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家仇國恨
大周神顯元年,八月十二日,夜。
大周都城,上京城。
緊促的東風穿過都城的大街小巷,掠過熱鬧非凡的酒肆茶舍,趟過滾滾人流,使得大街兩旁的樹木簌簌搖曳。
最后擠入喜氣洋洋的護國公府,在華眉齋前徘徊不前,吹動著窗緋發(fā)出難以譜寫的曲調(diào)與嚶嚶凄清的聲響。然后絲絲滲進窗戶,差點吹滅搖晃的燈火。
“今天是何日?”秦寧華猛然坐起問道。
正在挑撥燈芯的泥溶一愣:“八月十二日??!姑娘?!蹦怀勺约夜媚锼艘挥X,睡懵了?
泥溶還沒尋思個明白,就見秦寧華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眼淚也流了下來。
她明明已經(jīng)被亂箭射死了,但是睜開眼就又回到了大周神顯元年八月十二日。
她秦寧華,乃是大周護國公秦顯榮與大楚長公主楚嬙的老來女,是秦府的大姑娘子。與秦家大老爺相差近二十多歲,只比秦家大郎,自己的大侄子大半歲。自幼便得到了全家的喜愛與寵溺,以至于自己的那些侄子侄女們都暗地里吃她的醋。
因明年上半年出嫁,所以她才沒有去參加此次,大周聯(lián)合齊國趁梁國內(nèi)亂而發(fā)起的戰(zhàn)爭。不然的話,如此大戰(zhàn),怎么能少了她這個,十五歲便獨自領軍,陣前力斬大將,而名揚各國的秦家女將呢?
她記得的沒錯的話,就是在今天上午,前方軍報傳回上京城:由哥哥侄兒們率領的大周主力軍隊大勝梁國,已深入梁國上千里。梁軍主力被滅,殘軍潰不成軍,大周軍隊將直逼梁國國都興梁城。
這一消息傳來,舉國皆歡,上京城中人人歡喜,紛紛擺宴,更有人放起煙花來。都言:過不了多久,大周和齊國的聯(lián)軍就能將梁國滅國。天下六國,就要變五國了。
后事也證明,此話不錯,只是被滅的不是梁,而是周。
護國公府也同樣如此。大開宴席,觥籌交錯,喜笑顏開,推杯換盞好不熱鬧。秦寧華因不勝酒力,才回到自己的華眉齋小憩。
可是,這份讓人沸騰的‘假軍報’,是已經(jīng)叛國投敵的寧遠侯肖天益的手筆。為的就是麻痹大周上下,為齊梁聯(lián)軍偷襲大周國都做準備。
這場戰(zhàn)爭從一開始就是梁國和齊國做的局,梁國假裝內(nèi)亂,引周齊軍隊來攻。為的就是先滅周軍主力,尤其是大周柱石秦家軍。梁齊兩國再聯(lián)軍攻周,將其瓜分。
秦寧華想到寧遠侯,就會忍不住想到寧遠侯世子,肖遠明。
肖遠明!一想到這個人,秦寧華的心就疼的不能呼吸,用力的攥緊自己的衣擺。
就因為自己和他青梅竹馬,就因為自己在過幾個月就要嫁給他了,就因為她相信他。
才讓自己的哥哥們這么信任他。才讓自己的侄兒們,第一個就想到找他求援。才讓自己的三侄女,死在了他的手里,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秦寧華還記得,當自己在興寧城下,見到被肖遠明奸、污殺害,并拋尸城下的三侄女時,他那嘲笑諷刺冷漠的目光。以及自己被肖遠明下令亂箭射殺,奄奄一息的時候,他那淺淺的笑。
他告訴自己:是他騙取了哥哥們的信任,才把大周的主力軍隊帶進了梁齊聯(lián)軍的埋伏圈。是他親手把前來求援的兩個侄兒坎頭祭旗的。還是他在各國宣傳污蔑父親哥哥們叛國,主動把大周的主力軍隊帶進埋伏的。更是他因為自己信任他,在支開自己后,把三侄女先凌辱在殺害的.....
秦寧華血氣涌上心口,喉嚨里憋著一口血。胃里更是搗腸碎胃般絞痛,恨不能活剝了肖遠明這個卑鄙無恥的畜牲!
秦寧華已經(jīng)痛的,哭的沒了力氣,全身攤倒在床上。
這可把泥溶嚇了一大跳,聽到動靜的江碧也進了里間:“姑娘醒了?大公主讓趙嬤嬤來看呢。呀!姑娘怎么哭了?”
秦寧華強迫自己不能這樣,現(xiàn)在不是她痛哭后悔的時候。她還有好多的事要辦,她要那些事情不再發(fā)生!她要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個都不要死!她不能浪費自己重活一次的機會!
秦寧華沙啞著聲音回道“我沒事,去告訴母親,我收拾下就過去?!鼻貙幦A一邊抹眼淚,一邊勉強咧開個難看的笑容。
泥溶和江碧見到自家姑娘這樣的表情,雖然都很好奇這是怎么了,但也都笑了,連忙吩咐小丫鬟打熱水來伺候秦寧華整理妝容。
“叫錢都、秦志冒、李書卓到父親書房等我,速去!”
泥融稱是。
“讓尹萍尹姨也到父親書房等我?!?p> 江碧也前去傳話了
在去往正廳的路上,秦寧華迅速整理思考這些事情,以求達到能做出最佳的判斷與決定。等待她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不能亂,要一條一條去做。
“姑姑你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去找你了!”秦家六姑娘秦雪畫蹦著跑過來:“咦!姑姑你哭了?怎么眼睛紅紅的?”
秦寧華看到五侄女,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淚,又默默的流下來了。
她想到,她這個五侄女在前世,在梁齊聯(lián)軍攻城時,隨四嫂五嫂六嫂還有其余侄女,倉皇逃出上京城后,為護最小的八侄女被亂兵所殺,尸骨無存。
秦寧華上前一把把秦雪畫抱住,嗚咽道:“雪畫…你要好好的!”就在也說不下去了。
這一世!這一生!她秦寧華,定要護住自己的家人親朋!
秦寧華咬著牙,把一臉驚愕的秦雪畫推出自己的懷抱:“沒事,姑姑沒事。你祖父呢?”
“祖父還在和前來賀喜的親戚族人飲酒呢!聽說有位族叔當場作了一首詩,得到了大家的喝彩呢!”
秦寧華頷首。
八月十二日,距離大周軍隊全線戰(zhàn)敗的消息傳到上京城,還有三天的時間。
三天后的八月十五日中秋佳節(jié)當晚,大周戰(zhàn)敗,梁齊聯(lián)軍先鋒以至上京城百里外,正在全力攻打最后的屏障白山關的消息,終于傳回了上京城。
隨之而來的消息是:大周主力軍隊二十五萬中伏全軍覆沒,秦寧華的六個哥哥,十八個侄兒,全部戰(zhàn)死!
最小的侄兒才十一歲!皆因秦家家規(guī),不管男女十歲必上戰(zhàn)場。
結果秦家二十四男兒無一生還。
將門出身的三嫂和大侄女、二侄女、三侄女、四侄女一起率領秦家娘子軍,前往前線護送秦家軍的特制兵器與草藥。也被困于天倉關,音信全無。
母親長公主在得知噩耗后就氣血攻心,昏迷不醒,不到半日就氣絕身亡。
幾位嫂嫂侄女接連哭暈,秦家上下,哀嚎一片。
舉家縞素,皆著重孝。
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在還沒緩過神的時候,梁齊聯(lián)軍已經(jīng)攻克白山關,而兵臨上京城了。
秦寧華父親護國公秦顯榮,護衛(wèi)周帝太子等朝中大臣,率領兩萬禁軍出城突圍。
秦寧華和將門出身的大嫂馮氏,穿重孝奉旨與韓老將軍、楊老將軍一起。率領剩余禁軍、五成兵馬司還有各府家兵護衛(wèi)等七萬兵力與梁齊聯(lián)軍四十五萬對峙于上京城下,為周帝突圍爭取時間。
結果臨時拼湊起來的大周軍隊,早已軍心渙散,毫無戰(zhàn)意。在得知周帝已逃后,更是不斷有逃兵出現(xiàn)。面對梁齊數(shù)倍于己的軍隊,一觸即潰。
大嫂馮氏戰(zhàn)死,秦寧華在秦家暗衛(wèi)拼死護衛(wèi)下,逃出生天,撿得一命。
二嫂陳氏因是醫(yī)女,堅持留下來醫(yī)治傷兵,城破后,自焚于護國公府。
四嫂衛(wèi)氏與五嫂蔣氏,六嫂沈氏帶領秦家家兵暗衛(wèi)家將等,護衛(wèi)秦家女眷趁亂向城外突圍。但是不久被亂兵擊潰,四嫂衛(wèi)氏五嫂將氏被俘,為保名節(jié)自刎而死,六嫂沈氏下落不明。除最小的不滿一歲的八侄女秦雪蘭被人救走,其余侄女皆被亂兵所殺。
父親護國公秦顯榮最終也沒能突出重圍,與周帝太子等被陳國軍隊圍困于祁祿山。十日后,糧草斷絕。
父親護國公秦顯榮和太子等有氣節(jié)的大臣一起,在周帝投降陳軍后,跳崖殉國。
百年雄城,天下昌盛的上京城,在梁齊聯(lián)軍破城后。被襲劫十日,屠城焚毀。
至此國祚二百四十一年的大周滅亡。
等秦寧華走到父親護國公秦顯榮宴客的廳堂時,已經(jīng)有了決算。
“去和父親說一聲:朱萬回來了。我在書房等他?!鼻貙幦A低眉對秦顯榮的貼身護衛(wèi)尤恩道。
“好的,姑娘?!?p> 朱萬是秦寧華二哥秦寧江的貼身護衛(wèi),也是秦家眾多護衛(wèi)當中身手比較好的一個,只是他永遠也回不來了,
片刻后,父女二人來到議事書房。
“父親,朱萬帶回來了前線最新最真實的戰(zhàn)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