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半,課間鈴準(zhǔn)時響起,教室在鈴聲的催化下也慢慢騷動起來。
“這節(jié)課就上到這里,”講臺上的中年教師啪的一聲合上書頁,沾滿粉筆灰的指腹輕推鏡框,望著臺下躁動不已的學(xué)生們笑道,“知道你們都想看今天校羽毛球隊選拔賽,我也不多耽誤你們時間,周末作業(yè)下午放學(xué)前交上來,沒什么事大家可以下課了?!?p> 話音如一滴水沒入熱油鍋中,落下來的瞬間教室陡然沸騰。
學(xué)生們?nèi)齼山Y(jié)隊往體育館走去,不過瞬間教室就空了大半。
“誒,你去看比賽嗎?聽說今天時敘遠和姜皓都在選拔名單里誒!”
“不懂別瞎說行嘛,今天是給咱時班選男雙搭檔,姜皓去參加選拔而已?!?p> “啊,那今天豈不是看不到咱們帥氣的班長打球了……”得知真相的女生如癟了氣的降霜茄子,剛起身又一屁股坐回原位,“那有什么看頭,咱校隊里最厲害的是時班,其次就是姜皓,這個名額肯定落在他頭上啊,我不要去看了,沒意思?!?p> “思思,時敘遠雖然不打,但是姜皓打呀,”同行的宋可勸導(dǎo)道,“你看他長得也不差,能文能武的,咱們一起去看我保證你不會后悔!”
“哦這樣,那我……其實也可以去的。”
程七七:“……”
她坐在后排被迫觀賞“作精”們的對話,直到聽見馮思甕聲甕氣的叫喚便再也忍不住轉(zhuǎn)開了頭,控制自己不去看前面那條坐在板凳上跳舞的黃鼠狼。
賊鼠一窩,黃鼠狼看上走地雞也正常。
真不知道姜皓有什么好,表面正人君子,私下里——
可給她家柚子霍霍的不輕。
想到這兒,程七七嘴里又是一啐,推了推身邊的人。
“柚子醒醒,大課間有羽毛球校隊的選拔賽,你要去看嗎?”
……
一秒,兩秒,三秒。
桌上的人開始有了動作。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極緩慢的從絞在一起的胳膊間揚起,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隙,朦朧的視線盯著面前的人看。
“……柚子?”
“嗯?”姜佑喉間的音悶啞的厲害,艱難的爬起身,臉上殘留淡淡睡痕,“早啊七七。”
“這個大課間有羽毛球隊校內(nèi)選拔賽,給時敘遠選拔省賽雙打隊友的……你不是喜歡打羽毛球,咱們要去看嗎?”
“球賽?都有誰啊,”姜佑清醒了點,綿長的一覺睡的身心舒暢,弓著身體向后伸懶腰。
“其他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有姜耗子。”
“姜皓?”
姜佑頓住動作,見程七七猛點頭,剛睡舒爽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昨天姜勝年為了這個好侄子吵的家中不得安寧,拜他所賜她睡了一夜的酒吧。
今天又聽到他沒事人一樣打球賽。
好事占的多了,可不就惹人厭。
她抿起唇,“在體育館?”
程七七“昂”了聲,再回過頭時原來還在座位上的人這會兒雙手揣在異常寬大校服的口袋里,走出了教室。
“誒,柚子你去哪,等等我呀!”
——
水寧高中建校頗早,羽毛球隊作為學(xué)校體育運動的傳統(tǒng)強項,歷來被校領(lǐng)導(dǎo)重視,選拔標(biāo)準(zhǔn)極其嚴(yán)格,校隊內(nèi)也因此人才濟濟。
此刻,校內(nèi)新翻修的羽毛球館內(nèi)人聲正鼎沸。
“我去好帥好帥,可可你看到剛才姜皓那個殺球了嗎,他也太厲害了吧,打三局就贏三局,要我說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隨著球場上青年的一記重磅扣殺,場邊的歡呼聲即刻升至峰頂,剛才還在嚷嚷著不來的馮思這會兒化身小迷妹,擠在人群第一排望著場中的少,眼睛一閃一閃冒愛心泡泡。
“我怎么莫名有些嫉妒這只球呢,他剛才抽的真的很用力誒嗚嗚——”
話還沒說完嘴就被身后的人捂嚴(yán)實了。
“閉嘴,”宋可無語的止住馮思這張異于常人的嘴,手法嫻熟而利落,“你的那些虎狼之詞留給家里的泰迪吧,同類交流方便,這里沒人想聽。”
馮思:“……”
場館內(nèi)的氣氛異?;馃幔瑒儇撘逊?,眾人圍著姜皓,叫好聲不絕于耳。
“我靠,還得是姜皓啊,你看六班這人被姜皓打的,屁股都要摔紅咯?!?p> “就是就是,這屆校隊帶出了一個時敘遠不算,現(xiàn)在又來一個選拔賽冠軍姜皓,這兩人要是真組男雙了,打到省賽第一都是謙虛好吧,我說陳指得了兩好苗子就偷著樂吧。”
“噓,你們小點聲,陳指就在這兒呢。”
身旁的人小聲提醒,抬起手朝場邊指去——
站著的正是校羽毛球隊的主教練陳騰。
一個身寬體胖的小老頭。
陳騰站在一位身形修挺面容平淡的男生旁,正笑瞇瞇的望向剛贏了比賽的姜皓。
“小時,我覺得你們倆組隊,頂配!”
他摸了摸脖子上手掌般大小的和田玉墜,見人群目光匯集于此,又裝腔作勢咳了兩聲,慢悠悠看向場邊的裁判。
“可以宣布結(jié)果了嗎?”
裁判冷汗涔涔:“陳指,剛才又有一個學(xué)生報名參賽,可能還要加賽一場?!?p> 說完生怕自己背了罵名,直接從人群中提溜出一個人來。
只見烏泱泱的人群一陣稀松,一位模樣清秀的少年被拎了出來。
“老師,”姜佑清了清嗓子,重復(fù)剛才的話,嗓音低細,校服寬大且不合時宜的籠在身上,“我也報名了,我也想?yún)①悺!?p> 陳騰:“……”
他都不想說,這么個小不點,怎么可能打的贏。
“同學(xué),咱們這次是選省賽運動員,你這雖然長手長腳身材比例還行,但是身高不夠也很難贏這個比賽的……而且咱們這個大課間都快結(jié)束了,要不——”
“要不就比11分吧,正好還有十來分鐘,我看能結(jié)束?!苯雍苣醯慕舆^了話。
陳騰:“……”
場館很是燥熱,陳騰按耐不住的看向姜皓,見他有些發(fā)烏的臉慢慢頷首,才道,“好,那你們倆就加賽一場,比11分,誰贏了誰和小時搭檔?!闭f完看看姜佑,又想起什么,朝隊內(nèi)的人丟了個眼神,“你們誰給這小不點個拍子?”
話音落,小不點驀地舉起手,指名道姓:“老師,我想借他的拍子?!?p> 眾人尋著方向看去——
正是面無表情的時敘遠。
“我去……時隊?!?p> “他的拍子都是珍藏品,怎么可能借拍子給這個小不點啊,簡直是暴殄天物?!?p> 姜佑對周圍議論的聲音置若罔聞,執(zhí)拗的指著到陳騰身邊這個自己一早就注意到的熟悉的身影。
他還是沒有變,如今換上白色的運動服,更有一種故人之資。
姜佑望向那張漠然的臉,大言不慚放出豪言,“我要那只白色的拍子,謝謝?!?p> 話說的熟絡(luò)又自然。
陳騰聞聲一愣。
“小時,你有嗎?”
他試探的問了句,眾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集在場邊身形欣長挺拔的青年身上。
只見面容清冷的青年看了姜佑兩秒,隨即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過身,骨指分明的手從運動包的夾層里拿出一只通體瓷白的球拍,穿著黑色的拍線。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球拍遞給了姜佑。
——
場上比賽開始的很快。
計時員重新歸位,場館內(nèi)的學(xué)生比之前更多了些,甚至有些聽到小道消息的老師也跑了過來。
高三二班的轉(zhuǎn)班生姜佑在場館內(nèi)大放厥詞十分鐘贏下比賽,這誰聽了不說一句狂妄。
但更怪的是,校隊的時敘遠似乎和姜佑還是舊相識!
這消息一放出來,球館更像炸了鍋一樣,人流源源不斷的涌進來,很快把球場圍的水泄不通,都想看看這認識校隊隊長的狂妄小身板到底長啥樣。
而姜佑也如愿沒讓眾人的期望落空。
她立在場中擺出接球姿勢,一旦開球便迅速調(diào)動,球風(fēng)穩(wěn)而重,不論姜皓回什么樣的球都能將球原封不動的打回去,倒是姜皓被纏的有些按耐不住,脾氣上來后力道收不住,一連丟了好幾個球。
比分瞬間變成4:0。
“我去,這什么招數(shù)啊,這小身板還能拿分?!?p> “別吵,才幾分而已,我看像是姜皓失誤了?!?p> “我看著不像啊,你看那小身板得意洋洋的樣子,胸有成竹的很嘛!”
場中,姜皓聽著這些閑言碎語,眼神陰翳的看著對面,這個自他十多歲來到江城,年年過節(jié)放假都能看到的表姐。
在他的印象里,姜佑可從來都沒有練過球技,更別說和他這種從小練到到大的童子功打?qū)沽恕?p> 剛才自己是急躁了些,沒使好力,才讓她鉆了空子。
他冷笑一聲,似是嘲對面的人不自量力,架好拍子:“再來?!?p> 姜佑挑挑眉,隨手將球置于身前,頓了一秒,猛的朝肩后起拍,借助巧力將球再次打入對方后場。
場中的氣氛充斥著緊張。
眾人望著越過網(wǎng)界的球,兩人一來一回,倒是看不出誰落了下風(fēng)??梢慌缘挠鹎蜿爢T按耐不住了,短暫的停頓后這小不點竟又變換了思路,從剛開始的糾纏防守變?yōu)榱酥鲃舆M攻,反應(yīng)極快,思維清晰,一逮著機會就暴力扣殺,回球刁鉆且讓人難以看清球路,殺傷力十足。
姜皓落了下風(fēng),不出十分鐘,隨著姜佑的一記球路詭異的劈吊,場邊的記分牌已經(jīng)來到了比賽的勝負分,變成10-0。
場邊鴉雀無聲。
姜皓是什么人,校羽毛球男隊種子選手,選拔賽打滿三場,一共只輸?shù)魞煞帧?p> 這“小身板”上場不到十分鐘就贏了姜皓10分,這誰能想到!
“小時,我覺得你們倆組隊,絕配!”陳騰鼓著掌,嘴像九月風(fēng)中的墻頭草,東吹西倒,“殺球有速度,小球有準(zhǔn)度,雖然身高不夠,但勝在身形靈活,球路多變,我覺得他搭你更有奇效!”
俊美的青年始終一言不發(fā),淡淡的看著面前的人群,似是沒有聽到他的夸贊。
場上的比賽還在繼續(xù),最后一球打的膠著而持久。
靈活變換著身姿的姜佑看似嬌小,實則牢牢控制著球權(quán),將球打向不同的角度,打的姜皓滿場跑而不給他主動出擊的機會。
在她的調(diào)動下,姜皓很快便體力告罄,喉嚨發(fā)緊,喘不上氣。
恍惚間,他再次舉拍,看著來球用力一揮,將球高高拋起——
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曲線,輕輕落在對場網(wǎng)后一寸。
11:0。
場邊抽氣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他輸了,輸?shù)暮軓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