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世章猛地推開殿門,只見殿中空蕩寂靜,只有一穿紅嫁襖的女子背對殿門,端正地跪在城隍神像前。
三枝高香裊裊,“啩啩啩”竹簽搖蕩在簽筒中的聲音回響在靜寂的殿中。
護院高興地就要往里沖:“大小姐!找到大小姐了!”
繆世章一展雙臂:“你們在外面候著,四下搜尋譚教習。”
護院們答應一聲,分頭行動。
繆世章邁過高高的銅門檻,反手將殿門緩緩合上,陽光透過鏤雕窗棱射入,殿中立時更顯幽暗靜謐。
嶄新的紅嫁襖上金線繡的鳳凰在光線下閃著亮光,一絲不亂的盤發(fā),兩只金釵插在鬢間,旒紞金冠端正地戴在前額。
靜靜的背影,緩緩的腳步一步步接近她,繆世章走到女子身后,沉聲道:“大小姐……”
“啪”一支卦簽從卦筒甩出。
繆世章俯身拾起,仔細看過后閃過一絲驚喜:“大小姐可是在問姻緣嗎?”
宋宗英一言不發(fā),端正地跪著,殿中幽暗,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見她額上的旒紞珠串晃都不晃。
“我知道大小姐對這樁婚事并不十分甘愿,才到這里一求神明?!笨娛勒螺p輕一嘆,“大小姐和梅小姐一樣,從小就對城隍爺極為敬仰的,我給大小姐念念這支簽可以嗎?”
宋宗英似是緩緩點了一下頭,仍怔怔地敬視著城隍像。
“三生夙緣繾綣來,九天閶闔慶今開?!笨娛勒滦Φ?,“哎呀好簽好簽,恭禧大小姐天賜佳緣,今日出閣乃是上吉?!?p> 宋宗英不喜不歡,這一動不動令繆世章笑意頓斂,心中忽然沉甸甸的,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大小姐已見過譚教習,對世章更是極為怨恨,世章又怎么能讓大小姐大喜之日留此心結?也罷,今日世章就在神靈面前陳明心跡,今日不說怕是再無他日了!”
宋宗英略略驚訝中,繆世章已肅然“卟”地跪在她身邊,表情決然道:“尊神在上,凡夫繆世章敬稟。世章祖父受宋氏明公一飯之恩,遂立誓服侍左右,日久情深,到世章已歷三代。世章愚昧稚魯,反蒙宋老爺恩惠,將宗梅大小姐賜婚于我,世章無以為報,唯有謹遵家訓,傾畢生之力輔佐宋氏后裔,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宋宗英霍然暗驚,額前珠串“唰”地一抖,腦中忽然出現(xiàn)模糊的影子,將時光倒回了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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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模糊的廟里,一只小手將三支燃著的清香小心地插入案上爐中,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在城隍爺前鄭重跪下,一位忠厚的老人將懷抱的小女孩輕輕放在小男孩右側的蒲團上,小女孩好奇地看著小男孩的跪姿,也學著跪了下來,老人和小男孩欣喜地看著她,就見小男孩轉頭肅然正對城隍爺念念有詞,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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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小男孩與身側的繆世章漸漸融合,宋宗英只覺頭中一昏,身子一晃,趕快穩(wěn)住心神。
只聽繆世章繼續(xù)肅然道:“未料風云不測,一場世仇之爭令宗梅小姐失散無蹤,世章祖父為保護小姐罹難而去,宋老爺憐繆氏護主有功,世章再蒙眷幸,得賜婚于宗英二小姐,自此視若奇珍,自襁褓至及笄百般呵護?!背亮似虃械?,“豈知造化弄人,世章形殘貌陋,怎配得上宗英小姐麗質花容,故向大少爺了斷這段姻緣,世章表面雖然平靜,但實為斷腸之痛!”
繆世章悲聲漸起,一時說不下去,宋宗英身子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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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像后的天幕垂幛不知是被風吹還是如何,也飄動了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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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抬頭仍極肅然:“時光荏苒,世章已全無雜念,唯有鼎力助宋府榮安。今日宗英小姐喜得良緣,又可助大少爺固鎮(zhèn)九仙,世章為促成此事不免行事卑劣……”他目露痛心之意,“令世人不恥,令大少爺疏離,令大小姐痛恨!但世章忠心澄澈,至死不改!唯愿大少爺英名永筑,唯愿大小姐如意安康,若能如愿,世章縱沉劫地獄也無怨無悔!”
繆世章神態(tài)至誠,眉宇堅定,竟凜然生出一股氣勢,令宋宗英心中一動,纖手竟不覺輕輕扶住了繆世章的右臂,忽然兩人都如觸電一般,宋宗英忽的松開,“騰”地站起,轉身平復了一下,向殿門走去。繆世章心起波瀾,一怔,忙起身跟上,宋宗英兩手扶門,正要開啟,忽然一聲輕響自城隍神像后傳來。
繆世章眉心一挑,驀然回身,就要向神像后探去!
“啪”宋宗英反手一把將其拉住,繆世章頓住,怔怔地看著他袖子上的纖手,宋宗英未曾回身,只見她慢慢松手,從袖中掏出一塊紅綢,緩緩蓋在了自己頭上……
繆世章一驚,隨即一喜:“大小姐終于解開這個結了嗎,自蓋紅綢是答應今日出閣了嗎?”
宋宗英緩緩的深深地點頭,沉了一瞬,猛然將殿門打開,陽光普射進來,灑在二人身上!
門外的護院見了蓋著紅蓋頭的宋宗英均是一驚,怔?。骸按笮〗悖颗?,掌柜的,都搜遍了,沒發(fā)現(xiàn)譚教習?!?p> 宋宗英突然伸出右手,繆世章怔了一下,忙緊張又恭敬地輕扶住纖手,引她走出殿外,終于沒有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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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外官道上,一隊車馬浩浩而來,兩車油封的大箱子,沉甸甸地輾路而行。
劉二豹神氣地一馬當先:“姓繆的蒙我,姓柴的也蒙我,我反倒成了過街鼠。哼,有這二百桿硬貨,看九仙鎮(zhèn)誰還敢小看了我!”
原來他和郭老板騙姚大叔之事惹了眾怒,譚逸飛勇砸酒坊對抗柴田更令劉二豹成了眾矢之的的小人,團防日日被人砸菜葉扔雞蛋,維持營生的賣肉也無人問津。劉二豹躲了幾日不敢出門,想想總不能如此下去,自己要是有山防那等軍威還怕這幫草民!于是便咬牙取了全部積蓄,趁夜離鎮(zhèn)直奔龍府,買了二百桿最威力的捷克槍,這下才覺腰桿又直了起來,耀武揚威地回程。
團?。骸皥F總,咱這兩車還不把七虎子震了!要不,咱先回鎮(zhèn)震震他們,再去縣上登簿?”
劉二豹略一想:“成!”
車隊行至岔道,本應往縣上的一條路去,劉二豹卻帶隊往九仙鎮(zhèn)方向行去,他哪里知道這岔路沒走對,便是出岔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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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扶著宋宗英緩緩出了廟門,均似從對方的手中感到了彼此強烈的心跳,繆世章努力收斂心神,扶著宗英走向篷車。
就見七虎到了門前,見此奇道:“二哥!哎,大小姐,你還沒出閣蓋個蓋頭干啥?”
宋宗英一言不發(fā),靜靜進了篷車。
熊二:“有啥?大小姐本來行事就好個新鮮嘛,論膽子,這鎮(zhèn)上哪一個女子能跟大小姐比。”
繆世章笑斥:“呵呵,這是謝城隍爺?shù)募?,大小姐在即刻還愿呢?!?p> 七虎笑了一陣,突然向繆世章低語:“二哥,貨到了!五個大箱封得嚴嚴實實。”
繆世章眉峰一挑:“好!”隨即吩咐護院,“速向大隊長和夫人回報,大小姐求得上上簽,今日出閣正是良辰吉時,從速準備!”
護院們忙不迭地回去報喜領賞。
繆世章:“虎子,速回府向大隊長和姑爺請示,官道魚龍混雜,為求萬全,請姑爺撥一隊人馬隨著你前去開道,侯府軍威震懾加上咱山防的威名,新人此行必定一路順風!”
七虎早就等著這句話,高興地上馬飛奔:“好!大小姐,虎子給你開道去!”
繆世章笑看七虎遠去,遂上馬隨篷車離開了城隍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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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神像前的清香仍在燃。
殿外篷車聲馬蹄遠去,殿中又復一片寂靜。
突然,神像后的垂幛猛地動了一下,從后面?zhèn)鞒觥芭椤钡幕沟厣现暋?p> _
宋府前廳一片不安,宋宗祥和梁嘉琪正在加急吩咐人到處去找宗英,直到護院急急來報說大小姐是去廟里求了上上簽,舅老爺吩咐說今日出閣,兩人這才轉憂為喜,又是一片張羅。
侯元欽走進行禮:“大哥大嫂,元欽不勝酒力,現(xiàn)在才來給兩位問安。宗英好些了嗎?”
梁嘉琪忙道:“今天可好多了,剛才我還陪她試嫁妝呢,高興著呢?!?p> 侯元欽喜道:“哦,那就好。我是怕這一路上宗英的身子受不住,正想和兄嫂商量,是不是等宗英康復了再過府?”
梁嘉琪:“侯兄弟,你為宗英著想得太周到啦,可是啊,你不急有人急。宗祥,老太太特意給我打了電話了,讓我勸勸你可別舍不得妹子,催她的大孫子趕快把孫媳婦接回去唱一出雙加官呢,哈哈哈……”
宋宗祥笑道:“哦?妹夫,什么是雙加官啊?”
侯元欽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奶奶要送給她孫媳婦一份大禮,前些日子我平息設領之事略立軍功,奶奶就和爹說新婚之日就宣布我榮升旅長的委任?!彼麕е⑽⒌靡庥值?,“宗英過門就是旅長夫人了。”
宋宗祥大喜:“哦?這大好的事妹夫瞞得密不透風,一定要罰酒三杯。小生子,上酒,擺席!”
廳中一派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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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院外的大布告上掛著譚逸飛的親筆承諾“即日起,酒仙每日出貨二百壇”。
魏永更對著布告苦思:“二百壇說什么也不夠啊,咋想的?放著白花花的洋錢不賺,這要是添上一筆,變?nèi)賶嗪?。?p> 背后一個聲音:“要是添上兩筆,變五百壇,豈不更好?”
魏永更不住點頭:“就是就是,中間添一豎,再來一折,五百壇,哈哈!”轉身訝道,“譚、譚老弟!”
譚逸飛似笑非笑地站在魏永更身后。
魏永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光我這么想,你看,每天有多少老板來和我要酒啊。”
正說著,又一批酒商們來了:“譚會長,我出三塊錢一壇,酒仙你就多賣我二十壇怎么樣?”
“我出四塊”
“五塊”
魏永更樂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譚逸飛忙一一揖謝:“酒仙明碼標價,逸飛怎能破了規(guī)矩?多謝各位老板捧場?!?p> 酒商:“哎,誰不知道譚會長大度給同行讓柜,可是你每天就出二百壇,還優(yōu)先本鎮(zhèn)一百壇。這,就這一百壇怎么夠我們這些外鎮(zhèn)客分?。俊?p> 魏永更攛掇道:“譚老弟,看這些老哥多誠心實意,你就如了他們的意吧,也、也別叫人白跑一趟。”
譚逸飛為難片刻:“要不……這樣吧,窖里還有幾百瓶窖藏,是給縣長大人準備的,現(xiàn)在交貨期還沒到,就先讓給各位如何?”
“好啊好啊,多謝譚先生?!?p> 譚逸飛:“就是,縣長大人定的貨,酒器全是上等青花,光這瓶子嘛就貴上兩塊。”
“不成問題不成問題,只要有酒仙,啥價任憑譚先生定!”酒商們爭搶著。
魏永更早已等不及:“譚、譚老弟,那我就帶老板們提貨去吧。”
譚逸飛笑著應允。這便是他的移花接木之計,原來他早已發(fā)現(xiàn)日常的酒壇千篇一率,并不能滿足官貴階層送禮的門面,便早已備好了高檔的瓷瓶玉壺,酒仙自還是原釀,只是將一部分移裝到這批金貴器物中,一下便身價陡升,很快在達官顯貴中暢銷起來,這就與銷與平民的酒壇形成區(qū)分,酒仙率先實行了異檔分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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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我中華酒器,早在新石器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形狀類似于后世酒器的陶器。至商代,青銅酒器高度繁榮,爵、角、觚、觶、斝、尊、壺、卣、彝,不但器型多姿,亦彰顯了身份之高低,《禮記?禮器》篇有載“宗廟之祭,尊者舉觶,卑者舉角”。漢代時,漆制耳杯最為流行,被稱為“羽觴”,一直延續(xù)到晉代,最著名的便是羲之蘭亭之曲水流觴。
若說這其中最為尊崇之酒器,當莫過于“鼎”,君不聞,鼎玉龜符、鼎成龍升、問鼎輕重、負鼎之愿嗎?這一高足闊口的酒器自“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之后,便一躍升為江山王權之象征,一覽眾山,至高無上!
再至唐宋元明清,歷史文化煌煌發(fā)展,酒器更是流彩多姿,金、銀、玉、瓷,更有水晶、琥珀、玳瑁、琺瑯等珍稀材質。北宋著名文學家黃庭堅詩云“楊君喜我梨花盞,卻念初無注酒魁。矲矮金壺肯持送,挼莎殘菊更傳杯”,四句詩各含一酒器“盞、魁、壺、杯”。再看太白,“蒲萄酒,金叵羅”“舒州杓,力士鐺”“玉瓶沽美酒”“一斗合自然”“何如月下傾金罍”“玉碗盛來琥珀光”,詩中“叵羅、杓、鐺、瓶、斗、罍、碗”不但酒器變幻無窮,更成就了這位千古詩酒第一仙。酒器只尺澤耳,可見我中華酒文化何其醇厚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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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個酒坊和酒肆的掌柜惶恐地站在桌前。
柴日雙看著桌上的出貨單,越看面色越沉,抬起頭陰郁地環(huán)視眾掌柜:“你們是怎么做事的?出去看看看看!哪家字號過年不圖個財源廣進,你們卻在給我交白賬!我要你們這些廢物何用?”
眾掌柜更加驚恐:“柴老板請息怒,實在是酒仙風頭太盛,加上譚逸飛花招繁多,各大報紙電臺都跟風吹捧,眼看已成了氣候了。
“正是正是,尤其值此年關,正是訪親奉禮之時,上至龍府縣衙,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以搶到酒仙和嫦娥桂為榮,酒肆里這價碼都翻了好幾番了,誰不搶著先賣他的貨?!?p> “胡說!”柴日雙不信,“他每天只出二百壇再俏手也有限,難道他身為會長居然敢自食其言?”
“每日二百壇一壇不多,只是他另備有一批瓷瓶玉壺做酒器,瓶與壺都不是酒壇,所以不能算他食言,況且這瓶與壺比酒壇精美金貴了很多,一壺酒的價碼已勝過尋常十壇,就這,仍是被達官富紳爭搶一空啊。”
“砰”柴日雙氣得咬牙:“狡猾!大大的狡猾!你們怎么就想不出,愚木之徒留之何用!”
眾掌柜忙道:“柴老板開恩,酒仙之旺不只是我等力所不及,這遠近鎮(zhèn)里沒有一家酒坊能比啊?!北娙藨┣舐暡唤^于耳。
柴日雙不屑地冷笑:“搖尾乞憐,支那狗!”
眾掌柜驀然變色,敢怒不敢言。
柴日雙瞇著眼睛又道:“怎么?你們以為你們是誰,等我大日本皇軍踏遍,中國人,全是天皇陛下的臣犬!”又斥道,“就是做狗也要做條好狗,怎么不去幫主子狠狠去咬譚逸飛,在這里求我有什么用?出去,都出去!”
眾人臉色極差魚貫而出,但誰也不敢吱聲。
賬房小心地問:“老板,現(xiàn)在領事館的風還沒過去,譚逸飛的名聲又正旺,咱是不是等這風頭過了再開工?快!中國人什么都是一陣風,來得快散得也快,您看……”
“胡說!”柴日雙怒道,“福田升業(yè)下七家酒坊,難道要被一個譚逸飛逼得關門嗎?”
賬房:“可咱們現(xiàn)在產(chǎn)的越多損失就越大呀。”
柴日雙氣得拍著桌子,忽然一轉念,嘿嘿嘿地獰笑了起來:“譚逸飛,你斷我的去路,我就斷你的源頭!”
“老板,您是要……”賬房不解。
柴日雙:“去把所有釀酒用的糧食全都收上來,要秘密的,不要透出一點風聲!”
賬房鬼笑:“哦,柴老板高明,您是要讓他做做這無米之炊?!?p> “哈哈哈”兩人鬼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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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勁響,鑼鼓狂敲,宋府門前熱鬧非凡。
前面的家丁打著喜幛“鳳翥龍翔”“花好月圓”,后面的抬著一箱箱嫁妝。最醒目的八抬花轎紅幔綿簇,家傭們忙著往轎簾上掛香囊、喜結……
鎮(zhèn)上人圍得里外三層,樹上都爬滿了好奇的孩子,小生子和家丁向眾人灑著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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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家人站立兩旁,宋宗祥在前前后后忙著。
偏廳中蕓姐早已備了好幾套吉服,伺候侯元欽更衣。
宋宗祥大喊:“世章呢?怎么沒看見世章啊?吉時已到怎么能缺了他呀?”
梁嘉琪從后院急急出來:“宗祥,小點聲。表哥讓我把這件東西交給宗英,他……就不參禮了?!闭f著有些傷感,“新郎本該是他,你又讓他怎么去親眼看著宗英上了別人的花轎?。俊?p> 宋宗祥怔住,長嘆:“是我考慮不周,謝夫人提醒。”忽轉念道,“譚稚謙那邊?”
梁嘉琪左右看看:“表哥說,宗英已經(jīng)全想明白了,馬上上轎就是作誓和譚教習了斷。”
宋宗祥:“好妹子!”
小生子進院稟告:“老爺,譚先生和魏老哥來了。”
譚逸飛進門一揖:“大隊長!在下剛剛得知大小姐的花轎即刻起駕,本想等雪薇一同來賀喜,這匆忙之間也顧不得了,在下先到一步?!?p> 宋宗祥:“宋某謝了!并非我宋府不知禮數(shù),是宗英親自去城隍廟求的簽,及早出閣是上上吉,親朋喜宴容我日后再補。
小生子:“老爺,譚先生送了十壇酒仙叫小的在門外分給大家伙,大家都搶著要喝大小姐一碗喜酒呢。”
宋宗祥:“多謝多謝。世章不在我又不擅應酬,還是譚先生想得周到。”
魏永更:“大隊長,我結巴也討、討您點喜氣,今天給您敲頭鑼!”
宋宗祥:“多謝多謝……”
孫媽急慌慌跑過來:“老爺夫人快去看看呀,大小姐到現(xiàn)在都不梳妝,還把喜娘都轟出來了,連我進去勸她都是悶在帳子里一聲不吭?!?p> 宋宗祥一急:“這……回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弊T逸飛輕嘆,“畢竟平生第一次遠離家園,怎會不感慨萬分呢?”
一句話說得眾人頓時恍然,紛紛點頭。
梁嘉琪:“對對,還說我是過來人呢,我出閣那天不也大哭了一場嘛,反倒不如譚先生善解人意?!?p> 宋宗祥忙拉住譚逸飛:“譚先生你幫人幫到底,你對宗英有救命大恩,她絕不會將你拒之門外,你快替我勸勸她,她想什么要什么發(fā)脾氣砸東西都由她,只求趕快描妝才是啊。”不待譚逸飛回答,宋宗祥已迫不及待將他拉至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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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傭們紛紛在宋宗英門外勸著,但屋中卻無聲無息。
孫媽:“都閃開,譚先生來了。”高聲沖屋中叫,“大小姐,譚先生來看你了。”
譚逸飛朗聲道:“大小姐,在下特來賀您鸞鳳之喜?!?p> 話音剛落,門栓“嗒”地開了,譚逸飛頓了一下,緩緩推開門。
眾人提著心紛紛看去,只見宋宗英低著頭,恭身向譚逸飛施禮,低聲輕輕道:“譚先生快請進。”
譚逸飛:“這是逸飛親手釀的嫦娥桂,特意為大小姐添加了蜂蜜燕窩,恭祝大小姐蜜意濃情,燕爾雙飛?!?p> 宋宗英似乎含羞一笑,始終低著頭,額上珠串遮眼,看不真切,就見她接過禮匣,抬手示意譚逸飛請坐,家傭喜娘正想擁進去,卻見宋宗英順手將門關上了。
“都給我站??!”孫媽斥道,“沒看譚先生正勸小姐呢嗎?還想給轟出來是怎么的?”
宋宗祥松了一口氣:“都在門外候著,聽譚先生出來怎么說,我告訴你們,今日萬事都得遂大小姐的意,誰若讓我這妹子不痛快,別怪我發(fā)火!”說著又握了握梁嘉琪的手,示意她在這里料理,便匆匆走向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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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眾人都焦急的往里面看著,宋宗英背對門坐著,兩人均沉默了片刻。
譚逸飛沉聲道:“大小姐已都準備好了?”
宋宗英點點頭。
譚逸飛:“但請放心,既然求得上上簽,一定會有神明護佑,此行事必平安?!?p> 此句講得語氣忽重,宋宗英一頓,怔了片刻,深深點頭。
譚逸飛忽生傷感:“今日一別,再相見想必境易人非,逸飛送大小姐一曲?!闭f著起身,正要摸向腰間,一支簫已遞到他面前,譚逸飛一怔,宋宗英的手微微顫著,想必此刻心中亦極是波瀾,他緩緩接過,輕輕置于唇邊……
梁嘉琪和孫媽等在屋外聽不到任何動靜,只聽到前院亂糟糟的,不由心頭更急。
忽然一曲《陽關三疊》從宗英房中飄出,凄清婉轉,如梵樂般竟壓過了院中的喧囂,令眾人忽的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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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車轱轆行進,五只大箱沉重而醒目,劉二豹昂首當先。
團防小隊長領著一隊人打馬過來:“恭禧團總!哦!這,這……這肯定把山防鎮(zhèn)了!”
團丁們驚喜得吵吵起來。
劉二豹甚為得意:“當然!咱可是賭上全部家當了,看好了看好了,捷克槍!哼,這可是一步登天!我要讓九仙鎮(zhèn)知道今后誰才是老大!”
“嘿,不是您劉團總還是誰呀!”小隊長轉念道,“團總,今天大小姐出嫁,咱是不是把箱子苫上點兒?”
劉二豹瞪大了眼睛:“苫上?我還嫌不夠招搖呢!就明晃晃地擺著,讓姓宋的看著,怎么著,不服?咱給他放幾響給大小姐送送喜。”
“哈哈哈……”眾人肆意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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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劉二豹車隊一行收入到一只望遠鏡中,又行了半個時辰,坡頂一只望遠鏡始終聚焦著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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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車隊興致高昂地漸入山間官道,幾只山鳥不時盤懸而過,突然一陣馬蹄塵揚,劉二豹神色一凜,勒韁停住。
對面七虎領著人馬攔在路中。
劉二豹:“七虎子,你想干嘛?”
七虎:“嗬,有陣子沒見了,劉團總這是發(fā)了財回來了?”
劉二豹:“知道就好。告訴你,我團防從今以后就和山防平起平坐了,還不讓開!”
七虎不屑地一笑:“今日大小姐大喜之日,不和你斗閑氣,奉大隊長之命為大小姐開道,閑雜人等一率讓路,兇邪之物一率不得入目!”
“胡說!”劉二豹當然不服:“告訴你,老子現(xiàn)在有的是硬貨,還以為你那是圣旨?。坷献硬怀赃@套!走!光明正大地走,看誰敢攔!”話音未落,只聽“唰唰唰”一陣晃動,還未看清,一隊士兵已舉槍將車隊瞄準。
“今日省駐軍侯府迎親,所到之處一率肅靜,兇邪之物一率肅清,敢有違令者,斃!”
軍人特有的剛猛令劉二豹心驚,不知所措,小隊長忙上前:“團總,這是侯府,咱還是別吃這眼前虧了,以后有的是機會?!?p> 劉二豹想了想,抱拳道:“不知是侯營長貴駕,在下沖撞了,在下九仙鎮(zhèn)團總劉二豹,奉縣長的批文從龍府運些槍火以備縣上安防,既然撞上了,劉某就先避一避,只是這槍乃是要去縣上登薄的,軍爺就請高抬貴手吧?”
七虎:“兄弟們,都是同一個鎮(zhèn)上的,請您給抬抬手,讓他們避到坡后去,等侯營長的花橋過去,再讓他們回鎮(zhèn)成嗎?”
士兵一揮手:“看七爺?shù)拿孀?,你們退到坡后去,要是讓我們看見,仍是一槍!?p> 劉二豹再一抱拳,帶隊上了坡。七虎沖著他們的背影一笑,一副等好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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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嘉琪千恩萬謝的送譚逸飛從后院出來,宋宗祥趕快迎上,急問道:“宗英怎么樣了?”
梁嘉琪笑道:“譚先生真是好本事,幾句話就套出來宗英的心事啦。那簫更是出神入化,一曲啊就把宗英心里的煩燥都給吹走啦?!?p> 譚逸飛忙道:“哪里哪里,夫人過獎了。”
梁嘉琪:“怪我怪我,剛才急著把老夫人許的大禮告訴了她,她就刻在了心上。”
宋宗祥:“哦,宗英到底要什么呀?”
梁嘉琪笑道:“這妝花吉服指定了全要姑爺家送來的才肯更衣呢,這不,我叫孫媽趕快全送了進去,宗英一件都不叫人碰,硬是要自己上妝,把喜娘都看呆了,什么時候見過這陣式?哎呀呀,咱妹子這性子真是隨了你,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放心放心,已經(jīng)上妝了?!?p> 宋宗祥大笑:“哈哈哈,這才是我宋宗祥的妹子,譚先生,多謝了!
譚逸飛:“哪里哪里,逸飛想借今天大吉之日,學大小姐去趟城隍廟,也求個吉簽回來,順便也去迎迎雪薇,眼見立春已過,我就求咱鎮(zhèn)上五谷豐登,酒仙四海飄香?!?p> 宋宗祥心情極好,掏出一卷紅紙銀元塞給譚逸飛:“好!先生代我也求上一簽,香火錢全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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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出得宋府,便只身單騎奔赴城隍廟中,但他并非來求香火的,而是直奔后院。
只見四周靜寂無人,點點翠竹間,正殿呈現(xiàn)眼前,譚逸飛走上高高的臺階,回首又仔細環(huán)顧一遍,才緩緩推門。
城隍神像前,一人端跪正前。
譚逸飛沉聲道:“稚謙兄,都準備好了嗎?”
那人回過身來,正是譚稚謙,譚稚謙點頭,兩人交手一握,似在行一件極為鄭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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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祥走入后院,大步走到宋宗英房門外:“宗英,吉時到了?!?p> 房內(nèi)無人應答,宋宗祥略一沉吟,輕推房門,只見紅幔錦繡,鏡上喜字相連,嫁瓶花團錦簇,喜氣盈漫,宋宗英端正地坐在床上,紅綢蓋頭遮面,霞帔合體,珠圓玉潤。
宋宗祥驀的看到妹子新娘的裝扮,心中忽的一酸,一時竟定在了那里,怔怔地地看著她。
門內(nèi)門外靜靜的,誰都不敢說話,眾人均一眨不眨地瞧著這兄妹倆。
宋宗祥輕輕走上前,隔著寬袖握住妹子的手,兄妹倆均是一顫,宗祥柔聲道:“宗英,哥背你上轎。”
宋宗英緩緩站起,只見宋宗祥俯下身去,寬厚的背膀呈現(xiàn)眼前,她怔了片刻,趴上宋宗祥的背,忽然間,兩人感到對方強烈地心跳。宗祥心中酸楚,不舍之情一覽無余,終于他毅然直起身來,將宗英小心地背起,走出房中,梁嘉琪等忙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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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為何要父兄背上花轎,有說法是有些娘家為了表示自己的女兒身份高貴,以示“超塵脫俗”,亦有說法是由于新娘戀家,不愿離開故土??傊@均是民俗講究,再怎么不舍,也終歸是要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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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外已是鼓樂喧天,魏永更的大鑼更是一聲響似一聲,人們喝著酒,喜盈盈地看著,議論著宋府的氣派,對新人的祝福,侯元欽已是吉服加身,早已恭立在轎邊。
終于眾人“哇——”一聲驚呼,鞭炮大響,宋宗祥背著宋宗英走了出來,在邁出門檻的一瞬,他停了一停。
突然,一滴熱淚滴落在他的頸中,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宋宗祥頓時虎目泛潮,眼前模糊起來,這腳步一時便再難向前邁出一步。
一條繡帕輕拭去宗祥眼中淚水,梁嘉琪勸慰道:“宗祥,女人總要經(jīng)過這一場的,莫太傷懷了。這是大喜呀,大喜呀。”
宋宗祥勉強笑道:“正是正是。妹子,今天是你的大喜,哥倒象個女子似的竟掉了淚,是哥的不該。妹子,哥盼著你嫁個好人家,可這真的嫁了哥卻邁不出這門去……哥舍不得你?。 ?p> 宋宗祥終于大聲將心中濃濃的手足之情道出,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將淚生生忍住,他感到背上在不斷地顫動,雖然宗英一言不發(fā),但宋宗祥已知她也是萬分傷感,低泣不止。
一雙腿終于邁出府門,宗祥將宗英背上轎中,將她的吉服擺得端正,緩緩放下轎簾,鄭重對侯元欽道:“妹夫,我這妹子打今天就交給你了?!?p> 侯元欽:“大哥放心,既得明珠相賜,元欽必盡心呵護,相攜終生?!?p> “好!”宋宗祥重重拍在侯元欽肩上。
“咣”魏永更響亮的一鑼,一片歡騰中,侯元欽披紅上馬,儀仗起駕!
喜幛彩傘,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營隊在前,花轎在中,侯元欽昂首在花轎旁,幾大車嫁妝后是騎馬送親的宋宗祥和家丁,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fā),鎮(zhèn)上的人均熱熱鬧鬧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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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嫁娶喧天,鎮(zhèn)北卻異常冷清,譚逸飛親自駕著一輛篷車行至。
兩個守門的團丁懶散地笑著上前:“喲,譚先生啊。”
譚逸飛停車笑道:“今日鎮(zhèn)上大喜,兄弟們卻還在這兒當值,真是辛苦?!?p> 一句話說出團丁的不滿:“可不是嗎,誰不爭著去看熱鬧,喜酒都不知喝了多少壇,偏咱們命苦?!?p> 另一團?。骸靶↑c聲,今天團總回來,聽見這話你一準挨罵?!?p> 那團丁不以為然:“團總得了二百支捷克槍回來,高興還來不及哪有工夫罵我。再說了,你看看你看看,這四周圍有幾個人影,除了你和譚先生誰還能聽了去?”
譚逸飛:“在下可不是長舌婦人。兩位忠于職守,來來來,我敬兩位,與大小姐同喜!”只見他反手一摸,從篷簾中摸出一小壇酒仙,雙手奉上。
團丁大喜接過:“謝譚先生!”
另一團丁習慣性地去掀轎簾:“譚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怎么還親自駕車?。俊?p> 眼看那手就要觸到轎簾,一捆紅紙銀元塞到團丁手中,順勢將他的手撥開。
譚逸飛笑道:“差點忘了,剛才去大隊長家賀喜,大隊長給的紅包,就與兩位添點酒錢吧。不瞞兩位,我表妹知道今天大小姐出閣,正往鎮(zhèn)上趕呢,譚某急著去迎她,偏鎮(zhèn)上的人都去看大小姐出嫁了,我只有借了周老哥的車子,自己做這車夫了?!?p> 兩個團丁既得了一壇美酒,又白白得了許多銀元,早樂得眉開眼笑,根本不注意譚逸飛說什么,只不住口地道謝:“譚先生就是大方,難怪鎮(zhèn)上人人稱先生是大善人。您有事要忙,不耽擱您了?!?p> 譚逸飛道聲“多謝!”揚手一鞭,篷車馳出鎮(zhèn)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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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豹費力的牽馬攀著陡坡,不住低聲罵著,回頭看去,士兵排成一字,槍槍對準他的背,劉二豹不由膽顫,不敢多說什么,只往坡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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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頂樹后,露出熊二熊三的頭,兩人正密切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劉二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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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將五輛大車停在陡坡峰上,沉重的箱子令車輪有些不穩(wěn)。
劉二豹和團丁一臉不滿的向坡下瞪著,就見坡下士兵仍一動不動地舉槍戒備,劉二豹“呸”了一聲,下馬重重靠在大車上,將本就不穩(wěn)的車子又震得一晃。
坡涯處不知哪位砍柴人掉了些枯草,引得馬兒向草堆伸去了頭,蹄子也不由緩步挪去。
草堆中零散著一些不起眼的圓片,不遠處的樹后,熊二手中也握著幾個圓片,他和另一株樹后的熊三使了個眼色,二人向坡下望去,遠遠的,已漸漸聽見了喧聲,迎親隊伍影影綽綽地行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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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更的鑼聲“咣咣”越來越近,打破了山間的寂靜,鎖吶聲、鼓樂聲、馬蹄聲、人喧聲沸沸接踵而來,浩蕩威風的迎親隊伍,后面跟著大幫看熱鬧的鎮(zhèn)民。
七虎精神驀然一震,向手下一揮手,手下將準備好的粗大紅鞭炮高挑起來晃了兩晃,“啪啪”火石打響,紅鞭在山間驚天動地地回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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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二熊三聽到鞭聲目中一亮,趁劉二豹和團丁都往坡下看的時候,揚起了手,將圓片使勁向馬蹄方向扔了過去!圓片落地即炸得“啪啪”作響,原來是滑炮!馬兒驚嘶,揚蹄亂跺,蹄下的圓片被踩中,連串地“啪啪啪啪”炸了起來,枯草上濺起火星,圓片的炸響聲被淹沒在坡下震天的鞭炮聲中,劉二豹和團丁誰都沒注意到,仍聚睛看著坡下的熱鬧。
熊二熊三飛身向密林中隱去。
馬兒驚跺牽動大車,車輪隨著在坡涯邊晃動,終于傾翻涯邊,車上的五只大箱“轟隆隆”全部掉下坡去!終于驚動了劉二豹回身來看,大驚!叫嚷著奔到涯邊往下看,深深的山坡,哪里還有箱子的影子,團丁慌張圍過來。
劉二豹大嚷:“全是飯桶,還不趕快下去找!”
眾人小心翼翼,慌里慌張地下了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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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坡下古木密林,雜草叢生,碎石滿徑。
一雙深邃的眼睛在樹后靜靜看著。
只聽坡上一陣轟鳴,五只大箱從坡上滑下來!
繆世章從樹后現(xiàn)身,他的身后密林中居然有五只一模一樣的軍用槍箱。
繆世章一揮手,十個兵丁急速上前將劉二豹的大箱搬進樹林,只見繆世章用塊濕布輕輕捂在大箱上的封條處,片刻,封條邊緣開始脫離,他小心地揭下來,貼到他身后藏著的大箱上……五只換完,又一揮手,兵丁將換好的五只大箱按滑下坡的樣貌橫七豎八的散放在坡底。
坡上已傳來劉二豹的喝斥吵嚷聲,山防兵丁拼力抬起偷換下的大箱隨繆世章快步消失在密林……
就見團丁連滾帶爬終于下得坡來,劉二豹不住大叫:“快找快找,別說是丟了,就是磕了碰了,掉了一塊皮都要了我的命呀!”
小隊長:“團總,看!那呢,還有那、那,一二三四五,一箱都沒少!”
劉二豹大喜:“愣著干啥,抬呀!”
團丁手忙腳亂上前將箱子抬到平坡處,劉二豹沖上前差點完全趴在箱子上,終于緩了口氣,又趕快看看箱子是否磕壞了,箱子上滿是劃痕,卻十分結實,一箱都沒開口,封條完完整整。
劉二豹徹底松了口氣,癱靠到箱子旁:“哦老天保佑!”隨即恨恨罵道,“山防就是我的克星,就見不得我走大運,沒事今天出的什么嫁,害老子嚇掉半條命去!”
小隊長忙勸:“團總,好事多磨嘛,有了這批硬貨咱再不矮他三分,咱一口氣招上百八十個兄弟,做大了,趕明兒讓七虎子給您牽鞍?!?p> “哈哈哈……”劉二豹得意地大笑,“說的好!走!咱回去給小的們亮亮眼!”
眾人打起精神,費力抬起箱子沿坡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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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站在官道旁,看著迎親儀仗氣派地經(jīng)過,宋宗祥馬后鎮(zhèn)民鼎沸。
熊二熊三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七虎后面的隊伍中,向七虎暗暗伸了伸大拇指,七虎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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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駕著篷車出了鎮(zhèn)北的小路,馳到大道上來,低聲對簾內(nèi)道:“稚謙兄,換車之后一定要遠避風聲,咱們聯(lián)系的方法,還有在下略備的禮物都放在車里了,請一定帶上。逸飛祝兩位一路平安。”
車內(nèi),一雙手拿起車中放著的箱子,緩緩打開,百元的銀票和兩瓶嫦娥桂下面,竟是兩套精繡華麗的吉服,譚稚謙的聲音從車內(nèi)傳出:“逸飛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譚逸飛心頭沉甸甸的,眉峰蹙起,揚起一鞭,冬日暖陽照得輪起塵飛,蹄踏輪響之聲中,車中似傳來一聲低低的嚶泣,隨車馳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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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馳到一片僻靜林中,譚逸飛停車等在路旁,眼前車馬一輛輛行過,終于,一輛篷車行來,車簾上系著一塊紅絲帕。
譚逸飛眼前一亮,飛身沖到車前:“趕車大哥,請稍停一下?!?p> 車子停住,車簾一掀,穆雪薇迫不及待地笑著跳到譚逸飛懷里:“是來接我的嗎?”
“當然!等了好一陣了!”譚逸飛笑道,說著又走向車夫,掏出一卷銀元遞上,“這位大哥,林子里的客人要趕去省東,這錢夠了嗎?”
車夫哪里見過這么豪綽的買賣,直喜得眉開眼笑合不擾嘴,不住口的點頭:“夠夠夠,別說是省東,就是山東都足夠了?!?p> 譚逸飛:“這位客人體弱,還煩請大哥將車近前去接行嗎?”
“那算個什么事,全聽您的?!避嚪驖M口答應。
穆雪薇等在一邊,不明所以的看著車夫趕馬入林,剛想走過去,就被譚逸飛反身擁到懷中,擋住了視線。
雪薇笑問:“說,為什么非要讓我在簾子上系上紅帕子呢?”
譚逸飛:“這樣才好辨認啊?大小姐出嫁鎮(zhèn)上封路,外來的車馬一率禁入,只有我來迎我娘子嘍?!毖┺甭犃瞬挥蓩尚Α?p> 兩輛篷車并駕停在林中,從車輪下可以看到一雙闊口棉布鞋先下得車來,接著,竟有另一雙紅絨繡靴跟著也了車!
(第二十九章結束,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