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離發(fā)起了高熱,洛晏清只好寸步不離地照顧了她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的呼吸才平穩(wěn)下來。
洛晏清將她安置好便回到自己房間躺下,折騰了這一夜他也沒什么生氣的心思了,合上眼便睡著了。
冷風橫掃,風雪漫卷,直撲廊檐之下,將床簾掀起,映出其中交.疊的身影,纖細的腳踝上是玉質的鏈子,鏈在床柱上,手腕也被綁在頭頂動彈不得。
洛晏清苦苦尋找多月,前幾日才在祁月寒凡間的房中找到一些線索,一路追尋到此處,一推開門便看到眼前這一幕,衣袂一角翻飛作響,寒意愈發(fā)逼人。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步,一步,慢慢向床邊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恍若凌遲。
如果不是他來晚了。
如果他能再早一點找到這里。
如果他那一日沒有被旁人拖住腳步。
如果他當初殺了祁月寒。
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眼前的這一切。
祁月寒聽到聲音,慢慢停下了動作,輕輕俯下身子,在江芷離耳邊輕聲呢喃,似是惡魔低語:“轉頭看看,誰來了?”
江芷離身子驟然僵住。
被抽了仙骨之后,她五感大不如前,并不如修仙之人,更何況……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很難有心思去注意周圍的動靜。
但祁月寒這么一說,一個讓自己不能接受的可能性浮在腦海。
祁月寒輕笑一聲,動作卻并不輕柔,突如其來的碰撞,逼得江芷離從死死咬住的嘴唇中流露出幾絲不可遏制的婉轉音調。
洛晏清只覺得周身血液都凝固了,當即提著秋水劍沖上前去,秋水劍似是感覺到持劍之人滔天的怒火和濃重的殺意,在他手中跳動著發(fā)出陣陣轟鳴。
“錚——”祁月寒竟早在床邊設下結界,秋水劍與它碰撞后發(fā)出巨大的響聲,震得江芷離耳膜都是痛的。
她連頭都不敢回,眼尾還染著不自然的緋紅,眼中一片瀲滟之色。
祁月寒似是很喜歡她這副樣子,鉗著她下巴逼她轉過頭去,卻并不停下動作:“阿離,你不是很想他嗎?你不是很想見他?現在他來了,你怎么連跟他說話的勇氣都沒了?!”
話說的愈發(fā)咬牙切齒,動作也是絲毫不再憐惜的狠戾:“出聲?!?p> 江芷離閉著眼睛,眼角有淚滑落。
“怎么,你寧愿把自己咬成這樣,也不敢讓他看到你這副樣子嗎?!”祁月寒胸中妒意翻涌,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想殺了她,讓她陪著自己一起下地.獄!
洛晏清瘋了一般用所有的靈力妄圖沖破結界,但他再怎么用力,終究也只是元嬰期,而祁月寒卻早在幾百年前就已是化神期,如今更是修為高到深不可測,如何是他的對手?
眼看著洛晏清臉色都一點點蒼白下去,江芷離終于忍不住開口說了這一夜的第一句話:“別!”
她尾音都抑制地有些拐調,洛晏清聽到她的聲音,停滯了一刻,隨即雙眼猩紅,大有要與祁月寒同歸于盡的意思。
祁月寒只覺得心中的無名火燒的更甚,這幾個月以來,無論他怎么做,怎么羞.辱她,她除了唾罵自己以外從不肯多說一句,更遑論求他,如今卻為了洛晏清擺出這樣的姿態(tài)來。
“如果我非要殺了他呢?”
祁月寒徹底抽離出來,對江芷離的掙扎無動于衷,把她拽起來讓她面對著洛晏清:“他都看見你現在這副樣子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殺了你?”
江芷離幾次掙扎不想要面對他,卻都是徒勞無功,她只好再次懇求祁月寒:“我求你……別殺他……讓他走……”
洛晏清心中一片鈍痛,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芷離!別求他!”
他死死盯著祁月寒,語氣是江芷離從未聽過的陰沉:“我一定會殺了你?!?p> 祁月寒的手在江芷離身上游.走,他俯首在她頸窩,挑釁地抬眼看向洛晏清:“是嗎?我拭目以待?!?p> 江芷離根本不敢看洛晏清,再這么下去,他只會修為散盡死在這里。
“你走吧?!彼_口時聲音嘶啞的不像話。
洛晏清也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逼自己不去看她,如今聽到她的聲音,喉頭酸澀,還未開口眼眶已然通紅:“芷離,我?guī)慊厝ァ!?p> 他余光瞥到她,卻看到她身上觸目驚心的痕.跡,像利刃一樣刺痛著他的雙眼,昭示著這幾個月里她遭受過的折磨與羞.辱。
如果不是因為他晚了一步。
怒火翻涌過后剩下的只是心被揪住般的疼痛,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攥著他的五臟六腑,有那么一瞬間仿佛痛的不能言語。
江芷離眼見洛晏清是肯定勸不回去了,只能讓祁月寒把他趕走。
她忍著心中的恐懼與厭惡,略帶討好地碰了碰祁月寒:“只要你把他趕出去,你、你讓我做什么都行?!?p> 祁月寒意外的一挑眉:“哦?當真是——做什么都愿意?”
話中隱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洛晏清目眥欲裂:“江芷離??!”
她暗道不好,生怕他惹怒了祁月寒,只好假裝沒聽到:“什么都行……”
祁月寒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但他本來也對洛晏清的命沒什么興趣,只是江芷離難得主動,他不可能就這么輕易放過她。
“那讓他看著?!?p> 江芷離卻又突然間劇烈掙扎起來,指甲劃過祁月寒的臉,在他臉上刮下一道血痕。
“既然你不愿意,那他就只能死在這里了。”祁月寒站起身來,大手一揮,千萬金光化作利刃飛向洛晏清,他剛剛已經耗費了太多修為,難以抵擋,那些利刃頃刻間刺入他的身體,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跡。
就在祁月寒的第二擊堪堪要到他身邊時,江芷離終于崩潰:“別碰他?。。 ?p>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她扯著祁月寒的衣角:“別殺他……”
她怕洛晏清又繼續(xù)耗費修為破結界,只好狠下心來:“你用縛仙網綁了他?!?p> 洛晏清怒吼:“江芷離!!你還不如讓他殺了我??!大不了同歸于盡??!”
他被縛仙網束縛著,動用不了靈力也走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祁月寒還站在床邊,冷冷道:“你自己過來,還是我動手?”
江芷離深吸一口氣,她渾身赤.裸,剛剛掙扎間祁月寒本就沒給她蓋好的被子更是滑落到地上,她只好跪在床上,一點點爬到祁月寒面前。
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時主動吻他,唇.瓣都在顫抖,祁月寒有一瞬的怔愣,隨后便是更深的怒火。
他猛地推開她,在她即將摔下床時又攬住她的腰把她拽回來,他俯身在她耳邊,語氣冰冷:“你就這么喜歡他?”
江芷離被他推地險些站不穩(wěn),堪堪扶住他的手臂,還未等她回答,祁月寒就繼續(xù)道:“看著他為了你受辱,你很開心是不是?”
說著,他竟然當真把江芷離推到洛晏清面前,讓她面對著洛晏清。
“祁月寒……你瘋了……”她雙腿顫抖,幾乎要站不住。
祁月寒貼在她背后,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求我。”
江芷離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進肉里,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我求你……別讓他看……”
“你求人的時候,就是這種態(tài)度?”
祁月寒按住她的后頸讓她跪下來,迫使她趴伏在床上,這個姿勢羞辱意味十足,她幾乎能感受到身后就是洛晏清心疼又痛苦的目光。
江芷離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開口:“我求你……求你別讓他看……”
她嗓子已經啞了,出口的話又細又碎,不仔細聽甚至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可是祁月寒聽到了。
他俯身,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他臉上帶著涼薄的笑意:“可是我覺得,讓他看著才更有趣,不是嗎?”
江芷離睜大雙眼,其中盈盈淚光閃爍,她搖著頭,哽咽出聲:“不要……求你了……”
“不要———”瞬間沒入無盡的黑暗。
洛晏清驀然睜開眼睛,眸底是未散盡的恐懼,他慢慢直起身子,大口喘著氣,心臟因為驚懼而狂跳不止。
這是一個夢?夢里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發(fā)現自己最近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而且每次都是跟江芷離有關。
夢里的情緒從來都是他在現實當中從未有過的,那種濃烈到讓人窒息的情緒他更是從來沒體驗過。
每一個夢境都是那么真實,卻又無比虛誕。
他就那樣端坐了很久,直到房門突然被敲響,他才強迫自己從那個荒謬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江芷離和謝承熹站在門口,見半晌都沒人開門,不禁嘟囔道:“你昨晚給他下蒙汗藥了?這都幾點了居然還沒起?!?p> 話音未落,洛晏清已經打開門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他還沒從夢里緩過神來,一開門乍然看到江芷離,條件反射的上前:“芷離……”卻又頓住。
他不是在夢里,眼前之人是他的師姐。
他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抱歉師姐,我可能還沒太睡醒?!?p> 江芷離無聲松了口氣,剛剛洛晏清的神情和語氣,她恍然以為是前世的他,那是與今生大相徑庭的,幾乎可以說是無半點相似之處。
比起那時的他,她倒更希望洛晏清一直能像現在這樣。
謝承熹適時開口:“你們明日便要進宮了,都安排好了?”
經他這么一提醒,洛晏清和江芷離終于想起自己此行是為了昆侖鏡而來。
“我與絳霄司掌印祁月寒說好了,我們扮成南境的使臣,想要與皇室做一筆生意。”
“南境使臣?”謝承熹有些意外,南境使臣是來了寧安,但兩國邦交,這也是能假冒的?
江芷離似是看出他所想,解釋道:“鳳臨王被刺殺,好像與南境人有關,祁月寒已經將他們盡數殺了,留了兩個嘴嚴怕死的給我們打掩護?!?p> 謝承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倆:“那你們扮成什么?夫妻?”
江芷離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有些幽怨:“南境的璃笙公主杜夢薇和她的……兄長肅王,叫杜清言?!?p> 謝承熹:“?”
他甚至想過是什么一方富商和他的美艷小妾之類的身份,但完全沒想到……
他看了看快要殺人的江芷離,由衷地敬佩道:“晏清啊,我覺得你是真有實力。”放眼三界,這天上地下能讓江芷離心甘情愿折腰的,恐怕也就只有洛晏清了。
洛晏清不想搭理他,便尋了個由頭溜了:“我去做早膳?!?p> 等到洛晏清走遠了,二人的目光才收回到眼下,只有他倆的時候,什么都不必隱瞞,一個是魔域少主,一個是孤山殿殿主,都是前世而來。
江芷離對謝承熹的突然出現有些意外:“還沒問你呢,你怎么在這?”
謝承熹轉著手中的瓊煙簫,漫不經心道:“怎么,就許你來這兒找舊情人,不許我來?”
江芷離心知他說的“舊情人”是祁月寒:“我最后重申一遍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p> “你倆究竟是什么關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只知道你倆的那種關系。”
這話倒也沒說錯,前世世人皆知她與祁月寒有過肌膚之親許多年,所以后來對她的罪名又能再多一條“不知羞恥的蕩婦”。
她也沒那個興趣到處跟人解釋她是被逼無奈之類的,反正也不會有人信,眾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對他們根本不重要。
再說了,她已經聲名狼藉,還差這一個嗎?
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謝承熹卻冷了臉警告她:“我不管你和你的舊情人背地里都干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別做到洛晏清眼前去。”
江芷離混不在意:“跟你有什么關系?謝少主,如果我沒記錯,除了當年求藥外,你我二人可以說是無任何交集,你現在憑什么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跟我說這些?”
“你魔域少主與洛晏清就更是毫無往來,”江芷離微瞇著眼,“你三番五次的接近他究竟意欲何為?”
謝承熹冷笑一聲:“無可奉告?!?p> 于公,他答應過洛晏清,不會告訴她,會護她一次,他就一定會做到。
于私,洛晏清對他有恩,他也確實是打心底敬佩這個人,所以不允許有任何人做出傷害他的事,哪怕這個人是江芷離。
“這話應該我來說。謝承熹,我警告你,離洛晏清遠一點,你若是敢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踏平魔域。”
“你最好說到做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