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浩軒沒有阻攔,他相信江柔會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給他留個面子。
她也確實只是緩步來到室外,感受著傍晚的微風輕撫過臉龐。父親曾經(jīng)告訴過她,即使身處泥沼,也要潔身自好,你的氣節(jié)便是生存下去的力量。
如今的她氣節(jié)猶在,可沒有了父親的庇護,她感到越發(fā)寸步難行。
就在迷茫困頓之際,一句肆無忌憚的談話聲毫無預兆的傳入她耳中。
“剛才那個江柔姑娘長得雖漂亮,不過也就是陸公子的玩物罷了,何必自命清高呢?”
另一位跟著附和:“她爹活著的時候還有人敬她三分,如今她爹都不在了,只能借著陸家的勢力往上爬。也不能說這樣不好吧,姑娘家的,也不容易?!?p> “那她就更要攀著陸家了,可你們看她剛才那副孤芳自賞的樣子,真把自己當成西陵第一才女了,要不是給陸家面子,誰會看她呀?”
“那還是可以看看的,畢竟長得尚有幾分姿色,哈哈哈……”說罷眾人嬉笑開來,那種肆無忌憚的笑聲仿佛是從地獄傳來的鬼怪的咆哮,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在她支離破碎的心上,她最后一點自尊也岌岌可危!
原來在那些人心里她就是這般不堪,在他們心里她不過就是借著陸家的勢力茍延殘喘,并且還不知廉恥的存活在她才女的名義之下!
與其在此逢場作戲,倒不如全身而退,遠離這個被權貴掌控的齷齪的世界……
她幾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墨香閣,市集的喧囂即刻成為一種保護她的武器,將她支離破碎的靈魂重新收集起來,當她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西陵府的大門前——這里才是她賴以生存的家。
“大小姐怎么來了?”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的是在門口巡查的小馬,他立刻跑回去通知秦大人,就在江柔猶豫著該不該繼續(xù)留在這里的時候,秦冕快步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一臉好奇的半夏,她披著斗篷,手里拿著兩只橘子,好像要出門的樣子。
“我、我不小心經(jīng)過這里……”江柔后退一步,不太自然的問道,“你們要出門嗎?”
“帶半夏去河邊放燈?!?p> 半夏站在秦冕身后,跟著點點頭,輕輕的說了兩個字:“放燈……”
本打算就此別過的,秦冕一眼便洞穿她所有,開口道:“江姑娘來的正好,小寧不肯跟我們一起去放燈,但要是你去的話,他就會去了?!?p> 那一刻江柔有所動容,她沒有立刻答應,然而閃爍的雙眸就已說明所有。原本落荒而逃無處可去的自己竟突然間有了歸宿,那種被救贖的感覺讓她自然而然產(chǎn)生一種依賴。
不等她給出答案,秦冕便回頭對小馬說:“叫寧大人出來吧?!?p> “我還是……”她的顧慮在秦冕眼中根本微不足道?!斑€是什么?沒燈?我們有的是,半夏做了很多,是吧?”
半夏跟著點頭,輕聲重復道:“做了很多?!?p> “還想什么,趕緊上馬車,人多熱鬧。”
“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嫌棄?!?p> 秦冕笑了:“你來是我們的榮幸,哦對了,得把筆墨也帶著,一會兒讓江姑娘幫我們的祈天燈提幾個字,不知江姑娘是否愿意幫這個忙?”
她莞爾一笑,至此才真正放下內(nèi)心的負擔與他們同行,她佩服他總是可以正確揣摩別人的心思,又恰到好處的給與幫助,與他長久相處,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崇拜之情。
在他身邊的半夏姑娘是如此幸運,笑容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她把一只橘子遞到她面前,說:“小冕哥哥說這是從你們家的橘子樹上結的果子,一定很甜?!?p> 西陵府的后院種了幾棵橘子樹,每年父親都會帶著她和弟弟去摘橘子,有時候還會把摘下的橘子放在火上烤,又甜又熱乎。
“謝謝……”她接過半夏手里的橘子,小小一顆,沉甸甸的。
“院子里還有一些橘子沒有摘完,江姑娘哪天有空就過來,跟半夏一起把那些橘子摘了,海棠姐還在等著做橘子醬?!?p> 秦冕說著將目光轉向一邊的小寧,看似隨意的補充道:“她若是不來,你就把她接來?!薄班??!毙廃c點頭,他看向江柔的同時,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秦大人,目光中的柔情是他不曾見過的。
今晚有些涼,河邊幾乎沒有行人,這一方小小的河岸就成了他們的領土。搖曳的燭光將他們手中的祈天燈照亮,半夏雙手拿著燈的一邊,秦冕拿著另一邊,透過微亮的光他看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紙燈慢慢飛向天空……
可是那一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再伸手,燈已經(jīng)飛到了他無法觸碰的高度。半夏十分詫異的看著他,問道:“小冕哥哥,怎么了?是我哪里寫錯了嗎?”
他放下手,低頭檢查了一遍其他的燈,隨后小聲問她:“只有那只燈上寫了我的名字?”
半夏點點頭,仿佛意識到什么愣在原地——秦大人,這里的人都是如此稱呼他的,他早就改名換姓了。
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稱呼,還是因為那個不可明說的原因?所以他才會對半夏寫名字如此介意,她驚慌失措的望著漸漸平復下來的秦冕,眼中滿是局促不安:“對不起……我以為……”
“沒事,你沒寫錯?!彼参康?,為了讓她盡快擺脫困頓他立刻抬頭望向天空,那只埋藏了過往的祈天燈已經(jīng)飛的很高很高,他說,“半夏你看,它就快飛得比月亮還高了?!?p> 她不可能如此快的從困境中走出,望向天空的雙眸也是一片模糊,她在心里責怪自己怎么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她會不會就此觸動他的傷痛?一定是觸動到了,所以他才會那么在意其他燈上的名字。
那種毫無預兆的恐慌越發(fā)沉重的壓著她的心,她就快被壓得喘不過氣,嚴重的負罪感讓她支離破碎!卻在此時他拉住了她冰涼的手,一股溫熱的力量從手掌傳遍全身,將她心里的魔鬼一一擊退!
秦冕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
“不管我叫什么,我永遠都是我,在你面前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