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蹤
對酒當(dāng)歌,萬載三巡,
大江東去,千秋淘盡。
美哉,梨園霓裳,鸞鈿鳳巹。
快哉,青梅煮酒,虎嘯龍吟。
妙哉,舉杯邀月,斗酒詩林,
壯哉,把酒問天,一酹古今。
縱然是功銘鐘鼎,縱然是絕代豐神,
不過是彈指榮枯,不過是剎那浮沉,
何如我會(huì)須一飲,千愁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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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19年。
五柳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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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樂大奏,紅燈高懸,朱家大院一派喜樂喧喧。
院中桌桌酒宴,人們熱鬧吃喝,舉杯向白發(fā)的朱大戶祝賀。
客人:“朱老爺洞房花燭,恭喜恭喜,聽說七姨太可是個(gè)絕色?!?p> 朱大戶頗得意:“那是,我和你們說,我這七姨太一來,那六個(gè)全都是土包子?!?p> “啊,哈哈哈……”
傭人端著酒菜往來穿梭。
跨院傳來姨太太們聽?wèi)虺男[聲。
從側(cè)影壁穿至后院,卻是一派肅寂,八名彪悍的家丁正護(hù)衛(wèi)著那間紅幔喜燈環(huán)繞的洞房,與其說是護(hù)衛(wèi),不如說是把守,門上大紅喜字當(dāng)中一把純金鏨花鎖透出喜慶浮表下的三分森嚴(yán),也透出洞房內(nèi)新娘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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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案上喜燭搖紅,家丁的身影在窗棱上閃閃爍爍。
華麗的喜帳,一雙纖手正在用力撕扯著帳幔。
紅紅的長長的帳幔甩上房梁,兩頭飄下,纖手打了個(gè)結(jié)實(shí)的結(jié)。
紅色的厚絨墩擺在帳幔結(jié)圈的下方,一雙紅繡鞋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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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朱大戶已喝得醉眼朦朧,眼前一桌一桌的山珍海味,觥籌交錯(cuò)的賓客。
朱大戶醉熏熏地笑著,只覺今晚的月亮異常明亮,洞房花燭夜嘛,人生四喜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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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月光并沒有朱大戶眼中那么明亮,甚至有些昏暗。大院旁的密林中,月光透過葉隙,明明暗暗看到一隊(duì)整齊的軍靴正秘密集結(jié),接著一隊(duì)黑影穿林而出,敏捷地閃到朱家院墻外,“唰唰唰”的軍靴齊齊地沿墻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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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戶渾然不知,被眾人簇?fù)碇鹕?,家丁扶著穿過各酒桌。
眾人:“春霄一刻值千金,朱老爺快快去會(huì)美嬌娘吧?!?p> “哈哈哈……”眾人的哄鬧聲響成一片。
突然一個(gè)刀疤臉軍人翻上墻頭,“砰”沖天開了一槍,一瞬間,很多個(gè)士兵已翻墻而入。
院中的人們立時(shí)驚呼奔逃,一片大亂。傭人們尖叫著奔進(jìn)后院,托盤“咣當(dāng)咣當(dāng)”摔在地上。
一隊(duì)士兵沖入,分散到各個(g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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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內(nèi)新娘粉嫩的脖頸已套入帳幔結(jié)中,紅繡鞋微一用力將厚絨墩蹬翻。
“咣”房門被踢開,兩把明晃晃的刺刀將房門挑得大開。
純金鏨花鎖“咣啷”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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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早已慌亂不堪,呼逃聲沸沸,跨院婦人的尖叫聲陣陣不斷。
士兵將各屋家眷趕到院中控制在一處,女人們哭喊著。
刀疤臉岳壑邦將嚇得藏在花叢中的朱大戶揪出丟在地上,朱大戶抖如篩糠。
突然又一隊(duì)士兵“呼啦”進(jìn)院,分兩排立正站直。
一名高大的軍官楊漢鼎威武地走入,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懾,竟都住了聲。
楊漢鼎冷冷盯著這朱大戶:“此人是靠煙館起家?”
岳壑邦:“就是!這十里八村就數(shù)他富得流油,平日更是橫行霸道?!?p> 楊漢鼎點(diǎn)點(diǎn)頭:“如今時(shí)局不穩(wěn),又有日寇之憂,我軍為保地方平安用度頗多,不得不請貴上賜贈(zèng)一二了!”
朱大戶哪里敢說半個(gè)不字,只抖得叩頭在地。
士兵張達(dá)、王小順從后院行來,一左一右拖著頭發(fā)散亂拼命掙扎的新娘,“砰”推倒在楊漢鼎腳下。
張達(dá):“報(bào)告,這個(gè)女的正在上吊,死活不出來!”
朱大戶顫聲:“那是老朽的七姨太,愿獻(xiàn)與老總,只求饒老朽一命?!?p> 岳壑邦:“呸!拿個(gè)女人做擋箭牌,真是豬狗不如!”
楊漢鼎蹲下身子。新娘的一頭秀發(fā)散在地上,正掙扎著起來,突然,楊漢鼎靴上的匕首出現(xiàn)在眼前。就見新娘猛地向楊漢鼎撞去,一把抽出匕首刺向自己胸口!電光火石間,楊漢鼎一把握住新娘的手,匕首離粉頸只一寸!
新娘大叫:“讓我去死!”
此話一出令楊漢鼎一震,他急速撥開新娘的亂發(fā),兩人相見,大驚。
楊漢鼎:“雪薇?!”
新娘:“楊大哥!”
悲喜交加的穆雪薇驟然見到相熟之人,精神再也支撐不住,向旁暈去,楊漢鼎忙一把將她抱起,心疼地凝視著。
屋中的砸搶聲漸消,士兵收獲頗豐沖出屋,齊齊排在楊漢鼎面前。
楊漢鼎怒視朱大戶,朱大戶面如土色,磕頭如搗蒜。
朱大戶:“老總饒命老總饒命,小老兒實(shí)在不知是老總的貴戚,否則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絲毫冒犯啊。小老兒愿獻(xiàn)出全部家財(cái),只求老總饒我賤命……”
“啪!”楊漢鼎一槍擊中朱大戶的“要害”,朱大戶慘叫裂肺。
楊漢鼎:“我要遲得一步,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撤!”
一行人步履齊整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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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腳步遠(yuǎn)去無聲,過了很久,院中人才敢出口大氣,趕快七手八腳地去扶朱大戶。
眾人:“老爺……老爺您怎么樣……”
朱大戶氣急敗壞:“養(yǎng)你們這幫豬有什么用?拿我的貼子去找吳驢子,一定要把我的七姨太追回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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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發(fā)白,群山腳下,沿途均是蔥郁樹林,林間晨光閃爍,薄霧清新。
“嗒嗒嗒”寂靜的路上行來兩輛馬車。前面一輛裝的是道具行頭和幾個(gè)年輕后生,后面車上坐著沈家班班主和戲班的角兒。
突然一陣塵土飛揚(yáng),十幾名粗壯漢子持刀圍住。
山匪吳二驢子:“把朱老爺?shù)钠咭烫o我放下!否則我見一個(gè)殺一個(gè),見一對殺一雙?!?p> 沈班主下車陪笑:“各位各位,我們是沈家戲班,是去給九仙鎮(zhèn)宋大隊(duì)長府上唱堂會(huì)的,沒見過貴府七姨太呀?”
吳二驢子:“呸!姓宋的怎么著,別以為打著他的旗號就能蒙過去,在九仙鎮(zhèn)他是王,出了鎮(zhèn)可是我吳爺爺?shù)奶煜?!?p> 嘍羅甲:“二當(dāng)家,看!”
眾匪看去,后面車上坐著幾名女子,其中一位雖布衣素面,卻是極為清麗。
吳二驢子涎笑著上前:“嘿!這小娘子真叫一個(gè)鮮亮!“突然厲聲道,”我說她就是七姨太!”
沈班主堆笑:“喲!她這鄉(xiāng)野村姑哪有七姨太的貴氣呢,您可真是高抬她了?!耙贿呎f著,幾枚大洋早已遞到眼前,”爺,您行行好,讓條路,讓條路……”
吳二驢子:“讓什么讓?不是更好,我要了!嘿嘿,小娘子,來來來,跟二哥走,嘖嘖,俺就是稀罕你這樣的鮮貨,上了山封你個(gè)壓寨夫人當(dāng)當(dāng)!”
這清麗之人原是臺(tái)柱沈鳳梅,二十出頭,雖是柔弱之軀,面對突如其來的劫匪卻靜漠異常。
沈鳳梅:“承蒙各位大爺抬愛,小女子才淺福薄,還望大爺賞我們一條生路?!?p> 嘍羅甲:“臭戲子,甭以為臉蛋漂亮,招子就長在頭頂,敢掃我們二哥的興!”
吳二驢子冷笑:“別給臉不要臉,給我走!”
吳二驢子一把抓向沈鳳梅,“啪”沈鳳梅抬手給了吳二驢子一把掌,眾人皆愣住,想不到一個(gè)小小戲子竟有如此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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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遠(yuǎn)遠(yuǎn)的,一青衫人的背影隱在一株樹后,看不到他的面目,只隱約看到他挺秀的身姿,他的手向腰中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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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啷”匪人們刀環(huán)聲響,吳二驢子怒色驟起。
沈班主臉色一凜,幾個(gè)戲班后生也抄起家伙上前。
吳二驢子:“怎么著,要?jiǎng)邮?!那還等什么!”
手一揮,雙方打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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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漢鼎的一隊(duì)人馬整宿了一晚,一早便隊(duì)伍整齊繼續(xù)前進(jìn),楊漢鼎騎著穆教官贈(zèng)的愛馬“玄武”,護(hù)著隊(duì)尾的一頂竹轎,已換了一身軍裝的穆雪薇坐在里面,雖然氣色尚未恢復(fù),但男裝素裹仍難掩她明艷絕倫。
楊漢鼎對抬轎的士兵:“慢點(diǎn)兒,別顛得太厲害了?!?p> 士兵:“是!”
穆雪薇:“楊大哥,我沒事兒,給你添麻煩了。”
楊漢鼎:“什么話!哎!是大哥慚愧啊。還沒在九軍闖出個(gè)名堂就趕上改旗易幟,實(shí)在愧對恩師九泉?!?p> _
楊漢鼎真的很慚愧,在講武堂他是赫赫有名的“楊膽子”,排兵布陣,陸戰(zhàn)巷戰(zhàn),他和穆教官學(xué)了個(gè)扎扎實(shí)實(shí),全班個(gè)個(gè)身手非凡。他主動(dòng)請纓入伍九軍,穆教官親手為他牽馬扶鞍,他馳騁沙場屢立戰(zhàn)功,威風(fēng)在全軍都有耳聞。誰知長官卻收了軍閥的黑錢,堂堂九軍成了軍閥們搶地盤的靠山,甚至為了“維護(hù)”地盤的安穩(wěn),連日本人開的煙館都在“保護(hù)”之列,漢鼎一怒砸了煙館,率領(lǐng)幾十個(gè)熱血兄弟離軍而去!
本想另投明帥,誰知奔波大半國土,到處都是軍閥混戰(zhàn)亂世橫行,不得已,漢鼎只得帶著弟兄們劫富濟(jì)貧,一路行來,又招了幾十號人,雖頂著兵匪的名號,但漢鼎無時(shí)無刻不在想著有一天能帶著大伙重歸軍營,再赴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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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經(jīng)歷,穆雪薇輕嘆:“亂世烽煙也不是大哥能左右的,爹不會(huì)怪你的?!?p> 楊漢鼎:“對了雪薇,你守孝在身,怎么一個(gè)人到處亂闖???是不是府上出什么大事了?”
穆雪薇:“沒有。娘讓我繼續(xù)留洋,是我偷偷改道……”說著臉上一紅,“我……是來找他的?!?p> 楊漢鼎頗為詫異:“怎么?兩年了,他還沒信兒???”
穆雪薇傷心的搖搖頭。
楊漢鼎氣道:“這個(gè)談逸飛!早知如此,我何必拱手相讓?”
穆雪薇有些難為情:“楊大哥——”突然又神情一肅,“我找他如此辛苦,就想要他一句話,為何逃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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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薇神情凜然,怒色中又帶著三分凄憐。曾幾何時(shí),她是慕貞女校最嬌艷的?;?,他是講武堂最帥氣的學(xué)員,她是父親的掌上名珠,是軍校所有學(xué)員的夢中仙子,他是穆教官最得意的學(xué)生,是軍校所有學(xué)員難與之比肩的英才。
他和她,是人見人羨的金童玉女,校園中常常有他們一同躍馬的身影,湖光中也常常映著他們旖旎的依偎,她舞姿漫妙,他簫聲醉人,她英文流利,他詩畫俱佳,他們對弈話茶,他們吟風(fēng)頌月,他們的文定之喜受到萬千祝福,他們的前程注定繁花錦繡……但是這一切都隨著訂婚宴上那封絕情信戛然而止!
那一天永遠(yuǎn)都如昨日般清晰,父親氣得病發(fā),母親瞠目結(jié)舌,親友們竊竊議論,學(xué)員們難以置信,所有人都有一個(gè)強(qiáng)烈問號,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這也是穆雪薇兩年來奔波萬里一直尋找的答案,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楊漢鼎剛想再問,忽聽前方林間一陣喊殺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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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騰揚(yáng)間,戲班人漸不敵,吳二驢子欺上前,沈鳳梅依然沉靜如水,面對周圍倒地的師弟和匪人刀上的血痕,竟看不出她有一絲的恐懼,身旁班主的女兒卻已嚇得揪住她的衣裳。
吳二驢子一把將沈鳳梅拽下馬車:“你給我下來吧!”
沈鳳梅一個(gè)斜空翻穩(wěn)穩(wěn)落地,隨手從馬車上抽出一把劍“卟”刺中吳二驢子腹中。
一時(shí)雙方均住了手,聚焦在吳二驢子流血的腹部。
吳二驢子兇光四射,瘋狂的刀光將沈鳳梅罩住:“夠野,老子喜歡!”
眾嘍啰見狀一擁而上,戲班的武生和沈班主被打倒在地。
“當(dāng)啷”沈鳳梅招架不住,劍被擊落,被眾匪逼退至一株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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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之外的樹后,青衫人的手從腰間掏出,是一把小手槍,槍口對準(zhǔn)吳二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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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二驢子兇光色目,咬牙道:“玩夠了嗎?”
沈鳳梅閃電般撥出發(fā)簪抵住咽喉:“夠了!閃開,再近一步我就死在這里!”
吳二驢子:“呸!一個(gè)臭戲子裝什么節(jié)烈,老實(shí)和我上山,饒你們一條生路!”
沈鳳梅:“哼!戲子唱得就是忠貞節(jié)義,比你們燒殺搶掠干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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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嚓”青衫人的子彈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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嘍啰甲不耐煩的上前去拉沈鳳梅:“二哥,少跟她啰嗦,一條賤命嚇唬誰呀?”
沈鳳梅手起簪落向咽喉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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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人正要抬手,只聽“呯”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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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嘍啰甲眼珠突起,胸口冒血倒下,所有人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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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人亦感意外,將槍收起,舉首環(huán)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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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穆雪薇恨恨地收槍,不愧為講武堂元老的女兒,好槍法,好膽識(shí)!
楊漢鼎將雪薇擋在身后,冷冷道:“一個(gè)弱女子尚知節(jié)義,你們這幫烏合之眾當(dāng)真禽獸不如!”
他兩側(cè)的士兵“唰”齊齊舉槍瞄準(zhǔn)山匪,黑洞洞的槍口令人膽寒。
吳二驢子嚇得連聲道:“老總老總,誤會(huì)誤會(huì),兄弟們只是想請沈老板上山唱上兩段,沒別的意思,沒別的意思……趕快撤!”
山匪們一哄而散。
沈鳳梅整了整衣裝,向山坡深深施了個(gè)萬福:“多謝老總救命之恩?!?p> 楊漢鼎不答,手一揮,衛(wèi)兵們齊唰唰收槍,向斜著的一條山路走去。
班主指揮著眾人七手八腳匆匆收拾行裝,兩輛馬車遠(yuǎ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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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山匪們并沒有走遠(yuǎn),他們躲在樹后,咬牙切齒地望著山坡上走遠(yuǎn)的楊漢鼎一行。
吳二驢子:“呸!老子占山立萬,倒讓這幫兵油子潑了一身晦氣,也不掂量掂量誰是這山里的霸王!回去告訴大哥,今晚做了他!”
山匪們恨恨著進(jìn)入林中。
待山匪走遠(yuǎn),就在離他們很近的一株樹后,葉草輕響,青衫人的背影向林間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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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行進(jìn)一日,此刻已是晚霞漸暗,山風(fēng)料峭。
前方仍是層巒疊嶂,看來今夜又要露宿山中了。遙望蒼茫群山,漢鼎想著是不是應(yīng)該起個(gè)營部呢?讓兄弟們也能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但要真安了營扎了寨不就真成了山代王了?雖離軍一年,但隊(duì)伍仍以“九軍”自居,漢鼎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才是真正的九軍,才是講武堂走出來的堂堂正正的御疆男兒!雖然眼下的人馬只有全團(tuán)的十分之一,但大伙仍尊稱他為團(tuán)長,象疤子、張達(dá)、王小順這些個(gè)生死兄弟,則一直叫他大哥。這會(huì)兒不待他多話,早已利索地交待大家該造飯的造飯,該扎營的扎營,閑下的弟兄們則背著大山燃起幾堆火叢,森冷的山中瞬時(shí)有了溫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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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帳篷群相隔一段的山石邊,漢鼎吩咐為雪薇另起一座小帳,張達(dá)王小順奉命從山下村里覓得兩套女子的新衣,又將第一鍋剛開的水送進(jìn)去,雪薇就在帳中清洗更換。
楊漢鼎親自在帳外守著:“我這一隊(duì)可是和尚營,沒弄過女人的東西,衣裳好不好的你就將就吧?!?p> 穆雪薇從帳中答道:“已經(jīng)很多謝那兩位大哥了?!?p> 楊漢鼎:“明天出了山,我便送你回府,好讓師娘放心?!?p> 穆雪薇:“不!我要繼續(xù)找他,找不到他絕不回去!”
楊漢鼎:“那你就不擔(dān)心師娘嗎?一個(gè)姑娘家孤身在外,又逢這亂世之秋,何況你又,又是這么漂亮,叫誰放心的下?!?p> 穆雪薇已盤好發(fā)換了衣裳,掀開帳簾走出,本是憂憂愁容,聽了此話不由終于有了笑顏,這一笑更如冬日春花,嬌憐無比。
穆雪薇:“大哥,你還當(dāng)我是從前那個(gè)不懂事的小女孩啊。這兩年我可沒白走,這回我可是有的放矢哦。還記得鳳云嗎?就是學(xué)校里我最好的那個(gè)姐妹,她現(xiàn)在在龍安縣的大報(bào)社當(dāng)主編呢,我這趟就是去找她的,報(bào)社里消息廣,興許能幫我打聽打聽逸飛的下落,誰知半道上被那頭豬給劫去了!要不是碰到大哥你,我可能早就去天上陪爹了?!?p> 楊漢鼎嚇道:“快不許這么說!”
穆雪薇一笑:“話說回來,既然我躲過了這劫,那就是老天也許我繼續(xù)找他呀?!?p> 看著雪薇恢復(fù)了頑皮,楊漢鼎稍稍欣慰又不由嘆道:“這茫茫亂世,找一個(gè)人當(dāng)真是大海撈針呀!”
穆雪薇神色堅(jiān)決:“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huì)找到他!”
楊漢鼎搖搖頭,突然“砰砰”一陣槍響驚破了蒼山寂寂。楊漢鼎忙將雪薇推入帳中,掏出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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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一陣亂槍火光四濺,等待用飯的士兵被擊傷不少,叫嚷著起身抓槍,卻又一陣亂槍射來。
楊漢鼎跑上前:“慌什么!避到坡下去!”
楊漢鼎掏出手槍向坡上射擊,坡上山匪應(yīng)聲而倒,槍聲忽停。漢鼎再勾板機(jī),卻已無子彈。
山坡上的吳大驢子一陣獰笑:“咋樣?兵娃子,沒啥花哨可使了吧?哈哈,和你山王爺爺比起來,你這娃子還嫩得很喲!”
楊漢鼎沉聲:“你想怎樣?”
吳大驢子:“有仇報(bào)仇有冤申冤,你折了我的手下又傷我二弟,還想逍遙的了嗎?”
楊漢鼎眉峰一挑:“你想一命抵一命?”
吳大驢子一扣板機(jī):“正是!”
一個(gè)啞嗓嘍啰突然道:“老大,如今軍匪橫行,做了他倒惹上您老一身腥……”
朦朧中,那啞嗓嘍啰破帽壓得看不清面目。
吳大驢子想了想:“好!今天就饒你一命,不過,你手上所有的槍都要給爺爺留下!”
楊漢鼎:“想我堂堂九軍,安可向爾等草寇棄械!”
吳大驢子眼迸兇光:“是嗎?那就讓你也嘗嘗兄弟喪命的滋味!”
轟隆隆一陣巨響,大塊山石從坡上滾落。避在坡下的士兵被砸得痛苦喊叫,紛紛瘸拐著跑向空地,誰知又是一陣槍射,士兵們避無可避,無措地叫嚷著。亂槍打中了雪薇小帳外的石頭,濺起一片火星,帳中光亮忽滅,穆雪薇的身影一閃而暗。
楊漢鼎心突地一跳,手一揚(yáng):“住手!”
槍聲立停,士兵們呻吟著。
吳大驢子得意地獰笑:“怎么,服了嗎?”
楊漢鼎沉聲不語。
吳大驢子:“叫你的人把槍堆到一處,你們都退到涯邊,快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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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驢子在山坡上:“去,下去幾個(gè)人把家伙收了!”
啞嗓嘍啰又道:“老大,這樣莫不是太便宜兵娃子了嗎?二哥就白被這廝打破腸子了?”接著鬼笑道,“兄弟們,記得咱們常耍的躥地耗子嗎?”
眾匪一陣大笑:“要的要的……阿根講的對喲,大哥,讓那頭頭從咱們下面爬過去么?!?p> 啞嗓嘍啰:“是啊是啊,往后說起什么九軍十軍被咱們打得滿地找牙,老大您可多有臉面?”
眾匪:“看那九仙鎮(zhèn)的七老虎還敢小瞧咱們?!?p> 吳大驢子被說動(dòng):“好,要的!你們幾個(gè)和我下去,阿根你幾個(gè)在這里把著?!?p> 啞嗓嘍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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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黝黝的山石嶙峋,兩陣人面對面,所有的槍都堆在山匪一側(cè)的火叢邊。
吳大驢子帶著七八個(gè)嘍啰分散開站著,舉槍放肆地獰笑,人人夸張地叉開了腿。
對面的楊漢鼎冷冷對視,他身后的士兵也都凜然站立。
吳大驢子:“還磨蹭個(gè)啥,比女人生娃還慢吞!哈哈哈哈……”
岳壑邦早已按耐不?。骸拔以琢四?!”
岳壑邦沖上前,被坡上的嘍啰們舉槍齊射,楊漢鼎急拽岳壑邦后仰就地一滾,一串子彈打在兩人身邊,“突突”的一個(gè)個(gè)彈坑。
楊漢鼎筆挺地站起,岳壑邦卻左腿流血未起得身來。
楊漢鼎:“疤子,怎么樣?”
岳壑邦:“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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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暗的天色,呼呼的山風(fēng),坡上七八桿槍對著下方的楊漢鼎一隊(duì)。
啞嗓嘍啰:“哈哈哈,還要試嗎?我們老大的陣式可多著呢,光使個(gè)二龍出水兵娃子就架不住了,老總生了個(gè)羊膽子嗎?”
眾嘍啰起哄:“我看是,還是只綿羊膽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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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膽子”三字令楊漢鼎心頭“突”的一震,瞬時(shí)目中一亮:“弟兄們,還有能動(dòng)的沒有?”
從身后走出幾名士兵:“大哥!”
岳壑邦強(qiáng)要站起,被楊漢鼎按住。
岳壑邦:“大哥,你真要受這胯下之辱?”
楊漢鼎目中另有深意:“疤子,咱就來見識(shí)見識(shí)什么是二龍出水?!?p> 楊漢鼎一步步走到吳大驢子面前,打了個(gè)手勢,他的衛(wèi)兵很默契地一對一地站在了山匪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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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嗓嘍啰喊道:“哈哈哈!果然識(shí)時(shí)務(wù),兄弟們,好戲開場啦,看啊看??!”
坡上的嘍啰睜大眼睛盯著坡下,啞嗓嘍啰卻突然后退將槍口向嘍啰背后掃射。
“砰砰砰”隨著槍響,嘍啰們一陣痛呼紛紛倒地,雖不致斃命卻是腿上肩上流血開花,慘叫聲一片,啞嗓嘍啰趁機(jī)快速將嘍啰們掉地的槍全部踢下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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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驢子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見楊漢鼎大喊一聲“上!”
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齊唰唰撲向山匪,將對方摞倒,利落地繳械。
吳大驢子的長槍被楊漢鼎踢掉,他一個(gè)打滾忙掏出手槍,只聽“砰”一聲,后心一個(gè)血洞,“嗵”倒在了楊漢鼎腳下。
楊漢鼎冷冷道:“兵分兩路,陰陽相調(diào),隱于陣中,攻敵不備。這才是真正的二龍出水!”
吳大驢子臨死時(shí)瞪大眼睛僵硬地指著山坡上的啞嗓嘍啰:“你,你不是阿根……”
楊漢鼎喜悅地向坡上抱拳:“逸飛老弟,兩年不見,還記得我這個(gè)楊膽子??!”
_
“轟——”帳中的穆雪薇聽到談逸飛的名子大驚,這個(gè)令她柔腸百轉(zhuǎn)的名子,這個(gè)讓她愛恨交加的人兒!
?。ǖ谝徽陆Y(jié)束,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