ツ模俊?p> 娃娃臉的室友答道：“我們倆去超市買點東西，你呢？”
肖茉莉道：“我們也是?！?p> 陸語婷問道：“你們？還有誰呀？”
茉莉指了指左卻，“還有左卻。”
陸語婷露出一個難以名狀的表情來，“哦，是她呀?！?p> 左卻站在原地有意無意地聽著肖茉莉和陸語婷交流。娃娃臉南宮澤手揣在兜里，一直翹首望著公交車來的方向。
幾分鐘后，車來了。
左卻照舊選了一張單人椅；南宮澤往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就掏出兜里的袖珍漫畫翻看起來。
陸語婷坐在南宮澤旁邊，見肖茉莉坐在雙人座上孤零零的，瞟了一眼和她們?nèi)齻€隔得老遠的左卻，陰陽怪氣道：“她這人怎么這樣？”
肖茉莉解釋道：“她喜歡一個人坐?！?p> 十幾分鐘后，超市。
趁著導(dǎo)購員給肖茉莉介紹被子和被套的時間，左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細想該怎么迅速夢回十幾年前，畢竟最近做的夢都和畫境脫不開關(guān)系。
她打開手機搜索“如何制造自己想要的夢境”，網(wǎng)友寫道：想象好自己想造的夢境中的人物、環(huán)境、情節(jié)，在一張小紙張上簡潔概括自己想要的夢境，一天至少四次默讀小紙條，反復(fù)回憶自己所要的夢境，睡前放空自己，盡量不要接觸或回憶非所造夢境的一切，然后靜靜入眠。
左卻按照網(wǎng)友所說閉上眼睛回憶家里的老房子，突聽一聲：“噦——”
來人當(dāng)著她的面嘔吐了一地！
左卻一起身，發(fā)現(xiàn)此人體內(nèi)居然有一只小藍鳥！
這只鳥選的是個女孩。女孩的烏發(fā)散在肩頭、長及腰際，大概是為了避免頭發(fā)沾到自己吐出來的東西，她的左手握成拳，將散發(fā)固定于胸前。因為她彎著腰，左卻只看到她寬寬的額頭。
女孩身后跑過來兩個少年，前面那個跟左卻說了句“不好意思”，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女孩身上，關(guān)切道：“千千，舒服點了嗎？”
后面那少年拿著一瓶已經(jīng)擰開的礦泉水，說：“漱下口吧。”
左卻一邊走開一邊打量這三人的著裝，最有用的線索莫過于有個少年肩上挎的背包上別著工商大學(xué)的校徽。由此可見，藍鳥選人果然是就近原則。她心想，至少得摸清對方是哪一屆哪個系，日后也好關(guān)注小藍鳥的動向，總不能辜負了大藍鳥的救命之恩。
于是，她走到五六米開外的貨架后，繼續(xù)觀察著那三個人。超市的清潔阿姨對于平白多出的工作量似乎有些不滿，嘴里一直囔囔。那兩個少年一個道歉，一個解釋原因。
清潔阿姨走后，左卻也一直遠遠地跟著，還親眼看見他們在沉迷于看漫畫的南宮澤跟前停了下來。剛吐過的女孩精神不佳，無力地喊道：“南宮？南宮？”
她叫了好幾遍，南宮澤才抬起頭來，詫道：“趙梓！你怎么在這里？”
趙梓心道：“我當(dāng)然是來購物！”她問道：“你怎么站在這里看？”
“本來跟室友說好來買東西的，剛好看到精彩的地方?！?p> “在你眼里，漫畫還有不精彩的地方？唉，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掉走路看書的毛病？太危險了?！?p> 聽到這里，左卻記起前一天追藍鳥的事情來。當(dāng)時她追到圖書館偏門，南宮澤說有人進去了，還和她打招呼來著，難道那時候追的人就是這個和南宮說話的趙梓？
這時，來了一個電話，左卻接了之后便先行離開了?；氐劫I被子的地方，肖茉莉見她兩手空空，便問：“你要買的東西呢？”
“拿的時候突然記起來，之前買的還沒用完?！?p> “這樣啊，那你豈不是白來一趟？”
左卻想了想，說：“沒白來。你還買別的嗎？不買就走吧?！?p> “嗯，等會兒在外面等陸語婷和南宮澤一起回去吧?！?p> 左卻爽快道：“好?！?p> 結(jié)賬后，她和肖茉莉坐在收銀臺外面的凳子上，先等來的是南宮澤。
她過來的時候，身邊并沒有趙梓一行人。
肖茉莉問：“陸語婷呢？”
“我以為她和你們在一起呢。我打電話問問?！币环昼姾?，“她說馬上來?！?p> 大概十分鐘過去，陸語婷才姍姍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中。和她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一輛爆滿的手推購物車。
南宮澤目瞪口呆，“我才知道她是個購物狂人?！?p> 付了款，陸語婷朝著她們的方向招手，南宮澤無奈上前。
左卻起身，說：“我也過去幫忙。”
即便如此，依然人均兩大袋。陸語婷自己兩手空空，還滿嘴抱怨道：“哎呀，剛才推車推得我手好酸啊，你們先幫我提會兒，等下我會自己拿的?！?p> 左卻和南宮澤看穿不說穿，拎著一床羊絨被的肖茉莉看不下去，忍不住吐槽道：“你好意思都讓別人提嗎？”
陸語婷臉色陡然一變，“我都說了我手酸，等一下我就會自己拿的。又沒讓你幫忙，要你多管閑事？”
左卻沉下臉來，將手里的兩大袋放到了陸語婷腳邊，“同學(xué)，不好意思，我手也酸了?！?p> 南宮澤站在原地看著左卻和肖茉莉越走越遠，再看看站在一旁氣得跺腳的陸語婷，欲哭無淚。
她剛在心底暗嘆一口氣，拯救的聲音來了：“我們幫你吧！”
來的正是趙梓一行人。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謝謝則里哥、彭越哥。”
彭越笑了笑，“我可沒說要幫你?！?p> 南宮澤連著袋子一起舉起右手，指著趙梓、趙則里、彭越說：“你，們們，不對嗎？”
彭越順勢拎走她右手的袋子。
趙梓歪了歪頭，說：“幫你的只有‘們’?！?p>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往公交站臺走，陸語婷客氣道：“謝謝你們。”然后一轉(zhuǎn)頭又悄悄地問：“南宮，這都是誰啊？”
趙梓耳朵靈，聽到有人問便主動介紹道：“我叫趙梓，信管的，這是我哥趙則里，這是彭越哥?！?p> 陸語婷被當(dāng)場戳破，“哦”了一聲，尷尬地扭過頭，不說話了。到了公交站臺，她看見左卻和肖茉莉站在那里等車，毫不吝嗇送上一記白眼。
托暈車的趙梓的福，陸語婷搭了一趟順風(fēng)車。左卻和茉莉、南宮澤依舊坐公交回的學(xué)校。
進了東門，南宮澤又拿出來她的漫畫書，走路的速度陡然變慢。左卻見她如此癡迷，說道：“南宮同學(xué)，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南宮見左卻盯著自己的漫畫書，幾乎是瞬間就將它藏到身后去了，“這本我還沒看完，不能給你！”
“我對漫畫不感興趣，我只是想說，你在路上看書有風(fēng)險，不如我暫當(dāng)你的第二雙眼睛？只要你告訴我昨天下午你說的進了圖書館的那個人是不是趙梓。”
南宮將漫畫書從背后拿了出來，慢吞吞地說：“昨天在你之前跟我說話的人是趙梓沒錯，她怎么了？難道你們兩個有什么過節(jié)嗎？”
“我就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你看書吧，我替你看路?！?p> “好的?！蹦蠈m立刻挽上了左卻的手臂。
左卻抬了抬手，盡管臉上有些不自然，也硬撐了一路。肖茉莉雖然不理解左卻這一“交易”行為，但又不好過問，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