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被許多帶有垛口的高大院墻分割成若干個小城,比如緊挨著嬪妃寢宮的西側(cè),就有西隔城。
西隔城存在的意義是屯兵和瞭望。士兵們站在城頭就可以看到后宮,但他們走不進去,除非從三丈高的城墻上跳下去。
三丈高,普通人跳下去估計要摔個好歹。即便有人僥幸不傷,還要面對那些武藝精湛的太監(jiān)。這幫太監(jiān)號稱大內(nèi)高手,而這幫大內(nèi)高手的頭頭便是大內(nèi)總管胡榮。
胡榮背手站在西隔城上一座封閉的望樓里,他身后站著一名身材不高的胖太監(jiān),這太監(jiān)正是連夜從安國公府跑出來的人,名叫韓琛。
“很好,不愧是忠烈之后。潛伏門閥多年,不容易啊。你是暗樁的榜樣,我一定會讓你高官厚祿。不過暫時,你要先忍耐一下。”
“一切聽胡公公安排。”
韓琛就被幾名大內(nèi)高手帶走。
胡榮身邊還有兩名皇城高手,分別是陳千缶和步塵風。雖然都在胡榮手下效力,但陳千缶是外城高手,而不是大內(nèi)高手,因為他沒有步塵風那么狠心,去內(nèi)侍省挨了一刀。
胡榮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陰鷙目光掃向步塵風,一巴掌打在步塵風的臉上。步塵風一激靈,茫然失措道:“胡公公,何以打卑職?”
胡榮繼續(xù)盯著步塵風,逼近,幾乎鼻尖對鼻尖:“我說過多少次,不允許你們在外面有私交?!?p> 曾經(jīng)混跡江湖的人,誰能沒有幾個朋友。進入大內(nèi)為皇室效力,需要斬斷塵緣,可又有幾個人真的能做到。
很顯然胡榮是受到蘇瓶的影響,以為步塵風曾經(jīng)私下里與蘇瓶結(jié)交。步塵風當然是被冤枉的,可倒霉的是,前一陣步塵風曾經(jīng)私下里見過他的師弟。步塵風以為,這件事被胡榮知道了。所以他立刻跪到地上。
胡榮見他態(tài)度還算不錯,便饒了他,輕哼一聲,拂袖而去。
胡榮走了,但只要他還沒走下城墻,步塵風就不敢起身。直到看不見胡榮的身影,步塵風才站起來,冷眼瞥向陳千缶。
陳千缶抱著肩膀站在一旁,嘴里叼著狗尾草,咀嚼幾下,那狗尾草一跳一跳的。此時陳千缶也納悶,胡榮是怎么知道步塵風私交外人的。平時,胡榮都是派陳千缶出去調(diào)查,可這次沒有。
但步塵風依然認為是陳千缶跟蹤過他,于是冷笑一聲說:“都是看家的狗?!?p> 陳千缶把狗尾草吐出去:“你愿意當狗,那是你的事。老子不奉陪?!?p> “難道你打算離開?”
“我沒必要跟你說。”
……
林桐一大早報門,邀請?zhí)K寶玉去家里吃酒。
本應該昨天請客,可八小姐唐韻卻說,養(yǎng)傷期間,不許喝酒。后來又聽說二爺唐寧宴請立功的武士,于是林桐就打消了當天宴請的念頭,而是改成了今日。在家里,在八小姐的監(jiān)督下請客。
張虎也接到邀請來林家赴宴。今天張虎有一個任務,代替林桐飲酒。雖然張虎受的傷比林桐還要重一些,可張虎還是爽快答應了。喝酒這種事,這張虎來說就算是獎勵。
昨夜國公府的事,也不知是被誰傳出去的,清化坊里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張虎是一個愛打聽事的人,喝過兩杯酒,就問蘇瓶昨夜具體情況。
蘇瓶只是把現(xiàn)在外面?zhèn)餮缘哪切┰捲僬f了個七七八八。至于他送字條的事,當然是只字不提。
“我就說國公府里藏著神秘高手。這是老國公那時留下的。那高手與順內(nèi)院合作,一暗一明,保護府里。是那個高手把刺客嚇跑的,所以刺客只是殺了一個衛(wèi)兵,并未傷到別人?!睆埢⒎浅UJ同自己的話,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桐卻道:“既然那高手已發(fā)現(xiàn)刺客,為何不把刺客拿下?”
張虎道:“若拿下刺客,不就明了嗎?”
林桐不認同張虎的話,但也沒反駁,只是苦笑一聲,隨后舉起酒杯,再敬蘇瓶一杯。但他沒喝,因為坐在一旁的八小姐一直冷眼盯著他。他不時偷瞟八小姐一眼。目光碰撞,收回視線,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酒杯放下。
雖然八小姐有些嚴苛,可蘇瓶認為八小姐是林桐的福氣。因為摯愛,所以才管得嚴。十七歲的小夫人,正是較勁的年紀,林桐也蠻寵著她的。看著他們夫妻眉眼交鋒,蘇瓶覺得有趣。
酒足飯飽,撤下席面,三人坐在大廳里喝茶閑聊。見沒有酒了,這時八小姐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八小姐一走,這幫男人開始聊屬于男人的話題,就聊到武威的幾位名妓身上。又從名妓聊到蘇大少的兩位好友,司馬鏡、許長青身上。
說起這二位,真的是讓人笑掉大牙。那就不是兩個正常人。
司馬鏡愛財、嗜嫖、布局玩人,這副德行的一個人還常言自己是仙人下凡,普度眾生。
他壟斷生藥貿(mào)易,武威城里的所有生藥鋪都是他家的。七分銀子進貨,賣三錢二分。就問你買不買?你換一家問,還是這個價。除非你走出武威,去別的城市買??善胀ㄈ苏l能為了幾錢銀子,跋山深水跑那么遠。
他還販賣人口。低價買來,每日只提供一頓飯,然后牽羊似的送到大城市販賣。想那路途遙遠,而飯食不足,死在路上的人不計其數(shù)。這廝把人當畜生,只要對方給的錢足夠多,他連自己媳婦都賣。
當然,他不可能把正室夫人也賣了,因為正妻是一位將軍的女兒。通過這層關系,他能撈到不少好處。比如去年他就“捐”了一個七品千戶,在武衙門里審案,頗有些權(quán)力,自稱父母官。不過現(xiàn)在他是沒咒念了,因為武威已落入敵手。
林桐苦笑一聲:“我曾對司馬鏡說,販賣人口喪盡天良,勸他浪子回頭??赡悴滤趺凑f?”
張虎饒有興致問道:“他怎說?”
林桐站起身,模仿司馬鏡的神態(tài)口氣道:“康年兄啊,你不能說我是喪盡天良,你應當說我是活菩薩降世才對。連年戰(zhàn)火,災民遍地,賣兒賣女的成千上萬。我買了他們兒女,那些兒女便算是有了活路,而孩子的父母也減輕了負擔。可如果我不買,他們都要餓死。這么多年,我司馬玉面救活最少五百人。我且問你,整個武威城,還有比我更積德的人嗎?許長青跑到外面,給災民送醫(yī)送藥,可他忙忙碌碌卻把家底兒敗光,到頭來還靠我接濟生活。我不接濟他,他就要餓死。那你來說,他救的人,算不算是我救的?”
聞言,張虎道:“我覺得司馬鏡說得對!”
張虎聲如洪鐘,震得耳膜疼,蘇瓶不禁顰眉苦笑。
站在門口的小廝,被張虎嚇了一哆嗦,不禁翻白眼。
林桐掏了掏耳朵:“你能不能小點聲?”
言訖,林桐突然嘆氣:“兵荒馬亂的,也不知司馬鏡許長青二位是否還在人世……”
就在蘇瓶吃酒時,國公府派來丫鬟,招呼姑爺回沁香小筑。丫鬟說,六小姐要給姑爺講講《唐氏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