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永夜之夢

　　看著遠處舞動肢體的永夜君王，寧原感到呼吸一滯。

　　靠！

　　沒完了？

　　又是熟悉的大霧，熟悉的極光，耳邊又是熟悉的呢喃。

　　在布蘭德算法的轉(zhuǎn)譯下，這些聲音無比清晰。

　　“……呼叫……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軍隊……已經(jīng)越過了暗域……”

　　“我們這些卑微的幽靈……沿著枯葉與骸骨前行……彼岸……”

　　“暗域……正在擴張……”

　　他沿著極光向著海灘走去，驚奇的發(fā)現(xiàn)，沿途的景色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海灘邊有著一排高大的棕櫚樹，樹葉非常奇怪，就像是烏鴉的羽毛一般，層層堆疊。

　　一些海鳥在黑海上空盤旋，不時地發(fā)出凄厲的鳴叫，聲音高亢，如同嬰孩的慘叫。

　　遠處，永夜君王的輪廓更加清晰，不再是朦朧的剪影，而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巨物。

　　巨物如同線團一般密密麻麻纏滿了巨大觸手，一些獠牙從觸手的縫隙中直刺蒼穹。

　　“彼岸的人……成為永夜吧……”

　　“成為永夜吧！”

　　一聲聲呼喚在寧原耳邊響起，他心里不假思索的拒絕，但嘴上卻說：“我即是……永夜的信徒……我愿獻上我……卑微的骨血……”

　　怎么回事？

　　寧原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正一點點風華成沙，落在海灘上，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他的意識也隨之消散與永夜中。

　　……

　　“警報！裝置異常！”

　　“警報！思維矩陣穩(wěn)定性下降！”

　　“警報！偵測到局部神經(jīng)突觸融毀！”

　　屏幕中紅色的警告不斷的閃出。

　　咂格死死盯著上面的寧原腦模型，手忙腳亂……觸手飛舞的在顯示屏上，點，點，點。

　　“上調(diào)神經(jīng)通訊數(shù)量！”

　　“矩陣穩(wěn)定性72%”

　　“矩陣穩(wěn)定性68%”

　　“上調(diào)神經(jīng)回路連通率，通訊協(xié)議轉(zhuǎn)換成IPS145sd……”

　　“警告，偵測到超大量的回傳信號，思維矩陣解算失敗，正在與使用者的主控溝通新的算法……”

　　“主控無響應，算法溝通失敗?！?p>　　“矩陣穩(wěn)定性52%”

　　“我的天，思維矩陣內(nèi)存炸了！這小子腦子里都裝了些什么啊！”

　　咂格想了想，超頻吧。

　　“思維矩陣睿頻210%，正在調(diào)試算法暴力解算。”

　　“解算失敗，無法捕捉有邏輯詞根?！?p>　　“矩陣穩(wěn)定性52%”

　　“警報！使用者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狀態(tài)異常！”

　　“使用者神經(jīng)活性下降！”

　　看著這一連串的警報，咂格的心沉了下去，情況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這小子的腦子里有一個不明芯片正在自動運行，輸出了超大量的數(shù)據(jù)堵塞思維矩陣和他腦子的鏈接，順便還擠爆了思維矩陣的內(nèi)存。

　　咂格嘗試了半天，卻無奈的發(fā)現(xiàn)，他無法繞開這個芯片。

　　除非把他主控給拆了，但……這不開玩笑呢嗎。

　　新一代的思維矩陣不用給腦子貼電極的根本原因，就是在主控系統(tǒng)上。

　　主控系統(tǒng)，是一種微型的計算機，深深植入使用者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中，甚至替換了使用者一部分脊髓和后腦。

　　這種直接的人機交互技術(shù)，遠不是其他間接人機交互技術(shù)可比的。

　　二十多年前，這種深度人機技術(shù)從軍用走向民用，也帶來了異能開發(fā)手術(shù)的擴展。

　　思維矩陣只需要鏈接主控系統(tǒng)就行，主控負責架起人腦和思維源的橋梁。

　　但現(xiàn)在，主控被污染了……相當于自來水管里面上了銹，導致儲水箱和出水口兩邊的水都發(fā)黃。

　　咂格有心換水管，但現(xiàn)在根本不是時候。

　　想要換水管，就要停水閥，但水閥現(xiàn)在根本關(guān)不掉。

　　寧原已經(jīng)進入深度夢境，強行拔插頭會讓他神經(jīng)受損，永遠也醒不過來。

　　想要讓他安全醒來，必須先下放蘇醒誘導信號，刺激寧原自主意識醒來，但……

　　所有的信道全被這個芯片堵死了，誘導信號根本下不去！

　　雖然咂格有著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但面對這個情況，他也束手無策。

　　“不能讓他的神經(jīng)活性繼續(xù)下降了，先來兩針神經(jīng)增效劑。”

　　隨著兩針增效劑的注入，屏幕上寧原大腦的活性讀數(shù)開始陡然增高。

　　……

　　寧原回過神，急促的呼吸著。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

　　手掌已經(jīng)部分化成了塵沙，落在了沙灘中，如今仍在掉落著沙土。

　　他無比確信，自己剛剛成為了永夜的一部分。

　　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個過程被延緩了。

　　但如果自己不做點什么，自己遲早會變成細沙消散。

　　那個咂格不是說，異能解放是認知自我嗎？

　　我會認知到古神？

　　不會我就是古神吧……

　　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搞笑的答案移除腦海，心里有了另一個答案。

　　可能，那臺思維源裝置放大了我和永夜君王的鏈接。

　　那臺思維源的功能是讓人做夢，而永夜君王……曾經(jīng)在夢中和我連結(jié)過。

　　真是陰魂不散啊。

　　怎么辦？

　　他想醒過來，可是呼叫了外界好多次，卻沒有一點反應。

　　看來從內(nèi)部是醒不過來了。

　　有什么其他方法嗎？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異樣。

　　在極光帶的下方，存在著一些彩色的東西，和這個灰黑無比的環(huán)境強烈沖突。

　　寧原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些彩色的東西是一顆顆晶瑩的寶石，反射著天空的極光。

　　他撿起一顆，周圍場景瞬間改變。

　　暗紅色的光芒照在臉上，有些刺眼，寧原適應了一會后看到了周圍的景色。

　　一道逼仄狹長的走廊，里面躺滿了穿著白色研究服的尸體，鮮血在地上流淌成河，一些潔白的羽毛在半空中乍現(xiàn)。

　　羽毛？

　　他頓時想到了斯圖爾特小姐姐。

　　這是……原主遇到斯圖爾特時候的記憶？

　　寧原向著長廊盡頭跑去，沒跑多遠，世界又變回了黑色的沙灘。

　　看來這記憶沒多久啊。

　　他低下頭，驚喜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好像長回來了一點。

　　這些記憶能夠修復自己！

　　他立刻撿起了第二塊寶石查看，可惜的是，這顆寶石沒有畫面，只有一些簡單的情緒記憶。

　　路上的寶石很少，他撿了很多顆終于看到了第二顆帶有記憶的寶石。

　　乳白色的光芒鋪滿大地，場景陡然變換。

　　這是一個無限廣闊，充滿光輝的空間，鑲嵌著金銀絲線的羽毛漫天飛舞，整個場景看起來空靈且圣潔。

　　一尊如同神祗一般的巨大怪物矗立在空間的中央，它身軀如同人一般，潔白如雪，上面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這些眼球上有著金色的花紋，看起來并不恐怖，反而尊貴。

　　看到寧原后，它張開背后巨大的翅膀，莊嚴的說道：“……波普……蓋林……%￥！……”

　　寧原根本不知道它在說什么，但這是一段記憶，原主張開了嘴。

　　“加百列·斯圖爾特，我仍能看到你的影子，你的影子說，你想活著，正好，我也想活著，做個交易如何？”

　　那怪物用著充滿磁性的嗓音說道：“……吶……扎圖……樂普……”

　　寧原點了點頭：“我聽到了你在影子中的回答，好，我這就扭轉(zhuǎn)你的狀態(tài)?！?p>　　漫天的黑影從寧原腳底下涌出，纏繞在怪物身上。

　　他說道：“即使是最純粹的光，也有暗影存在，而影子，是折射真實的橋梁?！?p>　　說完，怪物的血肉便快速縮小，羽毛飛舞間，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士落到了寧原的懷里。

　　女士有著碧綠色的頭發(fā)，穿著一身白色的研究服，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看著她漂亮的臉龐，寧原心想。

　　這就是斯圖爾特小姐姐啊。

　　光線逐漸暗淡了下去，他再一次回到了黑暗的沙灘上。

　　此刻他的身軀泛著淡淡的輝光，似乎來自天空的折射。

　　他繼續(xù)撿著寶石，不斷的恢復著零散的記憶，恢復記憶的過程中，他隱隱有了一些關(guān)于異能的感覺。

　　那道認知世界的輪廓，就在眼前！

　　憑借著記憶，越過這道輪廓，自己就能回到現(xiàn)實。

　　于是他繼續(xù)撿著寶石，一邊撿著，一邊向前走，直到海水攔住了他的去路。

　　寶石在海面上漂浮著，寧原卻不敢進去，他想起了布蘭德的話。

　　自己只要進入了這片海，就永遠也回不去了。

　　可是如果不撿回那些寶石，自己又如何回去？

　　看著如同深淵一般漆黑的海面，寧原心里感到無比絕望。

　　……

　　“矩陣穩(wěn)定性63%?！?p>　　“使用者神經(jīng)活性上升?！?p>　　“警告！鏈接異常！”

　　“矩陣穩(wěn)定性52%?！?p>　　“使用者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狀態(tài)異常！”

　　“使用者神經(jīng)活性下降?！?p>　　“矩陣穩(wěn)定性47%”

　　“矩陣穩(wěn)定……”

　　看著不斷下降的數(shù)值，咂格心里感到無比焦急。

　　這小子到底夢到什么了？思維矩陣的波動怎么這么大！

　　“再來一針神經(jīng)增效……不，還是先調(diào)調(diào)矩陣吧，再來一針，這小子可能抗不住?！?p>　　然而無論咂格怎么調(diào)，寧原的大腦活性仍然在下降，思維矩陣穩(wěn)定性也跟著在崩潰！

　　等到思維矩陣徹底崩潰的時候，咂格敢肯定，這小子腦子絕對會變成烤腦花！

　　烤腦花……這讓全身都是大腦的他感到一陣惡寒。

　　怎么辦呢？

　　誘導信號放不下去……

　　就在咂格焦慮的時刻，樓下突然傳來了幾聲槍響。

　　“噠！”

　　“噠！”

　　隨后槍聲變得密集起來，如同鞭炮一般連成一片。

　　“噠噠噠！”

　　咂格渾身一顫，他連忙在醫(yī)院內(nèi)部頻道里呼叫：“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頻道里寂靜無比。

　　不一會，趙雙星闖進了房間，慌慌張張的說道：“咂格老大！達爾幫那幫混蛋殺了進來！說要把大K幫的全滅了?！?p>　　咂格身體顫了顫，悶聲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剛才大K來了，身負重傷，我們這邊剛送進急診室，達爾幫就殺進來了，把醫(yī)院系統(tǒng)給黑了。”

　　“大K……”咂格感到心情沉重，大K就是大K幫的老大，實力強大，此刻他身負重傷……

　　說明達爾幫的人不好惹啊。

　　“咱們的人呢？”

　　“在一樓急診室外邊，和大K幫的人建了個臨時防御陣地，正在交火?！壁w雙星神色焦急的說道：“老大，你先撤吧。”

　　咂格想了想，問道：“大K，他傷的怎么樣？”

　　趙雙星用手在胸膛上比劃道：“一刀，肋骨全斷了，心臟也炸了，要不是他安了個副心臟，人早沒了?！?p>　　“一刀……看來達爾幫有強者啊?！?p>　　咂格沉默片刻說道：“當年是大K給了我資金建立醫(yī)院，又罩了我這醫(yī)院這么多年，可以說沒他就沒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拋下他，來敵兇險，你們先撤……”

　　“老大，你這是什么話。”趙雙星搖了搖頭：“這醫(yī)院是我們一點點干出來的，可以說就是我們的家，我們能拋了？老大，還是你先撤吧。”

　　“哈哈，好吧，看來我們是誰都拋不下誰了，你去把倉庫里的重機槍端出來，我把這單手術(shù)弄完了就下去?！边聘裥χf道。

　　“老大！達爾幫那些人火力很強，你還是先撤……”

　　“快去！連你老大的話都不聽了？”

　　“走，你先走！”

　　咂格揮舞觸手將趙雙星推走后，凝重的看向電子屏。

　　“再試一邊蘇醒程序。”

　　“蘇醒程序運行失敗，無法下放誘導信號?！?p>　　“矩陣穩(wěn)定性34%?！?p>　　咂格心里十分焦急，即憂慮樓下的火并，又憂慮寧原的狀況。

　　現(xiàn)階段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想了想，他下出了命令：

　　“思維矩陣睿頻1000%，警告，過熱！三十分鐘后矩陣芯片將會融毀！”

　　“不用管，融毀就融毀吧?！?p>　　“矩陣穩(wěn)定性52%?！?p>　　“再來一針神經(jīng)增效劑，繼續(xù)溝通主控協(xié)商算法，加強神經(jīng)穩(wěn)定調(diào)控，誘導信號別停……”

　　“誒。”咂格嘆了一口氣，所有他現(xiàn)在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甚至這臺價值不菲的機器他都不要，但還是弄不醒寧原。

　　做完這一切后，咂格扭頭離開了房間。

　　“小子，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p>　　咂格走后，一絲絲漆黑的條狀物如蟲子一般從裝置中冒出，它們在不斷扭動著，將四周的空氣變成詭異的條紋。

　　……

　　寧原嘗試觸碰黑海。

　　然而他的手剛觸碰到黑海，意識直接斷了片。

　　不知過了多久后，他再次醒來，看著遠處的龐然大物，感到無比的心悸。

　　他剛才感覺自己成為了那怪物軀體上的一道獠牙！

　　不只如此，他還感覺到了一些關(guān)于永夜君王的事情。

　　永夜君王，祂在沉睡，黑海是祂的夢魘。

　　自己不能觸碰，觸碰就會死亡。

　　這讓寧原感到十分疑惑，布蘭德都能一只腳站在黑海里，為什么我不行?。?p>　　思索片刻，無果。

　　他放棄了探究的想法，觀察四周。

　　這一次醒來，他感覺自己的聽覺強悍了無數(shù)倍，他可以清晰的聽到周圍聲音。

　　“……呼叫……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皇家軍隊，已經(jīng)越過了暗域，浪潮……已經(jīng)到來?！?p>　　“奉獻你的骨與血，跨過彼岸吧。”

　　這些聲音……

　　只是永夜君王的夢囈罷了。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清晰了無數(shù)倍，他能清晰的看到遠處怪物的軀體。

　　永夜君王那密密麻麻的觸手和獠牙上，有著一張張人臉在凄厲的慘叫著，在一道獠牙的頂端，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這讓他產(chǎn)生了一些明悟。

　　原來，自己早已經(jīng)成為了永夜的一部分。

　　在接種永夜源質(zhì)芯片的時候，原主就已經(jīng)化成了永夜的軀殼！

　　所以自己才會觸碰到黑海就意識斷絕。

　　看著遠處的身體原主，寧原心態(tài)有些炸了。

　　如果不把他找回來，自己無法解放異能，也就困死在這海灘上了！

　　可是，這怎么解放異能??！

　　游過去嗎？

　　那就徹底死球了！

　　靠！

　　寧原蹲下身子，撓了撓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我雖然沒辦法游過去，但可以讓他過來啊。

　　自己和原主共享一個大腦，在記憶和意識上仍有穩(wěn)定的鏈路，只要他能過來，不只要他意識到了我，就可以把異能投射過來！

　　不行。

　　怎么讓他意識到自己呢？

　　他已經(jīng)成為永夜的一部分了。

　　女馬白勺。

　　寧原無力的癱倒在海面上，望著天空中那道極光，感覺自己正在化成風沙。

　　來到這里多少天了？

　　哦，二十四小時都不到。

　　小爺我就要走了。

　　還沒有多看一眼這個世界。

　　在最后的時刻，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愛他的父母。

　　也想到了一起游戲的好友。

　　還有曾經(jīng)的初戀……蒂法真的好漂亮啊。

　　他想起了第一次網(wǎng)吧包宿，想起了第一次看網(wǎng)文，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別了……

　　“……呼叫……鳩般德爾……”

　　“尤盧卡爾羅森霜斯……”

　　聽著永夜的夢囈，寧原心想。

　　靠！

　　這劇情不對啊。

　　他坐起身，心里直接發(fā)了狠。

　　既然如此，索性直接把永夜喊醒，讓祂意識到自己不就完了？

　　反正原主都已經(jīng)成為祂的一部分了。

　　想到這，寧原站起身，沉吟一會后說道：“布蘭德，卡蓮，雖然你們早已死去，但我還是要麻煩你們幫我傳個話。”

　　等待了片刻后，寧原笑了笑，看著遠處那擎天徹地的磅礴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里是鳩般德爾賽彌爾隆號，你好，永夜?！?p>　　頓時，整個空間震顫了一下。

　　海灘上的沙礫在不停的顫動著，遠處永夜君王睜開了一只巨大的眼瞳，猙獰的看著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