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方凌只是低著頭想些什么,對于大官人那邊也再未吱聲回答。
方長清生怕冷了主家,忙接過話頭言道:
“花花草草原是好事,夫人喜花草之典雅,官人未必不喜花草之姿色。
這里貧道還是僭越一句,花花草草不宜過多,最近的那一株是否進(jìn)門還需慎重。
百花齊放,難免雨露不均,輕則易生出些鬧心事,重則家宅難寧。”
朱大官人面色由詫異轉(zhuǎn)為尷尬,忙干咳兩聲掩飾過去,繼而笑道:
“道長見笑了,此事就連內(nèi)子也還尚未知情,道長果然神機(jī)妙算?!?p> 說完,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那如今是否將那溝渠填回去即可?”
方長清一捋青須。
“溝渠實(shí)乃小事,改了水道,那望水東流的破財(cái)之勢即可化解。不過現(xiàn)下朱宅最致命的卻另有其事?!?p> 經(jīng)過方才那花草之論,朱大官人此時對方長清已經(jīng)佩服地五體投地,急忙請教道:
“還請道長明示?!?p> 方長清長嘆一聲。
“最關(guān)鍵的還是那株千年古木。要知道草木皆有靈性,這株古木能于此地生長千年,必定是因?yàn)榇说仂`氣充沛。
而地靈方可人杰,也正是如此,才讓朱家日益興旺,發(fā)達(dá)。
但眼下,顯然這株古木受到氣運(yùn)影響,日漸衰敗,但若能改了氣運(yùn),讓這株千年古木再度逢春,定可家宅興旺,人丁康健啊?!?p> 朱大官人面色又驚又喜,“枯木竟也能逢春?那一定有勞道長了?!?p> 方凌見爹爹有心要動那古木,卻是有些擔(dān)憂。
“那古木一半青翠,一半凋敝,不似正常衰敗之象,倒覺似乎有些陰氣作祟。
而且方才這一路上我觀檐下燕巢,靠近南邊樹這一邊的已盡數(shù)被毀去,雖不知為何。
但燕子屬瑞鳥,必不是什么好事,雖不確定與那樹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
尋常人雖是聽不懂別的,但“陰氣”二字卻是知道一些的。陽宅附近有陰氣作祟,那能有了好?
是以,朱大官人當(dāng)下便有些微微變了臉色。
方長清見此情形,忙添油加醋一番。
“你這丫頭好不懂事!你既知道是陰氣作祟,何苦說出來嚇著大官人?
何況那陰氣可是改個大門就能避的?
此樹離朱宅如此之近,若受氣運(yùn)影響,短時間內(nèi)是可以通過改門移位來緩解,但是短則一年長則三年這股陰氣必定會纏上這院中之人,到時恐怕輕則身染惡疾,重則有性命之虞。
我輩清修之人,豈能袖手旁觀?”
朱大官人方才只是有些疑慮,如今聽方長清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且越聽越害怕。
這“身染惡疾,性命之虞”,哪一個都不是好詞兒。
不禁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忙搶到方長清近前焦急地說道:
“道長一定要幫朱某想想辦法啊。若道長能除了這陰氣,保我朱家一家平安康健的話,我必當(dāng)重金酬謝。”
方長清如此嚇?biāo)?,要得便是這句話。
聞言不慌不忙地掐了子午印,方才正義凜然地道:
“除魔衛(wèi)道,趨吉避兇,本就是修道之人的本分。朱大官人客氣了。
只是驅(qū)除煞氣需要開壇做法,尚需準(zhǔn)備一番,夜里子時方可開壇。
而且開壇做法之時,需要朱大官人在場,其余人等凡陰時,陰日出生以及婦人孩童均不可圍觀,免得讓煞氣沖了身。”
朱大官人一聽道長答應(yīng)做法,頓時安了心,遂交待管家準(zhǔn)備下去。
方長清準(zhǔn)備的東西,方凌大都看不懂,看著都不是做法用的東西,倒是各樣藥粉居多。
方凌不知方長清有何打算,但心里總對那樹有些疑慮。出得門去,卻見一幫小孩兒圍在樹下,嘰嘰喳喳一會兒哄笑一會兒打鬧。
方凌不免問道:“你們在這里玩什么呢?”
“等著聽故事呢!”
一胖嘟嘟的小男孩兒仰起臉來,天真無邪地笑道。
方凌一聽此話,頓時警覺了起來,連忙追問:“何人在此講故事?”
“小栓子!”那小胖子答道。
“可是鎮(zhèn)子北邊山神廟的小栓子?”
方凌有些吃驚。
那孩子卻是瞪大了眼睛,很是吃驚。
“你也知道他?他說他是北邊村子來的,還說山神廟的山神是他干爺,可厲害了!”
“那有什么厲害的,我奶還讓我拜了我家門前的大石頭做干爺呢!”
另一個孩子顯然很是不服氣。
“你又不會呼風(fēng)喚雨,小栓子可是會呼風(fēng)喚雨的!他說都是他干爺教的?!?p> “哼,我怎么沒見他能下下雨來?分明是你吹牛。”
“我才沒吹牛!我親眼看見他喚來涼風(fēng),那風(fēng)吹得呼呼地,凍得人腦袋生疼。不信今天讓你也試試?!?p> 方凌聽到這里,已然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問道:
“那小栓子長什么樣?”
可是幾個見過的孩子一聽這個問題,大都臉色茫然。
這個說小栓子兩眼大大的,亮亮的,那個卻說小栓子眼睛小小的,笑起來微瞇著。這個說小栓子鼻子挺挺的,那個卻馬上站出來否認(rèn)說小栓子鼻子塌塌的。
總之七嘴八舌,非要取了他們所說得共同點(diǎn)拼出來便是:小栓子長了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也不知是這些孩子不會描述,還是怎么著,總之每一個人描述出來的小栓子都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方凌不禁滿心疑惑,這小栓子要說,便是先前山神廟里誆自己掉進(jìn)地洞的那孩子無疑。但他為何如今又冒充了死去的小栓子出現(xiàn)在了這里?
“小栓子哎……小栓子!”
正在這時,方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這不正是小栓子的娘嗎?
那婦人的聲音和形象曾經(jīng)長久地印在方凌腦海里,揮之不去。是以方凌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
只見那婦人跑過來,沖著一堆孩子問道:“看見小栓子了嗎?”
“說是中午來給我們講故事的,這都下午了還沒來?!币粋€孩子應(yīng)道。
“這孩子,整日里就知道瞎跑!”
婦人抱怨一聲就要去別處找。
方凌連忙將這婦人攔下,詫異地問道:“你說小栓子回來了?”
要說別人可能不認(rèn)得小栓子,可小栓子的娘卻不可能不認(rèn)得,方凌不禁心下駭然。
爺爺當(dāng)初雖只拿了小栓子的布衫回來,但那是在一堆新鮮尸骨上拿的。
爺爺不忍小栓子的娘見到那慘不忍睹的尸骨,是以只是后來偷偷地找地方葬了,交給小栓子娘的便只有那件布衫。
所以說小栓子怎么可能再回來?
但那婦人卻道:“沒有回來啊?我這不正出來找嘛?平日里都是往這樹這兒跑,今日卻不知上哪兒去了?”
言下之意,仿佛那小栓子天天都在身邊,從未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