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萬兩金祖上就是當?shù)睾蘸沼忻拇筘斨?,從建筑業(yè)到碼頭航運樣樣生意都做,并且做的風生水起,往下走三百年都不會倒的那種。
而如今狀告萬家的卻是一群窮苦人家,秦冕很是頭大,盯著地上那具尸體看了不下百遍,這人比掛在屋檐下曬了半個月的魚干還要干,卻取名大壯,著實諷刺。
本來堂中已經(jīng)吵的天翻地覆,偏偏又從外面來了一個更吵的。“讓開讓開!”她身材不是一般嬌小,聲音卻蓋過了在場所有人,只聽她說,“寧憶大人今天終于看到你了,加上上次失約你已經(jīng)欠我兩百八十四天了,我不著急,你慢慢欠?!?p> 又是這個煩人的小仵作,寧憶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瞥一下:“尸體在那里,別看我?!?p> “看著你才有動力驗尸啊,是不是啊秦大人?”歲歲熱情洋溢的樣子與現(xiàn)場壓抑的氣氛形成鮮明反差,突然被點名的秦冕如夢初醒,說道:“小仵作來了,那大家請回吧,待本府驗完尸再給大家一個交代。”
歲歲得意的放下工具包,朝秦冕拋了個媚眼,不出所料她要開始道德綁架了。
“秦大人身為百姓的父母官是不是要為百姓說句公道話?那么秦大人你說有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約該不該罰?”
“罰,當然是要罰的……”秦冕瞄到寧憶朝他射來的寒光,馬上改口,“但也要看那個人為何失約,我相信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假如失約一定有原因?!?p> “他有什么原因啊?”
“嫌你煩?!睂帒浝淅淙映鋈齻€字,歲歲跳了起來:“秦大人你管管他!”
“管、管……老規(guī)矩,送你三天?!鼻孛醽淼剿砗笄那脑S諾,還是被寧憶聽到了。
“你們有完沒完?”
“好好,不說了,再說他又要給我臉色看了。”秦冕催促道,“歲歲姑娘你要不先看看這個苦命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舉起小工具,一臉認真的驗起來,說實話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驗的是尸體,單從她的表情和動作來看還以為她在做一個醬香餅。
“死者年齡在三十歲左右,從牙齒和指甲的狀態(tài)來看身體還算健康,手心有十年以上成年老繭,看得出是長期做苦力造成的,頭發(fā)……”她湊上去聞了聞,“嗯,一個月沒洗了,好臭啊?!?p> “你也是聞得下去?!鼻孛嵩谶吷细袊@道。
“那是,干咱們這行的什么大場面沒見過?”說完她就把尸體從頭到腳聞了一遍,還不夠,她還扒開嘴聞,秦冕繼續(xù)感嘆:“哇……歲歲姑娘驗尸可太用心了,要不要再嘗上一口?”
歲歲抬頭朝他做了個鬼臉,說:“秦大人又取笑我,聞尸可是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這一聞就聞出了死者在死前喝過酒?!?p>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愛喝酒吧。”
“于師爺……”秦冕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你記得剛才死者的家人說過,他是在哪里死的?萬府,還是家里?”
“聽說是家里,秦大人覺得哪里不妥?”
“剛才百姓說萬府對長工的要求非??量蹋敲此麄冊谏瞎さ臅r候是絕不可能喝酒的,如今你說他死于家中,那就沒問題了?!?p> 此時歲歲又伸手在死者嘴里摳了摳,發(fā)現(xiàn)他嘴里有血,繼續(xù)自言自語:“死者曾吐過血,可是他沒有中毒的跡象啊……”她再次拿出試毒的銀針插入死者的身體,過后拔出銀針也是干凈的。
秦冕突然想到什么又問于道梅:“先前死者的母親確實說過兒子身體一向健康,沒得過什么病吧?”
于道梅又翻開自己隨手記錄的冊子,從頭到尾看了三遍,搖著頭回道:“沒有患病,身體很健康?!?p> “那會不會他真的就是累死的?”
于道梅指指歲歲道:“秦大人你問她,我哪知道。”
“秦大人別著急,你給了我如此豐厚的報酬,我定會還你一個真實的死因?!?p> 秦冕很是詫異,問她:“咱不是說好不收錢的嗎?”
她立刻用銀針指向已經(jīng)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的寧憶,說:“他就是我的報酬?!?p> 姑娘真是心思縝密、人間清醒,只是越往下驗,就越感到他死的尋常,毫無懸念,毫無疑點,這些窮苦老百姓確實就該從萬家身上撈一筆錢。
在將大壯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仔細驗了一遍后歲歲長舒一口氣,當著衙門在場所有人的面說道:“死者既無外傷,也無內(nèi)傷,沒有生病,也沒有中毒,他就是再尋常不過的勞累致死?!?p> 聽完她的宣布,秦冕即刻下令下去,明日一早就將萬兩金和寫訴狀的百姓請到公堂,彼此坐下來心平氣和談個價錢,這案子就算結(jié)了。
案子是要結(jié)了,可歲歲姑娘的報酬不是這么容易結(jié)的,她故意慢吞吞的收拾背包,慢吞吞的往寧憶身邊靠,寧憶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故而問道:“你不去洗一下手嗎?”
聽到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歲歲比吃了一罐蜜糖還要開心:“哪里洗手?你帶我去?!?p> “門口就有水井?!?p> “我不認識路?!?p> “你怎么來的?”
“我不認識水井!”
她死乞白賴又楚楚可憐的望著他,此時化身為“大家長”的秦冕看不下去了,調(diào)侃道:“小寧你帶她去咱們院子里洗吧,院子里沒有外人,你們愛怎么洗就怎么洗,洗澡都行。”
歲歲一個勁點頭,寧憶迫不得已將她帶到人來人往的門口,她竟撒起嬌來:“寧憶大人你幫我打水吧?我手太臟了,弄臟了井水可不好?!?p> “還有什么事一起說。”
“那好,我可說了,還要你陪我吃飯、陪我看花燈、陪我逛市集,可以嗎?”
“不可以,趕快洗手,洗完了回去。”他迅速給她打了一桶水上來,誰知她還沒完。
“天都黑了你不送我回去嗎?我一個人回去會害怕?!?p> “你連尸體都不怕還怕什么?”
“那不一樣,萬一路上有強盜或者流氓,我一弱女子被欺負了怎么辦?你負責嗎?”
寧憶真是被她煩到不行,放下水桶就要走,她用濕噠噠的手拉住他的手。
“別走別走,我?guī)Я藮|西送你?!?p> “我不要?!?p> 她已經(jīng)從衣服里掏出一袋糖,笑呵呵的說:“這糖可以治咳嗽,你不舒服的時候就吃一顆,拿著。”
“我不要,你快回去?!闭f完他真就轉(zhuǎn)身走了,留她一人拿著包糖傻傻站在門口,就在她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秦冕伸手把糖拿了過去,還安慰她:“沒事,我給她,看著他吃完?!?p> 她瞬間歡笑起來:“謝謝秦大人!回頭見。”“回頭見。”
咱還是不要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