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趕著驢車經(jīng)過一片墓地,驢車上的帳篷里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喊。
“我要生了,阿遠,阿遠,我們走不到醫(yī)生那里了,好疼啊,我這就要生了?!睅づ窭锏呐舜舐暫艉爸?,夾雜著疼痛的哀嚎。
男人一個勁地安慰女人,驢車就是我們的家,有我在沒事的。男人也只能硬著頭皮趕車走路,他也不知道哪里會有醫(yī)生。
“我害怕,我害怕,這墓地太陰森了。”女人哭著說。
“那就在這里生吧,你別害怕,這里也挺好的。雖然是一片墓地,但正因為墓地才是好地方??催@片墓地挺氣派的,想必是哪個大家族的墓地,必定也是個風水極好的地方,大家族有錢肯定會選個好風水。孩子出生在這里,也不差?!蹦腥税参颗说?。
男人擔心繼續(xù)這樣漫無目的地趕路反而會對隨時會臨盆的妻子不好,不如停下來,聽從命運之神的安排。
女人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覺著男人說得有道理。男人輕輕地登上車來,扶著女人躺下,他左手緊緊握著女人的右手,女人也使勁抓著男人的手,用力之大指甲嵌入肉里。女人撕扯式的叫喊著,叫喊聲在這這片古墓里來回飄蕩,顯得格外刺耳。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女人的叫喊聲引來了一個老頭。
有人來了,女人試著壓抑住疼痛的叫喊聲,但還是忍不住低聲地嘶吼。男人從車上下來焦急地說:“我們路過這里,媳婦正好到了生產(chǎn)發(fā)動的時刻,我那孩子這就要出生了。”
老頭怔了一下。“我們不是有意打擾,請老者擔待擔待?!蹦腥斯笆直傅卣f道,說完就轉(zhuǎn)身再要回驢車上的帳篷里。
老頭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了,這次走得很快,腳下仿佛施展了什么功夫,就像在地上滑行一樣。女人又忍不住地叫喊起來,男人繼續(xù)一邊安慰一邊鼓勵女人使勁。沒過一會兒,老頭回來了。男人和女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老頭回來了,仿佛老頭就那么輕輕地從天而降。
“這是一桶燒開的水,這是干凈毛巾,給你,用得上!”老頭說著把東西遞給了男人。男人感激地接了過去,老頭背過身去站在了帳篷外。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驢車帳篷里突然傳出一聲嘹亮的哭聲,就像一支穿云箭刺破蒼穹。
“好哭聲,此鳴可驚人!”老頭突然叫道。只見老頭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轉(zhuǎn)過身來站在男人面前。“給你,用我這把短劍去斬斷那孩子的臍帶。我這短劍是隕鐵所鑄造,本身就是寒冷屬性,加之陪我在這里守陵多年,日夜接受陰氣侵襲,更是寒霜無比,是至陰之物,上面不活任何病毒、細菌,百分之百干凈。放心地用。”
這老頭看似不茍言笑,說起話來卻有點傻傻的坦誠。一句“放心地用”讓男人瞬間覺著有點不知所措。老頭看男人怔住了,倒轉(zhuǎn)劍刃,又把劍柄朝著男人遞了遞。男人這才趕忙接了過去,一把斬斷了臍帶。
“謝謝老人家,謝謝老人家!”男人右手抱著呱呱墜地的男嬰,左手拿著短劍遞還給老頭。
“陌路非仇,刃不向外,你應(yīng)該劍柄朝外——”老頭皺著眉頭喃喃道,“哎呀,算了,算了,看你的樣子雖然有一副蠻力,但并非會武功的人,我不與你一般見識?!崩项^看著那個剛出生的嬰兒紅彤彤的,皺著的眉頭立刻便舒展開了,沒再跟男人的失禮繼續(xù)計較。
男人把嬰兒包裹了起來,遞給帳篷里的女人抱著,“覺紅,孩子順利出生了,平安健康,還挺壓手呢,估計得有七斤重。”女人接過嬰兒,放在胸脯上,嬰兒趴在女人身上閉著眼睛。“阿遠,這是命運之神賜福啊,這孩子生得這么好!”女人含淚說道,仿佛他們夫妻倆顛沛流離的生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個剛出世的嬰兒。女人閉上眼睛休息,男嬰趴在她的胸脯上,母子都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老頭早已覺察這對夫妻應(yīng)該是以驢車為家,孩子平安出生,這才想起來打聽他們的來歷?!耙攒嚍榧?,天生流浪”,老頭正色說道,“你們是吉普賽人?”
“是的,老人家明鑒。我叫阿遠,車里是我妻子覺紅,我們途徑此地,恰巧碰到我妻子生產(chǎn),如果有打擾,請老人家原諒?!蹦腥速r禮道歉說道。
“哈哈——不打擾,打擾不了?!崩项^突然說些奇怪的話,男人懵了一下。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老頭問道。男人以為老頭要開始怪罪他們擅闖了私人領(lǐng)土,趕忙跪下道:“請老人家原諒,我們實在不知道這是哪里,冒犯了哪家領(lǐng)土,請老人家看在我新出生的孩兒份上,原諒我們,我們這就離開?!?p> “你妻子剛剛生產(chǎn),需要休息,不必著急離開。也是天命有此,合該應(yīng)當。”老頭又開始說些奇怪的話,男人摸不著頭腦,但見他并不責怪、也不驅(qū)趕,于是也放下心來。
“這里就是‘八部山’,天龍八部都是非人,八部山里所住非人。你打擾得了嗎?”老頭笑道。
“八部山?八部山——八部山不就是墓地嗎?”男人面色鐵青腳下一軟。
“對,就是那個八部山。這里既有尋常百姓的墳塋,也有達官貴人的陵墓,所住皆‘非人’,人與非人,如何打擾得了?“老頭說話奇怪而好玩。
男人卻臉色越來越難看,雖然他們夫妻是顛沛流離之族,但世人誰不對自己的孩子懷抱有美好的希望,希望孩子出生在風生水起的福地,哪里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出生在這大兇之地。想到如此,男人不由地嘆氣。
老頭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反而笑道:“你不要害怕,害怕這是所謂的大兇之地,那都是普羅百姓以訛傳訛。你也不想想為什么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達官顯貴,都要在這八部山里尋一處墓地,相中的就是這里獨一無二的風水。按照你們命運神的說法,那就是‘惟岳降神’,這八部山乃宇宙內(nèi)的奇景,山形仿佛聽經(jīng)的天龍八部,如此山岳,難道不是神山、神岳?”
阿遠雖然是個普通人,但吉普賽人四海漂泊唯見多識廣,自然聽得出老者這番話道行頗深,又想到剛剛老者來去無聲,必定身懷上乘武功,自然也就信服。老頭見阿遠拱手信服,笑著說道:“世人都討厭你們吉普賽一族,無非是因為你們居無定所,無定所則無恒心,無恒心則無馭使之法。但你們族人并非惡劣之人,相反坦率實在忠誠可托?!?p> 阿遠聽到老者這番話,覺著此人果然深明大義,不拘泥于表象,頓時生出佩服之感,“請老人家?guī)鸵粠??!卑⑦h單膝跪地說道。
“哈哈——”老頭又怪笑起來,“我們遇見、你孩兒出生于此……想來這也是八部山神的安排。實不相瞞,我是這八部山的守陵人,你們放心住下,除非山神趕你們,沒人趕得走你們。“
男人聽了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高興,對著帳篷里的妻子說:“覺紅,覺紅,我們暫時有地方住了,你放心休息吧?!迸穗m然沒說話,但一直聽著車外兩人的對話,這時隔著帳篷說:“謝謝老人家,您對我們有恩情,遇見您是這孩子的福氣,就請您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
或許是守陵的寂寞,或許是人老的慈祥,守陵老人聽到女人的話心里非常高興?!盎呐_落日酣紅葉,古墓秋風老白楊,”老頭自言自語道,“就叫這孩子‘金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