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鵲

　　王允面上閃過一絲錯(cuò)愕，隨即道，“你們先在這邊，我去看看?！?p>　　王銀釧垂下眼睛，道，“好，爹去吧，這里有我和大姐看著呢?！?p>　　王允隨即跟著小廝出門。

　　王銀釧看著他的背影，回頭看向病床上臥榻的王夫人，王夫人面色仍舊有些赧然，看向王銀釧，道，“銀釧，過來，也喝一些梨湯?！?p>　　她病不算太嚴(yán)重，后背靠著墊子，端著碗，一勺一勺地舀湯喝。

　　小廚房熬了一小鍋，幾個(gè)人都有份。

　　王夫人嘗過之后道，“不愧是南陽梨，清甜可口，下了肚就覺得喉間舒適了不少，胃里暖融融的，喝著當(dāng)真是舒服極了?！?p>　　王金釧見狀亦道，“確實(shí)很是爽口，銀釧你快嘗嘗?！?p>　　王金釧身邊的小丫鬟清蓮端了過來，王銀釧沒有推脫，梨湯里還放著枸杞，銀耳，湯汁濃郁，聞著便覺得梨子香沁人心脾。

　　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如觀感一樣，入口不算十分甜，喝下去只覺得梨湯直通肺腑，潤燥通暢。

　　即便已經(jīng)沒怎么放糖，對于她來說，也不算十分好吃。

　　從小便不喜歡甜食，倒是嗜酸，每次喝湯吃面食，總是會囑咐小廚房多放些醋，而肥膩的肉更是沾著醋碟才吃得下去。

　　不知道是因?yàn)閶蓺?，還是因?yàn)閺男○I慣了才不喜。

　　王夫人道，“如何？小廚房的王嬤嬤還記得你不喜甜，只放了少許糖，你這盅梨湯，是王嬤嬤特意給你做的?！?p>　　王嬤嬤已經(jīng)在相府待了許多年，幾乎是看著她們姐妹幾個(gè)長大的，最是了解她們的口味不過。

　　王銀釧勉強(qiáng)喝了兩口，覺得甜的發(fā)膩，便放下了。

　　“娘喜歡便多喝一些，只是別貪多?！彼鹕恚?，“爹還沒喝，我去給他送過去。”

　　王夫人道，“哎，這種事哪里輪得到你，讓喜鵲去不就好了?！?p>　　喜鵲是她身邊的丫鬟，平日里照顧生活起居，后來被她送去照顧王寶釧，現(xiàn)在王寶釧不在，喜鵲便又回到王夫人的院子里，在她院子之中做活。

　　王銀釧道，“我喝完了，去送正好，讓喜鵲也歇一歇吧，娘瞧她眼下那片青黑，怕是夜里熬了許久呢?！?p>　　幾個(gè)人都朝著喜鵲看過去，原本還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王夫人床榻邊的喜鵲聽了，頓時(shí)紅了臉，跪在幾個(gè)人面前，道，“夫人恕罪，奴婢只是憂思三小姐，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總是睡不安穩(wěn)，害怕三小姐吃不好睡不好，這才熬成了現(xiàn)在這樣?！?p>　　說著，竟是眼淚積蓄在眼中，泫然欲泣。

　　王夫人原本被兩個(gè)女兒環(huán)繞，喝了熱乎乎的梨湯，心中正熨帖著，聽了喜鵲聲情并茂的辯解，驟然想起三女兒寶釧在別莊，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熱乎乎的梨湯喝，頓時(shí)也被激得紅了眼眶，王金釧亦是想起了幼妹，拿著手帕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

　　屋中方才的一片父慈子孝，膝下兒孫滿堂的祥和氛圍瞬間變成了一片凄風(fēng)苦雨，只剩下喜鵲偶爾泄出的嗚咽聲。

　　王銀釧坐在椅子之上，展顏道，“你這刁奴，倒是凈會提娘的傷心事?！?p>　　喜鵲連忙道，“夫人，小姐恕罪，奴婢只是心疼三小姐?！?p>　　“這會子倒顯起你的忠誠來了，”王銀釧覺得頗為好笑，道，“三妹當(dāng)時(shí)去白馬寺祈福，歸來途中遇到山匪，性命危在旦夕之時(shí)，叫你去城中請?jiān)銋s卷了細(xì)軟獨(dú)自逃跑，那時(shí)你的忠誠去哪了？”

　　“那日若非你棄車而逃，不見蹤影，三妹怎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她宅心仁厚，留你一命，我可并非善類，看在三妹為你求情的份上，我姑且饒你一命?！?p>　　“你不謹(jǐn)記自己是戴罪之身，反倒給三小姐出奸計(jì)，借她衣衫助她出府與薛平貴私會，將她往火坑中推，今日反倒在娘面前假忠心?！?p>　　“喜鵲，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

　　王銀釧聲音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叫人聽不出一絲怒火，清甜的聲音反倒蒙上了鬼魅一般的陰冷，其中隱含的懾人的威壓，叫人不寒而栗。

　　王夫人與王寶釧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變故，都陷入了震驚，“銀釧，你說的都是真的？喜鵲真的叛主而逃，挑唆小姐做出這種事情？”

　　喜鵲登時(shí)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二小姐饒命，奴婢那日當(dāng)真是去請?jiān)耍皇前肼繁涣硗庖粨芡练私卦诎肼?，離開亦是險(xiǎn)象環(huán)生，后來等到到了城中之際，才發(fā)現(xiàn)老爺已經(jīng)派人過去，奴婢撲了個(gè)空?！?p>　　“奴婢也沒有教唆三小姐，是三小姐瞞著奴婢，說要看看我的衣服，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

　　“夫人，冤枉啊，我對小姐當(dāng)真是忠心耿耿啊?！?p>　　王銀釧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斷地磕頭求饒。

　　她看向王夫人，“娘怎會將這又蠢又毒的狗奴才養(yǎng)在身邊這么多年，如今，真是養(yǎng)熟了一頭白眼狼，不僅撒謊信口拈來，還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王夫人面色十分不好，她一向最寵小女兒，是看喜鵲聰明伶俐，才將她派過去照顧王寶釧，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

　　只是，喜鵲在她身邊待了三年，又在王寶釧身邊待了五年，養(yǎng)了這么多年，在她看來忠心耿耿，盡心盡力，也是有感情的，現(xiàn)在只是僅憑幾句話，她不太相信。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想過會被身邊的人背叛。

　　被王允保護(hù)的太好，她少女時(shí)期，便是個(gè)心地善良，總把世間所有人都當(dāng)做好人的人，如今這幾年，王允位居高位，更是沒有人敢欺瞞她一分，久而久之，她甚至比豆蔻那會兒還要更加天真了。

　　“銀釧，你是如何知道她做出這種事情的？”

　　王銀釧挑眉，道，“娘不清楚，我可是清楚得很，有些事情，禁不住盤問，光是一問，再看看表情，便能立刻知曉七八分。”

　　“娘別忘了，我出嫁之前，可幫著爹審問過不少犯人，喜鵲這種在牢獄之中，根本就不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