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殿門前沒等多久,寧長老便向里拉開了長老殿厚重的大門。
然而還未等晏初開口,長老先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僵在原地,即便那厚實白須掩了半張臉,目光中卻并未藏住驚恐。
他艱難道:“晏初……你身后,那是誰?”
晏初垂眸瞥向別處:“小師妹。”
嵐岫抬手摸摸自己發(fā)頂,一縷一縷撩開垂落的黑發(fā),垮著張漂亮小臉。
雖然她的角度看不到晏初的神情,但嵐岫猜他此時必然掛著那副欠揍的冷淡表情。
再看到長老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詭異對話,嵐岫在背后斜睨了晏初一眼,在心里冷笑著把人當(dāng)面團搓揉捏扁泄憤。
怎么成這樣的呢……
因為這個王八蛋師兄是真把她當(dāng)某種動物幼崽,骨節(jié)分明的細長手指跟掐著后頸軟肋似的拎住嵐岫外袍后領(lǐng),以氣勁包裹托著嵐岫周身,就這么一路把她拎到這來。
關(guān)鍵他御劍前行速度太快。
嵐岫本來就沒有好好束住長發(fā),被山風(fēng)迎面一頓蹂躪之后,變得凌亂無比,一半垂落搭在臉上,把面容擋得嚴實。而她外袍又幾近無痕的白,在夜色中突兀得很。
確實有點像某些靈異傳說之中的山鬼一類。
膽子小點的可能經(jīng)不住嚇。
她暫且把亂發(fā)全部撩到腦后披著,面上露出溫和的笑,乖乖巧巧道:“寧長老。”
寧長老緩過神來,看著嵐岫低頭撫平被拽歪的衣領(lǐng),轉(zhuǎn)臉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晏初,忍不住劈聲道:“你大晚上硬闖人姑娘家閨房?還不等人家梳理完畢就硬生生把人拽出來?!”
他痛心疾首道:“這是你小師妹??!”不是什么要著急逮住的罪犯!
晏初沉默片刻,薄唇微張,想解釋“我明明在院外等人出門從下午等到晚上”,但嵐岫已經(jīng)抬腿走到了他身側(cè),仰起臉挑眉笑著逼視,眼里質(zhì)問意味再明顯不過。
嵐岫先前出門雖然也未束發(fā),但至少沒凌亂成女鬼。
于是晏初默默住了嘴,杵在原地被迫接受寧長老的念叨。
嵐岫在一旁輕笑一聲,相當(dāng)自覺先一步跨進了長老殿。殿內(nèi)壁燈光線明亮柔和,正中前方擺了一小張方幾和幾把花雕木椅,桌上茶壺還冒著熱氣。屏風(fēng)立在方幾之后,隔開了前后廳。
后邊是一張寬長書案,堆了好些卷軸書冊,正中攤開的宣紙字跡尚未干透,右上角晾著支毛筆。
她湊到案前,才看清紙上抄了一通心平氣靜之類的字句。
長老還挺養(yǎng)生。
“……雖然夕離算是穩(wěn)住了,但還是又有好些弟子請求脫離宗門下了山?!睂庨L老一邊按揉眉心一邊跟晏初大吐苦水,關(guān)好殿門一并繞到屏風(fēng)之后,“我在考慮著要不要開宗招些新的小弟子入門?!?p> 嵐岫直起身子,回頭隨口接上:“招吧長老,順便給食堂換個新廚子唄。”
寧長老語塞一瞬,撫著他斑白胡子嘆道:“可是掌門還未出關(guān),雖然各院有功法心訣傳承,但是無人指點教化,各道弟子全憑自身悟性進步緩慢?!?p> “若是門內(nèi)個個弟子都和你們幾個親傳那般出色就好了……嵐岫也不必心急一時修為,你的機緣與他們不同,還需每日鞏固基礎(chǔ)靜待良機”
晏初沒接寧長老的話,忽然道:“小師妹說天資所限,不修道了。”
他停頓片刻,轉(zhuǎn)眼盯住嵐岫唇角那抹淺淡笑意,話語一轉(zhuǎn):“今日一見,她似乎性情變化極大。想請長老相助,給小師妹探靈?!?p> 寧長老被他的話噎住,看向嵐岫的目光也多了疑慮深意。
嵐岫面色鎮(zhèn)定站在書案一旁,抬手無意識地轉(zhuǎn)著腕上鐲子,心里炸成煙花。
這么快就要暴露不是原主了?
寧長老細細打量了嵐岫一會,漸漸皺起眉頭:“你覺得她內(nèi)里不是嵐岫?可不應(yīng)當(dāng)啊,嵐岫修為不夠,從未離山半步,身上也無靈力妖氣波動?!?p> “只是猜測?!标坛醯?。
嵐岫還沒想好對策反應(yīng),面前二人相視一眼,已經(jīng)起了動作。晏初閃身貼近攥住她的戴著鐲子的那只手腕,眸光鋒銳地對上嵐岫的淺色眼眸。
寧長老吸抓了案上晾的那支毛筆,灌注靈氣后空中舞劃幾下,才緩緩道:“松開吧,我給她落了禁制,一刻鐘之內(nèi)不會亂跑的。探靈之法顧忌頗多,晏初,你氣勁太寒,先跟我在正廳準備一個養(yǎng)靈陣,以防萬一傷及你小師妹本身靈魄?!?p> 晏初喉結(jié)微動,抿唇“嗯”了一聲,便松開了嵐岫的手腕后退一步,轉(zhuǎn)身跟著寧長老繞過屏風(fēng)。
等兩人身影被屏風(fēng)遮擋徹底后,嵐岫才垂下眼,試著動了動手指。
方才晏初攥住她手腕時壓制相當(dāng)細密,包裹她的氣勁和上山時相似卻又略微不同。她周身像被堅冰凍住固定一般,連手指尖都動彈不得。
真是看得起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凡人。
嵐岫不知道所謂探靈是要怎么個探法,但她并不準備乖乖配合。寧長老落的禁制讓她雙腳挪不開一點,面前也有玻璃阻隔似的,但沒像晏初那般限制住她的行動。
嵐岫閉眼,凝神細細探查著鐲子內(nèi)存儲的靈器。
片刻之后,她瞬息定神取出了一柄散著微亮光芒的毛筆和一卷密封完好的卷軸。
不是她不想拿點刀劍法器,實在是一來她不會用,二來只有這兩樣玩意能被她從鐲子中取出。
嵐岫指縫間夾持著毛筆,雙手拉開那藍皮卷軸。卷軸上畫著山景樓閣,其中偏下一些的一座樸舊房屋微微亮著光,與其它筆墨格格不入。
她并沒有什么珍惜古玩的意識,于是抬手便摸上了卷軸紙面,指尖沿著那座房屋輪廓輕淺勾勒。
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不知道是因為她沒找對卷軸用法,還是因為禁制限制。
嵐岫抬眸瞥了眼屏風(fēng),沒有分毫猶豫,捏著那柄毛筆筆尖碰到眼前看不見的屏障,然后一劃——
她聽見細微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后立即捏著筆在卷軸上也瞎劃一道,筆鋒停在畫上那座發(fā)著光的屋院之中。
下一秒,晏初瞬息掠過屏風(fēng),卻只趕上嵐岫捏著筆桿握著卷軸,踏入虛空中的陣門裂縫,從長老殿內(nèi)消失了個徹底。
晏初:“……”
他扯了扯唇角,語帶嘲諷地問:“一刻鐘內(nèi)不會亂跑?”
晏初瞥了眼廳內(nèi)另一端的蠟油燈。他們給嵐岫落下禁制時,寧長老剛把燈點著來計時,蠟油燒完便是一刻鐘過。
那燈中蠟油才燒掉不過五分之一。
寧長老心虛地撫了下胡子,隨即意識到不對。
“我給她下的禁制限制不小,長老殿內(nèi)同樣布有禁制干擾。這么快便破除禁制并離開長老殿,她帶著破陣筆和靈通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