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還錢

　　“慌什么！沒瞧著我陪母親用飯呢！”

　　陶姜假意斜了枳實(shí)一眼，悠悠然地夾起一筷子鴨肉送入口中。

　　枳實(shí)撇了撇嘴--

　　小姐可是沒見著那黃膘王三有多嚇人！

　　自己站在屏門處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只見那王三身形近九尺，端的是虎背熊腰，濃密的絡(luò)腮胡從下巴一路長到鬢間，怒視陶家的小廝時眼睛睜得比大門上的銅環(huán)還要大！

　　她聽到那王三大喊一聲“趕緊讓你們家小姐出來見我”，聲音如同一道驚雷，震得臉上的刀疤抖了一抖，嚇得枳實(shí)兩腿發(fā)軟，不敢再往下聽便急著回來復(fù)命。

　　一大早啥也沒吃，便吃了一肚子驚惶。

　　此時，她見陶姜慢悠悠地喝著粥，又拿起一塊油糕細(xì)細(xì)嚼了起來，心中不由更急了。

　　好不容易等陶姜放下銀箸，用茶湯漱完了口，在銅盆中將白嫩的雙手洗了又洗，絲帕擦干后，香膏一路從指尖抹向手背，又將手心抹了個通透，接著又云淡風(fēng)輕地用了一盞福鼎白茶。

　　心中不由叫苦連天：我的祖宗啊，那王三可要上房揭瓦了！

　　如此，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枳實(shí)見陶姜起身，以為她終于要去見王三了，趕緊攙扶著她起來，卻聽見陶姜悠閑自在地說道：

　　“陪我回房再去換套衣服?！?p>　　枳實(shí)：……

　　此時陶府中焦急不耐的不止枳實(shí)一人，還有在外院花房中苦等了近兩個時辰還沒見到正主的黃膘王三。

　　前幾日，陶家二房的顧氏命人給他遞話，說是陶家如今換了管家人，兩年前他從陶長卿手中借走的3000兩白銀無需再還。

　　王三聞言當(dāng)場便樂了--

　　這3000兩銀子自己雖然是有心賴賬，但陶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商戶，真要是撕破臉皮跟自己要錢，那他也不能不給。

　　結(jié)果現(xiàn)在，顧氏竟然給自己遞了主意，讓他不要再還這筆錢！

　　王三當(dāng)時便有天上掉下金元寶，砸了他一腦門的感覺。

　　更何況顧氏說了，只要王三死賴著這筆錢不還，顧氏當(dāng)下就可以給他五百兩銀子做報(bào)酬，事成之后再奉上一千兩白銀。

　　王三簡直要樂開花了，天下哪里有這樣的好事--欠了兩年的銀錢不用還，債主還要再給自己一千五百兩兩銀子。

　　再說了裝無賴，可是他王三的強(qiáng)項(xiàng)。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屎難吃，錢難賺。

　　昨日酉時剛過，陶家便來了個鬼頭鬼腦的小廝，說是陶家大小姐寫了封催債信給他。

　　王三一邊剔著牙，嘴里含糊著“什么催債信，我可不欠誰的錢”，一邊將信紙湊在昏暗的燈光下，寥寥數(shù)行卻讓他驚變了臉色--

　　自己兩年前明明借了陶家三千兩白銀，但這白紙黑字的為什么說自己欠下的是三萬兩？

　　他又將信重新讀了幾遍，確定無誤寫了三萬兩，便趕緊問小廝怎么回事。

　　只是那小廝看著一臉精明，卻是什么也不懂，問了幾句都是摸著后腦勺傻笑道“我不知道呀！一切都是我們大小姐做主的！”

　　王三當(dāng)下便披了外袍要與小廝一起去陶府找陶姜，卻見小廝擺了擺手道：

　　“來不及了，酉時一過陶府的三門便落鎖了，外男都是進(jìn)不去的！”

　　這一夜，王三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三千兩欠款怎么就成了三萬兩了！

　　究竟是陶家大小姐一時筆誤，還是她與二房顧氏一起合謀坑害自己？

　　我說呢這世間哪里有這種不用還債還給另外給錢的好事，原來是想錢想到了我王三頭上！

　　于是，王三用畢生所學(xué)的腌臜話語將二房顧氏罵了整整半宿。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王三換上衣服剛準(zhǔn)備出門，又被干爹縣太爺身邊的張衙役給帶走了。

　　一進(jìn)衙門后堂，便被成縣令兜頭一杯熱茶撲得滿臉都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見成縣令一張大嘴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三你這個兔崽子！惹禍竟然惹到了我縣衙門口！一大早我便被什么欠債三萬兩給吵醒，那么多人站在我縣衙門口看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借了人錢不還！你這廝糞坑里滾打的不要臉，我成某的臉卻是值錢的很！”

　　說完，在王三右臉頰上狠狠拍打了幾巴掌，瞬間留下了幾個紅腫的巴掌印。

　　成縣令猶不解恨，又沖著王三的心口窩補(bǔ)了一腳：

　　“你趕緊給我去收拾爛攤子！天黑之前務(wù)必給我解決掉，若是此事解決不了，那你就等著我把你解決掉！還不他娘的快滾！”

　　王三嚇得跪著退出房去--

　　他知道成縣令此話并不是嚇唬他，這老頭子名義上是自己的干爹，實(shí)際上不過是讓自己在前面沖鋒陷陣為他撈錢！

　　若是自己敗壞了他的名聲，影響了他的烏紗帽，那成縣令第一個便不會放過自己。

　　退出后堂，王三揉了揉鉆心痛的心口窩，又給一旁的張衙役塞了點(diǎn)碎銀子，這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原來一大早便有一群小乞丐在縣衙門口念著欠債還錢的打油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圍了過來指指點(diǎn)點(diǎn)，都以為是成縣令勾結(jié)王三欠了哪個大戶三萬兩白銀不肯還錢。

　　氣得成縣令一早的臉色便如東市肉攤上新鮮的豬肝，血色就一直沒有消退。

　　王三聞言馬不停蹄地往陶府趕去，走到半路卻又停了下來，稍稍思忖了一會兒又折回家拿了張銀票，這才又往陶家去了。

　　即使事情已經(jīng)糟糕到這個份上，王三也沒準(zhǔn)備將銀子全部還給陶家。

　　他打聽到，陶家如今的管事人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當(dāng)年她父親在自己手里都沒討到便宜，如今她又能拿自己怎么著？

　　他若是見著這陶姜，先是狠狠嚇唬她一番，說不定小丫頭沒見過什么世面，幾句狠話一聽便嚇得不敢再要這個錢了。

　　想得雖是很美，但王三現(xiàn)下的處境卻是極其糟糕--

　　他在這陶府的花廳中等了快兩個時辰，小廝倒是也很客氣，茶是一壺接著一壺，一泡連著一泡。

　　喝的自己肚皮鼓脹，尿意洶涌，然而就是不見主家的人。

　　等他實(shí)在憋不住想要去茅房的時候，剛才還源源不斷進(jìn)來添茶的小廝們卻一個也不見了蹤影，讓他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不容易看到回廊處仙仙裊裊地走來一群人，為首的青衫女子肌膚勝雪，烏云斜飛，檀口一張，珠落玉盤：

　　“這位便是王三大哥吧？怎么不在花房內(nèi)坐著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