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沒有見識,不知道龍血竭,不代表懸壺堂的大夫們就不知道龍血竭。
龍血竭止血,的確是有奇效,這一點應(yīng)該許多醫(yī)者都知道,《本草綱目》上對這一點也有明確記載。只是李時珍是明代人,如今的大靖朝沒有李時珍,自然也沒有《本草綱目》的存在。
江慧嘉不知道如今的大夫們對龍血竭是個什么看法,龍血竭不是中土的藥材,主要產(chǎn)自云南。而在大靖朝,云南是獨立立國的,時稱南詔。江慧嘉不知道龍血竭在大靖朝的流傳度怎樣,所以才特意提了提龍血竭。
但最主要的,她還是想要引出縫合術(shù)。
實在是,照目前這個傷者的狀況來看,他那傷口若不能縫合,保命的幾率那就太低了。
同時,江慧嘉提出縫合,也應(yīng)該算不得冒失。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普通民眾并不知曉縫合之術(shù),但這并不代表中醫(yī)縫合就不存在。江慧嘉所說的縫合,絕不是開先河之言。
事實上,在古代中國,外科手術(shù)早有流傳。也并不像是后來許多現(xiàn)代人以為的那樣,外科手術(shù)是西醫(yī)的專利。
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扁鵲、三國時期的華佗等,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古代外科名醫(yī)。
中醫(yī)的博大精深,超出許多人的想象。只是經(jīng)歷過數(shù)千年的傳承與遺失,到了后來,有太多古老的神技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這才使得許多現(xiàn)代人誤以為中醫(yī)不如西醫(yī)。
當(dāng)然,到了現(xiàn)代以后,中醫(yī)之所以凋敝,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中醫(yī)的學(xué)習(xí)太需要歲月的累積。一個驗方,要背誦容易,可要實際運用到病患身上,卻往往可能需要經(jīng)過千萬種變化,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這門學(xué)問精細又宏大,同樣的傳承,由不同的人學(xué)習(xí),得到的結(jié)果很可能千差萬別。
有人學(xué)成了庸醫(yī),有人不好不壞,而真正能夠?qū)W有所成,甚至青出于藍的,卻是萬中無一!
江慧嘉的神情微微黯淡了下來,中醫(yī)的發(fā)展到了后來反而呈現(xiàn)后退趨勢,其實又何嘗不與中醫(yī)內(nèi)部本身的流派之爭有關(guān)?就比如外科手術(shù),華夏古代自有不少外科先驅(qū),可同樣也有不少名醫(yī)將外科之術(shù)斥為異端邪道,不肯接受,反而打壓。
她說出了縫合之法,可惜竟無人應(yīng)答,她也只能就此住口,不能再說更多。
張氏又拉扯她:“三弟妹,咱走罷!”
江慧嘉微微垂首,往后退開一步。
正要轉(zhuǎn)身走,大堂外忽然傳來一陣金石相擊般的渾厚笑聲:“不意市井之間竟還有人能返璞歸真,直指本質(zhì)!可不正該如此?傷口破了就應(yīng)當(dāng)縫起來!可笑有些蠢物,人命難道不及規(guī)矩重要?”
江慧嘉驚訝地抬眼看過去,只見大門外忽地行來一群人。
走在最前頭的卻是一個須發(fā)怒張的虬髯老人,這人天庭飽滿,面色紫紅,鼻直口方,眼明目亮,雖然明顯已經(jīng)是超過五旬的老者模樣,卻瞧來十分精神。他大步走在最前頭,后面還跟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中最醒目的卻是幾個身穿捕快公服的男子,還有一名須發(fā)斑白的老者也隨行其中,這人瞧來有六旬模樣,背微微有些駝,身邊緊跟著兩個童子,一個提藥箱,一個挨在他身邊虛扶著他。
孫掌柜最先迎上去,就向幾人行禮:“楊公,您來了!”這是對著虬髯老者說的,又向另一名老者行禮,口稱“老太爺”,向幾名捕快行禮,稱領(lǐng)頭的為“趙捕頭”,其余幾個都叫“捕爺”。
張大夫等坐堂大夫也紛紛過來行禮廝見,被稱作楊公的老者擺手道:“啰嗦!傷者在哪里?”
孫掌柜連忙將幾人引到傷者身邊去,一邊又試探著問:“趙捕頭與幾位捕爺今日親來,可是有公干?”畢竟里頭這個傷者身上的口子可是刀傷呢,一看這就不是正常受傷,孫掌柜當(dāng)然要問清楚。
趙捕頭倒是一笑:“里頭這位傷者今日卻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孫掌柜,我與幾位兄弟可是特意來探望這位英雄的,你們可千萬要將人治好啊!”
孫掌柜“啊”了一聲,忙笑道:“瞧您說的,我們懸壺堂是怎樣的,趙捕頭您還會不知道嗎?”
說著又將目光看向那位“老太爺”,既是被孫掌柜直呼“老太爺”,這老者其實就是懸壺堂的背后大東家,劉老爺子。
劉老爺子面上雖顯老態(tài),精神倒也還算不錯的樣子。他說話慢聲慢氣:“趙捕頭,我輩行醫(yī),盡力而為是必要的。然而人力有事而窮,凡事又豈有一定?”說罷,微微一嘆,看向躺在地上的傷者。
這傷者躺在擔(dān)架上,面上盡是一片失血過多帶來的蒼白,口中還不住發(fā)出低低的呻吟。雖未完全昏迷,可瞧這狀態(tài),顯然也早就痛得神智不甚清楚了。
幾人面上都現(xiàn)出惻隱之色,趙捕頭更是認真對著傷者一躬身,又向陪同傷者前來的另幾人道:“幾位好漢輯盜有功,趙某在此先拜謝了。幾位只管放心,這位英雄的傷病資費,縣衙全數(shù)承擔(dān),懸壺堂這邊也必會盡全力救治?!?p> 原來這人之所以會受傷,竟是因為與盜匪搏斗!
圍觀眾人齊齊驚呼,一些原先等待看病的患者百姓就三五個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起來。
張氏也有些興奮,不想今日來縣城,竟還能看到這樣一出熱鬧。她就沒了要拉江慧嘉離開的心思,反而也與她八卦來:“怪不得這一來就是好幾個捕爺呢!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那人是哪里抓的盜匪,里頭肯定有事兒!就不知是咋個事兒!”
她伸長了脖子直往傷者那邊看,就連江慧嘉根本沒搭她的話茬,她也一樣說得津津有味。
送傷者來的幾個大漢得了趙捕頭的話,一邊草草謝過,就只急問張大夫:“大夫,那你瞧著如今呢?咱這兄弟好點了沒?”
張大夫為難極了,他本來就沒有十分把握,正推脫著呢,哪想就來了這樣一群人。如今趙捕頭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雖有劉老爺子拿話兜底,可這個時候他也不好再像之前那樣說話了。但要他說這人一定能救,他也沒那個膽子。實在是做不到,又怎敢亂應(yīng)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