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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村莊

十五、駭人的傳聞

孩子們的村莊 岳非 3210 2023-10-10 22:29:05

  全校的學生都放暑假了。橋上玩兒的孩子又多了起來。可是沒有人再見過蘇堂。有人去他爺爺家找過,老頭子只說蘇堂不在,問去哪里了,便不做聲。而蘇堂的后媽照常天天去橋上打牌,金戒指,金項鏈,金鐲子在牌桌上甚是閃亮。小孩子找蘇堂找不到,回去會跟大人講。時間久了,村里人都知道蘇堂不見了。再過幾天,映源就聽到有人說:“外面有一些做藥的,專門用人身上的器官。蘇堂是被他爸爸賣給人家做了藥了。”

  靈枝也在跟映凡談論此事,但是跟其他人一樣,不過是一條新聞,感慨一回,嘆息一回,也就完了。而映源則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她睡夢里仍然見到許多惡鬼,殺人的鬼,嫖娼的鬼,拿活人做藥的鬼……還有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女孩牽著張曉明的手,嘲笑道:“你不過是活得恐懼,不開心,想象出了好多鬼怪。你看看自己,快被這個村子吞了!”她猛地蘇醒過來,用力呼吸。漫長的暗夜里,她追問自己:怎么樣才能徹底卸下心頭的重量,像曉明那樣輕松的活著。她反復回憶,反復思索,反復假設,反復幻想。天漸漸亮了。

  關于蘇堂的傳聞過于駭人,以至于傳播的速度超過之前的兇殺和謀殺。因為那些案件在傳播的時候,壞人已經(jīng)落網(wǎng)。而有人用活人的器官做藥這事兒,意味著壞人還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物色到誰,尚有不確定的危險。它傳播的范圍已經(jīng)突破了白家橋村,方圓百里,無人不知。

  蘇堂的親生母親多年前改嫁到臨縣的一個村子,生活過得并不好,兒女成群,經(jīng)濟拮據(jù)。加之蘇堂的父親爺爺總是藏起孩子不讓見面,在蘇堂三歲之后,她也就斷了再去找兒子的念想。

  當聽到這樣的傳聞后,一個母親幾乎被震驚和憤怒撕碎。她顧不得現(xiàn)任丈夫的想法了。一個人趕到白家橋村,直奔蘇堂的爺爺家。周圍的鄰居都聽到山呼海嘯般的大鬧,卻沒個結(jié)果。她又向村里人打聽到蘇堂父親的住所,找過去再一次哭天搶地的鬧起來。蘇堂的后媽可能是心虛,早就躲出去了。

  圍觀的人把他家院子圍了個密不透風,蘇堂的母親扯著蘇堂父親的衣領,用盡全力大喊道:“你今天不把人交出來,我就報警!我兒子要是死了我就叫你家破人亡!”

  蘇堂父親已經(jīng)被逼到犄角,眼下任何托詞都糊弄不過了,他才無奈吐口,道:“蘇堂沒死,那是人家亂說的,我只不過讓他去更好的人家。”

  “去了哪家?你說啊!”

  “人家不想我們?nèi)フ业??!?p>  “說來說去,你還是把兒子賣了。你個畜生!”

  “你也看見了,我現(xiàn)在一家子人,實在養(yǎng)不起他了。去了別人家吃好穿好不對嗎?”

  “你告訴我賣到哪兒了,我要親眼見到,不然你等著警察來找你吧?!?p>  蘇堂父親不愿說,卻害怕這個瘋女人真的叫來警察。圍觀的人們也勸說:趕緊告訴人家吧,不然誰知道是不是謊話。

  “我也只知道是南市郊區(qū),好像叫新屯,哪家就不知道了。”

  女人放開他的衣領,喘著粗氣道:“你躲不過的,我去找到了再來跟你算賬,要是找不到,你等死吧?!?p>  她走出去的一路上,嘴里反復罵著“畜生”。直到她走出視線,圍觀的人群才散了。

  蘇堂沒死的消息是海玲告訴映源的。她并沒有為此松一口氣。一個親生父母健在的孩子被賣掉,多么荒唐。她對海玲說道:“蘇堂的爸和后媽都該死?!?p>  海玲第一次聽映源講出這么狠的話,都不知怎么接話了。

  映源看見海玲臉上的血痂都掉了,還留下一大片紅印子。問道:“你想過長大了要做什么嗎?”

  海玲像貓一樣的臉上掠過一絲茫然。

  “還沒想清楚之前千萬不要輟學。不然要一輩子窩在這個村子里給人做飯?!庇吃粗肋@個女孩子不一定能聽懂她在講什么,但是她會記得的??赡苁莾赡旰螅部赡芨?,她會記起這句話再去咀嚼其中的意思。

  海玲沒有再像以往沒心沒肺地跟她談論八卦,離開的時候沒怎么說話,像丟了魂似的。

  這一天一大早映源還沒起床,靈枝和孝成又大吵起來,尖厲的吼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然后聽見大門“咣當”一聲,那是孝成出去了。待映源起來洗漱,坐在大鐵盆邊洗衣服的靈枝就繼續(xù)發(fā)泄心中的悶氣,道:“不用我多說了吧,你也聽見了,人家是為了章家的那一伙人活著呢。映凡好歹是兒子,人家也多少顧念一點兒,你再不爭氣,誰也顧不上你。”

  映源根本沒聽見他們的爭吵內(nèi)容,但是她不想再說一句話。她刷牙的時候特別惡心,停下幾次來平息干嘔。洗完臉后,進屋里翻出床下最里面的一本習題冊,那冊子里有幾頁中間夾著錢,那是校慶時候梁老師退給她的演出服費。她揣進褲兜里就出了門。

  她漫無目的地疾走,走到橋上趴在石欄上往下看。橋下是不是真有白寡婦的尸骨呢?還是那只是自己在夢里造出來的故事?她看向遠處霧蒙蒙的山,腦海里跳出兩個詞:南市郊區(qū),新屯。

  她一直向北,上了公路,然后站在路的南面等車。當去往南市的公車停在她面前時,心里還有一些退卻的念頭。可是,她還是上去了。車子先經(jīng)過市區(qū),然后又進入高低起伏的山道。車窗外時不時看到山體荒涼的斷面,下面就是灰塵籠罩的采石場。平坦一些的地方,還有非常巨大的煙囪,冒著白煙。遠處的楊樹上掛滿了紅紅綠綠的朔料袋,那是春天的大風吹上去的。她一個人沒走過這么遠,沒見過往南去的風景。她倚靠著車窗,吹著風,看向更遠處的山。那山在天邊還那么高,如果在眼前得有多高啊。山的外面是什么樣的呢?總有一天要去看看。

  公共汽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車門口那個又胖又黑的女售票員喊道:“新屯的,到了啊?!庇吃聪铝塑嚒I磉吶翘锏?,只有一條土路偶爾經(jīng)過拖拉機或摩托車。她不敢找人問路,憑著自己的直覺,沿路往里走。遠處有一片住宅,應該就是新屯。

  走進村子,她迷茫地站在一個路口,不知該怎么找到蘇堂。還好村子不算大,她打算把每一條巷道走一遍。半個小時過后,她疲憊地坐在一條巷口的石頭上。每戶人家的院墻都很高,大門也大多是閉著的,根本看不見里面。偶有進出的村民,他們只是好奇地盯著映源看,映源也不敢上前打聽。最重要是不知怎么問,被賣過來的孩子,想必沒有人會告訴她。

  她失落地坐在那里,想到另一種可能,萬一蘇堂的父親說謊呢?蘇堂根本沒在這里,亦或是已經(jīng)被他母親帶走了。這時,遠處駛來一輛摩托車,車上三個人,駕車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待車子經(jīng)過映源的時候才看清,中間坐著的就是蘇堂!蘇堂也看見她了。摩托車停在映源身后的第二個門口。坐在最后面的是一位年輕姑娘,手里拎著大包小包,一臉歡喜。蘇堂下車后跟那兩個人說了些什么,那兩個人都猶疑地朝映源看過來。

  “章映源。”蘇堂喊她名字,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進來說話吧?!碧K堂不同于以往的寡言,看著成熟了很多。

  “不了,我只是來看看?!边吷系膬蓚€成年人令她不安,她不敢再走進院子。

  那個姑娘打量了映源一會兒,對蘇堂道:“你就在門口吧,我們先去放東西?!?p>  蘇堂點點頭,兩個人才進去。正房的窗戶里,好幾雙眼睛盯著他們。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蘇堂問。

  “我聽說的,村里傳言你被害死了?!?p>  蘇堂笑了笑,道:“這不是好好的嗎?!?p>  “那兩個人是誰?”

  “大姐和姐夫。”

  映源皺眉想了想,問道:“你媽來過了吧,怎么不跟她回去?”

  “她家里也不好過,我在這里挺好的。家里有三個姐姐,老人挺想要個兒子的。他們說會供我上學?!?p>  映源還想問點什么卻都哽在喉頭,她壓抑住自己落淚的沖動。沉默了一會兒,道:“看來不錯,那我走了?!彼戳艘谎壅堇锬切┚瓒箲]的眼睛,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一口氣跑到公路對面,站在近處的田埂上。公路上來往的泥頭車揚起塵土,使她更加灰頭土臉。站了一個多小時,才等來一輛回市里的公車。她在市里又轉(zhuǎn)車,回到白家橋村已經(jīng)傍晚。這一天沒吃沒喝,已是精疲力竭?;丶页粤送盹?,胡亂洗漱了一下就睡去了。

  第二天曉晴來找映源玩兒,這是那場風波之后,她第一次來。映源也照常跟她去橋上集市逛,有說有笑。

  曉晴說班里好幾個人都不想去平城一中了,成績太差,本身也學不進去。要么跟著父母做生意,要么出去學點手藝。映源也不吃驚,在這個村子里輟學是平常事。

  中午快要回家的時候,曉晴說:“春娟說進了中學,說不定還是同班,想跟你和好?!?p>  映源笑了笑,道:“該和好的時候會和好的?!?p>  曉晴走后,她落寞地站在橋頭,曉明要是在身邊多好啊,他這幾天跟父母旅游去了。映源感覺沒有他的白家橋村比滿是墳堆的深溝更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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