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你很痛苦?”
景諶微微動了嘴唇,嘴里含著東西,聲音有些嘶啞模糊地出聲說道。
而那視頻畫面對面,那癱倒在地上,還不停喘著粗氣的宋洲,聽到景諶的聲音,
就像是得到了救贖,一下從地上爬起了身,朝著視頻畫面這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腰都要到地上,
頭埋著,不敢看景諶,兩手垂在兩邊,和渾身一樣,不自覺地發(fā)抖。
“大佬,‘啟示’先生,我……我膽大包天,渺小而愚蠢的我,冒犯沖撞了您。我剛才試圖窺視你的眼睛……”
聲音都在發(fā)顫,宋洲頭埋得更低。
“我的眼睛?”
景諶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狗膽包天……求‘啟示’先生寬恕……求‘啟示’先生寬恕。”
宋洲的聲音顫抖地更加厲害,臉上肌肉都因為恐懼不自覺抽搐,
似乎恨不得重新跪倒在地上。
看著這宋洲似乎極度驚恐,一幅被嚇破膽的模樣。
景諶是有些疑惑的,
按這宋洲的話,這宋洲似乎是因為剛才打量他的眼睛,而感受到了超乎尋常的恐怖?
是因為自己的窺視未來畫面的能力?
可此前能力沒少用,還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
那是因為宋洲的特質(zhì)?超乎尋常人的感知能力,
所以感知到了普通人感知不到的東西?
景諶伸手,單方面關掉了他這邊的攝像頭,
通話還保持著,還能單方面看到宋洲那邊的畫面。
而宋洲似乎因為景諶的沉默,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壓力,
身子抖得已經(jīng)有些站不穩(wěn),腿部和手部的肌肉都在躊躇,就要再栽倒在地上。
“沒事兒。不知者不怪?!?p> 景諶打量著視頻畫面對面的宋洲思索著,看著宋洲越來越恐懼,出聲再說了句。
“……謝謝‘啟示’先生……謝謝大佬,謝謝……”
這句話似乎讓宋洲緊繃著些一下放松下來,有些語無倫次地趕忙說著,
身子因為放松,險些踉蹌就要倒在地上。
“你小心點……”
“知道……知道……謝謝大佬,謝謝‘啟示’先生?!?p> 宋洲只是覺得這是‘啟示’對他剛才行為的警告,埋著頭趕忙應道。
景諶望著視頻畫面里的宋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對面的宋洲,則是老老實實埋頭站在那兒,
腦海中卻忍不住去想剛才遭遇的恐怖一幕。
他的遭遇,他的感受比景諶想得嚴重多。
先前,他見這位‘啟示’,‘啟示’先生站在那兒沉默不說話,
他也沉默著,只是對這位神秘的‘啟示’先生也有些好奇。
然后他,就望向了‘啟示’先生從那黑色面具下露出的眼睛,
而這就是他噩夢的開始。
開始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啟示’的眼睛平靜,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水。
然后,他超高的靈感似乎發(fā)揮了作用,他沒由來的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恐怖,
這恐怖比先前那痛苦兩日里感受到的更深。
一下,他的意識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那哪是平靜的湖水,湖面之下,是幽深的永遠沒有底的深淵。
深淵無限寬而無限深,他渺小的意識就在深淵中不斷下沉。
然后,他感覺到更龐大的,更不可名狀的恐怖。
就像是蜉蝣直視宇宙,他望不清楚那是什么,哪怕只是一角。
只是感覺偉大,腦子里那孤獨而渺小的意識,都算不上是一葉孤舟與狂暴的海洋,而只是一滴水,
輕易的,毫無察覺的,就將他的意識淹沒,腦海中只剩下空白,
只剩下身體不自覺地發(fā)出哀嚎和乞憐。
身體也承受不住,那不可名狀的偉大,哪怕可能只是那偉大的一眼垂憐。
那偉大,是真理,是一切,
只是看到一眼,身體就不自覺朝著更趨近于真理的方向圓滿。
要擺脫原先的桎梏,朝著真實變化。
最后,
是在變化中,宋洲似乎在感受到一道更溫和的目光,
那道同樣是偉大投來的目光,似乎垂憐祂那渺小的意識,收斂了祂的偉大,
以至于他在朝著真理方向的過程中止。
變化中止時,他那可憐的意識似乎是在痛苦,是在咆哮。
不,他向往著朝著那真理,偉大的方向變化,哪怕放棄那可悲的渺小的,愚蠢,毫無意義的意識。
只是可惜,偉大的想法他無法改變。
只能讓那愚蠢的,毫無意義的意識重新回歸到了他的身體。
而重新恢復意識的宋洲,
此刻,感覺自己像是分裂出了兩個人格,
一個是基于基礎認知,對剛才發(fā)生事情的無限恐懼。
一個是那向往著真理,無時無刻不期盼著偉大再次垂憐,讓他變得更加完美的期盼。
而即便剛才感受到的東西都已經(jīng)消失,
但留在他意識里的那偉大景象卻始終揮之不去。
不管是哪種想法的意識,都認同,那偉大是真理,是一切。
只是因為看到真理的一瞬,宋洲的意識就被留下了深刻而無法抹去的烙印,
成了那偉大的,最虔誠的信徒。
所以此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著,
宋洲恐懼而謙卑,虔誠而狂熱,只是等待著偉大存在的再次吩咐。
而電話這邊,
景諶雖然關了攝像頭,但臉上面具也還沒摘,
看著視頻畫面里的宋洲,正思索著這宋洲剛才遭遇的一切。
是因為他使用窺視未來能力時,恰好宋洲這個高感知能力的人看到他的眼睛?
所以感受到了一些恐怖?
“咚咚……”
就在這時候,有敲門聲響起。
嗯?
正思索著的景諶抬起頭,再次望向視頻畫面,
敲門聲不是屋外響起的,而是視頻畫面那邊,宋洲那邊的敲門聲。
“你那邊有人來了?”
“……是那些人來了……剛才和他們通電話的時候,他們就對我說,等會過來接我?!?p> “現(xiàn)在應該是到了?!畣⑹尽壬枰覍⑺麄兿葢蹲邌??”
景諶聽著宋洲的話,看著這視頻畫面里的宋洲,
感覺這宋洲的態(tài)度有些不對勁,除了恐懼,還似乎有些謙卑和虔誠……
頓了下,景諶一把就將通話斷了。
只是掛斷之前回了句,
“你和他們交流吧?!?p> 說完,電話結(jié)束了。
景諶將手機放到了邊上,抬起頭再望向那玻璃瓶里靜靜躺著的血珠。
按照未來畫面里得到的信息。
此刻來接宋洲的,應該就是異調(diào)局的人。
沒有意外的話,宋洲會加入異調(diào)局,最后在兩個多月后,服用魔藥,獲得超出尋常人的能力。
——剛才景諶窺見的那幅畫面是兩月后的。
想著……景諶扯過書房里的紙筆,先將剛才得到的‘血肉之主’的魔藥配方記了下來,
以免忘記。
……
“宋洲先生是嗎?我們是剛才和你通過電話部門的成員,帶你過去了解下情況。”
在景諶這邊掛斷電話過后,宋洲重新抬起了頭,望向客廳門邊。
虛掩著的客廳門外,來人敲了敲。
“進來吧,門沒關。”
“……宋洲對吧。我叫葛三,是部門派來接你的人,如果順利的話,接下來我們就是同事了?!?p> 葛三是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蓬頭垢面,滿嘴煙氣,看起來精神也沒有比宋洲好多少,
進屋之后,還算客氣,臉上隨意,語氣溫和,對著宋洲說著話,還朝著宋洲伸出了手。
但宋洲卻沒有伸出手,而是原本漲得通紅的臉上,流露出來一些糾結(jié)。
一邊是他心里面對這個葛三,莫名地冒出來一些驕傲,和對這位素昧蒙面葛三的輕視。
他莫名覺得,自己是受到偉大眷顧過的人,這種蟲子一樣的,丑陋而弱小,而愚蠢的家伙,不配和自己握手。
一邊作為正常人的認知,他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實在是荒誕而可笑,
面對特殊部門異調(diào)局,他本來該緊張而尊敬,同時有即將擺脫前幾天一直持續(xù)痛苦的如釋重負才對。
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痛苦了,承受過偉大的注視,他已經(jīng)不再感受那樣的痛苦!
“……你怎么了?”
就在宋洲糾結(jié)搖擺的時候,伸出手的葛三這時候看著宋洲,已經(jīng)看出來不對勁。
倒不單純因為宋洲的神情反應,
而宋洲剛才身上出現(xiàn)的一些鼓起來肉包,并沒有完全消退下來。
這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污染。
葛三心提了起來,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剛才異調(diào)局有關部門和宋洲通話時,
并沒有提到他身上有什么不正常的變化。
“我……”
“我……”
宋洲攥緊了拳頭,意志在痛苦地掙扎著,
最后還是出聲說了。
“……渺小而愚蠢的我,冒犯了一位偉大的存在?!?p> 宋洲向葛三說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只是語氣充滿著對自己的卑微,和那偉大存在的狂熱。
不像是在向葛三說明情況,更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在向別人宣揚他信仰的神的偉大。
對于宋洲的態(tài)度,葛三一點不意外,被污染的典型反應,意志和精神受到了影響嘛。
一邊警惕著宋洲,葛三一邊再出聲詢問道,
“你的手機能不能借用下?”
“拿去吧?!?p> 宋洲臉上帶著些笑容,一幅坦然的神情將手機遞給了葛三,
葛三再瞥了眼宋洲,低頭,看了眼宋洲和那位神秘人的聊天記錄,
想了想,葛三再次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水不載舟:你好,啟示先生。
啟示:異調(diào)局的?”
葛三給這位神秘人發(fā)去消息的同時,滿心警惕著。
據(jù)他所知,能對人造成這種污染,除了那些扭曲的怪物,
就是一些強大的存在,關于他們的一切,也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像是看到了真理,原本的想法被一定程度影響。
顯然,這位神秘人就是位強大者,而且這位神秘的強大者還沒在異調(diào)局的了解和掌握中。
對于這種強大者,即便相隔很遠,也不是沒有影響到自己的可能。
至少,自己身邊這個,已經(jīng)快成為神秘人虔誠信徒的宋洲,就是個很好的媒介。
葛三思索著,再抬起頭,瞥了眼旁邊的宋洲。
“水不載舟:是的,啟示先生。
水不載舟:啟示先生,不知道你聯(lián)系我們異調(diào)局的成員是有什么事情嗎?
啟示: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p> 這邊,
看著‘水不載舟’的賬號再次給他發(fā)消息,景諶就已經(jīng)知道,賬號后面肯定換人了。
“水不載舟:那恕我冒昧,能詢問下,為什么我們的成員受到了您的污染?
水不載舟:當然,可能是您無意間表露了一些您的強大,而我們的成員又愚蠢的感知到了。有時候高靈感總是這樣,算不上什么好事?!?p> 葛三的話字斟句酌,說得很小心。
景諶也能感覺出來,對方將姿態(tài)放得很低,詢問情況的同時,還主動給了個臺階下,似乎將他當成一位強大的存在?
這么想著……景諶腦海中不禁冒出來個想法,瞥了眼旁邊書桌上剛寫出來的‘血肉之主’配方。
“啟示:是你們那位新加入的成員自己的行為,我并沒有做什么?!?p> 景諶說得是實話。
“水不載舟:那是他活該,試圖窺視他不該知道的信息和掌握不了的知識,試圖看不該看到的東西。他的高靈感害了他。
水不載舟:不過他還只是新加入異調(diào)局,此前從未知道過這些事情,還希望啟示先生原諒他的冒犯。”
葛三回著消息,抬起頭,望了眼旁邊的宋洲,有些無奈,
“啟示:我沒有怪過他。
水不載舟:您的氣量和您的實力一樣寬廣。能詢問下您的身份嗎?如果您不愿意告知的話,我們不會追尋。
水不載舟:如果您愿意告知的話,我們異調(diào)局的十二位高級調(diào)查員會很高興,在看到人類多一位強大者。
啟示:抱歉。
啟示:我有一個交易,想和你們異調(diào)局進行,不知道你們感興趣嗎?”
景諶不想在這些事情上繼續(xù)說下去,直接拋出了個他想說的東西。
果然,景諶的話發(fā)過去后,吸引了葛三的注意力。
“水不載舟:啟示先生想進行什么交易?
啟示:你們對一個新的魔藥配方感興趣嗎?”
是的,景諶打算將他從未來畫面中獲得的‘血肉之主’魔藥配方賣給異調(diào)局。
雖然這配方就是從異調(diào)局那兒得到的。
可是,當時未來畫面里有明確提到,這魔藥配方大概要在現(xiàn)在的一個月后,異調(diào)局才獲得。
而且說得是獲得,那大概,這個配方也不是異調(diào)局自己研究出來的。
現(xiàn)在,
景諶準備將未來異調(diào)局的魔藥配方賣給異調(diào)局。
不然,就那些配方上他聽都聽過的需要材料,他拿著也沒用。
這條消息發(fā)過去之后,
好半天,對面才終于又再回消息。
“水不載舟:當然……魔藥配方是很重要的東西……”
“水不載舟:不過,這件事情是我所不能決定的,另外,我們也無法確定,啟示先生您所提供的配方是我們所沒有的,我們異調(diào)局,還是擁有不少魔藥配方的?!?p> “啟示:和暴食者有關。”
景諶就自己得到的信息,簡單地回了句。
然后換來了一個更久的沉默。
“水不載舟:我們異調(diào)局愿意和啟示先生您進行交易,只是需要您稍等,由我們的高級調(diào)查員和您交流這件事情。
啟示:嗯。”
是的,景諶準備賭一把,能不能隱瞞身份,從異調(diào)局獲得他想要的東西。
當然,要是不行的話,一會兒有異調(diào)局的人上門,那他……嘿,就直接投了。
再之外,要是異調(diào)局查到了他的身份,但是不揭穿他,陪他演,那大家就一直演下去就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為什么。
此時此刻,景諶心理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件小事兒,微不足道,完全不值一提,完全緊張不起來。
要是異調(diào)局找到他身份,他就……
這是哪來的感覺……是因為自己能看到未來的能力讓自己有些膨脹了?
景諶皺眉。
他甚至有些荒誕的感覺,感覺像是在玩一個有趣的小游戲。
哪來的奇怪感覺……
我這么膨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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