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手走出廚房,男生們已經(jīng)圍著茶幾,討論起周二對抗海南的戰(zhàn)術(shù)了。
“到時候櫻木站這里?!?p> “不要,我要盯住他們的王牌?!?p> “流川負(fù)責(zé)內(nèi)線?!?p> “為什么死狐貍又要搶我的風(fēng)頭!”
鮮活又吵鬧,帶著夏日獨有的奇妙新鮮感。
晴子拿著掃帚乖巧的站流川的背后,臉上有些酒后的紅暈。
溫柔的女生,可惜流川注意不到。
就像三井學(xué)長注意不到我一樣。
緩慢的挪過去,可是卻在靠近他們的熱烈氛圍之后——又停住了腳步。
還是先回家吧。
跟彩子說完之后,她溫柔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轉(zhuǎn)過身去,“三井學(xué)長,可以幫我送一下小澄么?!?p> 誒?
“嗯,好。”
他坦然的從角落中站起來,高大的身影被燈光拉下一個很長的影子。
大家并沒有太多的訝異,好像對這種狀態(tài)也都……習(xí)以為常。
我尷尬的對彩子使眼色,而她只是壞笑得對我眨眼,“小澄喝了酒,我不放心?!?p> “我……”
嘛……就這樣吧。
走出房門,才發(fā)現(xiàn)早已華燈初上,流光溢彩的燈火與晚霞交織在一起,天空像被染色的水彩畫,時而灰藍(lán),時而透明又高遠(yuǎn)。
我們只是安靜的并排走著,連天空中的烏鴉聲都有點嘲諷的意味。
終于坐上了電車。
彩子家離我家不算近,大約有12站的距離,還好是直達(dá)。我背靠著電車門站著,每次上車的人潮把他往我這邊擠一點,他就挪過來一點,然后越來越近,最后,他單手吊著車頂?shù)姆鍪郑瑤缀蹩熨N到我的身前。
不敢抬頭……只能看著窗外偶爾劃過的夜色和燈火,相互重疊著。
終于熬到下車,到家的距離不遠(yuǎn)也不近,倒是晚風(fēng)有些緩慢的吹過,也有蟋蟀的輕柔窸窣聲。
“那個……櫻木告訴我了?!崩洳欢〉陌l(fā)聲。
“誒?”
“之前小澄在學(xué)?!鷥蓚€女生爭論?!彼麚狭藫项^,目光卻看著正前方一直延伸的水泥路,“抱歉……讓小澄失望了?!?p> “沒有……”的事。
說不出口。
“額……其實……”一時想不到怎么接話,我捏了捏掛在肩膀的背包,“不知道今天學(xué)長也會來,就沒有帶那件外套?!?p> 三井的那件外套,正躺在枕頭邊,陪我度過了好幾個失眠的夜晚。
“哧,”他竟然捂住嘴笑出聲來,“抱歉,想起小澄上次被我用衣服套住,哈哈哈?!?p> 坦率又陽光的笑意……
“喂!……”我急紅了臉,對著他翻了個白眼。
凝固的氣氛終于被打破,空氣中好像有一點和緩的笑意。
兩個人的腳步在水泥地上壓出一陣又一陣的干燥聲音,他步子很大,卻為了等我,把節(jié)奏放得很慢。
“唔,今天……真是抱歉。讓小澄以這種方式重新認(rèn)識我?!彼O聛恚曇粢馔獾暮茌p。
重新……是說不良的事情么……
我的腳尖突然僵硬得提不起來。
“是挺生氣的?!苯柚璋椎穆窡?,腦海里的想法突然脫口而出,“學(xué)長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
等等,我在要求些什么。
“算了……好像也沒資格……”我對著空氣擺了擺手,緩慢向后退了一步。
抬起頭看看天——今晚的月亮藏在云背后……渺小又暗淡。
“……不會。”盡管他只是緩緩的呢喃,還是如同寺廟的新年鐘聲一樣,猛的撞擊在心上。
震耳欲聾。
甚至連頭腦都開始急速暈眩。
不會是說……?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心底這句疑問如同泄洪一般噴涌出來,四處亂竄著……沖蕩在嗓子里,推搡著想跑出來。
捏緊的手心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學(xué)長……不良少年的話,”
“嗯?”
如果是你的話——
“已經(jīng)過去了?!?p> 我歪起頭迎上他有些詫異的透明眼神,只感覺自己的耳朵燙得快要燒紅。
大概是剛喝的紅酒,開始發(fā)酵了吧。
偶爾有清脆的風(fēng)鈴聲飄過,帶著夏日的潮濕氣息。我們一前一后的走著,已經(jīng)快到家的路口了——周圍一片靜謐,只有路邊的野貓搖晃著,挪動著輕快的步伐。
“……那學(xué)長還有什么事沒告訴我么?”也許是太暈了,整個人的身體和思緒都像飄在空中。
在酒精的慫恿下,我想了解……全部的他。
沉默,電車一浪接一浪的經(jīng)過。
“……有?!彼D(zhuǎn)過頭去,眼神卻有些晦暗不明。
“誒?”
我摸摸頭,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空氣此時如同停滯,周圍陷入死一般寂靜。
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在跳動。
“小澄,如果說,我是那個……你救的不良少年——”他過來,我卻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驚慌的表情。
“不會的?!蔽抑钡拇驍嗨?,握緊拳……又向后退了一步。
直到左手的指尖無意中觸到那片蜿蜒的傷口。
“如果……是真的呢……”他的手似乎是要伸過來,卻在空中頓了一下。
不要說了,拜托。
“不會的?!蔽壹又亓寺曇?,卻意外帶出了哭腔。
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傷害我的人是誰,從來……沒想過是面前這個人。
記憶的碎片在剎那間全部重疊組合……
第一次見面時的,“好像見過你”
送我回家時候含糊的說著,“我一直覺得你很好”
還有上次見面時候那句,“還是那么愛報警。”
難道……你早就知道我是那個人了。
“不要……”我緩緩蹲下身來。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的砸下一個窟窿,痛的全身都開始戰(zhàn)栗……眼淚不聽使喚的嗆在眼眶,簌簌往下掉。
明明……是第一個看得見我存在的人,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保護(hù)我的人。
怎么可能是傷害我的人。
“小澄……”愧疚的聲音從他鼻腔里傳來,“抱歉……”
“嗚嗚……”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哭得太大聲,可是——
16針,站在血泊里一個人孤獨的等救護(hù)車的場景又再度重現(xiàn),那種內(nèi)疚和無力感……
是我永遠(yuǎn)都不想去回憶的從前。
“嗚……”我揉了揉眼睛,腦子里突然又想起跟他在籃球部相識的那些過往……
等等,籃球部的過往……
“在湘北的話,我會努力照顧你的?!边@句突兀的承諾……也是?
我斷斷續(xù)續(xù)的平息自己的呼吸——“那學(xué)長……在湘北,是想補(bǔ)償那個時候嗎。”
近在咫尺的人,原來竟然那么遠(yuǎn)。
路燈的光并不暗沉,可我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可是……”
“知道了?!痹挼阶爝呉咽潜鶝?。
耳朵里一片轟鳴的嗡嗡聲排山倒海的襲來——原來所有的關(guān)心和我以為的那一點點可能,都是假的。
還是個影子而已。
以為自己看到了光。
捂著臉不知怎么跑回家的,開了門,就癱倒在了沙發(fā)上。
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嗚嗚嗚……”
直到開門聲響起。
我擦了擦眼淚,想要站起來,卻覺得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
“小澄,小澄!”哥哥賣力的呼喊還縈繞在耳邊。
一頭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