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英雄不知春情渡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杜文悍一行人困馬乏，在距遼陽城五里外安營，川軍一行人伐木取火，壘鍋造飯。千總官袁天野和驛站豢馬匠人王可近一同進(jìn)城，杜文悍這邊派了沈何持有司文書陪同。
本來，到了遼東都司府應(yīng)當(dāng)由各隸屬最高職司的將佐前去做一應(yīng)答問。
但杜文悍如是對沈何說道：“我一個粗人沒甚禮數(shù)，若是輕慢了上官豈不為我等平添麻煩！我遍觀眾嘍啰，唯有兄弟你可擔(dān)此大任。”
沈何聞言，一時間只覺重任在肩，立刻抖擻精神的騎著騾子隨袁天野等人進(jìn)城了。
杜文悍這個壞胚哪覺得這算什么事兒，他只是幾日沒和秦婉娘搭話，已是心里癢癢，現(xiàn)下只想去找秦婉娘。這一行川軍目標(biāo)駐地是渾河西岸的長勝堡，杜文悍這伙人若沒意外，休整幾日即可打道回廣寧了。
早先見川軍人馬路經(jīng)廣寧，杜文悍力有不逮，滿心無奈，這會兒他心心念念的想著怎么才能救下眾人。
與秦婉娘直言？告訴她，你們?nèi)チ碎L勝堡也不過是跟著幾個哥哥血戰(zhàn)渾河，最后和后金大軍拼的一個不剩？
秦婉娘腦袋壞了，才信杜文悍這個無賴爺們的話。
要說這男人真是賤，初見時煩的不行，稍有親近便心里惦記的緊。這時候杜文悍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大義，還是私心。
‘啪’的一拍腦門，杜文悍心道：‘想這么多作甚，實在不行尋機會把這娘們兒辦了，拐回廣寧’
最少得救下這個漂亮妞……
經(jīng)過那天晚上的事，他就知道，秦婉娘不過是鐵打的小嘴兒，紙糊的褲襠，先和她好好說和一下試試，不行就趁黑天，摸進(jìn)她的營帳把她綁了就跑，打定主意以后，他心里頓時松了口氣。
杜文悍帶著王可近一家三口和幾個督戰(zhàn)隊的憨傻漢子獨占了一個營帳，那幾個漢子趴鋪上嚼粟米，王寧兒她弟弟坐在一起。
“小弟，吃，多吃點。”王寧兒捏著一小把粟米往弟弟嘴里送，那小崽子嘴里嚼著東西一雙眼睛直往杜文悍這飄。
別看王可近跟杜文悍那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但是他打罵大女兒可從沒輕過手，真是好一副重男輕女的樣子，王寧兒也是乖巧，每遭打罵都紅著眼睛不吭聲。
“小伙子，你叫啥名?！倍盼暮氛聊ピ趺慈フ仪赝衲镎f話，閑來無事便想逗逗這小東西。
也不知道是怕人還是怎地，杜文悍和這小子打招呼，這小子也不應(yīng)聲。
“你小子，沒聽見老子和你說話！”杜文悍覺得有意思，虎著一張臉嚇唬他，他說：“老子在遼東可是烹殺不少漢子充饑果腹，還沒嘗過你這小后生的皮肉，小心軍爺我吃了你！”
“我……我……我叫……”小崽子一見杜文悍滿臉橫肉，頓時嚇得腮幫子哆嗦。
“我叫王寧兒，我弟弟沒有大號，我爹喊他二小子?！睅兹招熊娨詠?，王寧兒早已和杜文悍相熟，她自然是不怕這個壯碩漢子，另有一番想親近的心思，只聽他說到：“弟弟口吃，緊張時更說不出話，軍爺不要逗他，將軍有事便吩咐我吧。”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倍盼暮酚樣樀臄[擺手，有點不好意思，他從懷里摸出一塊巴掌大的干肉條掰斷了分給兩個小東西，說道：“這一路辛苦你們兩個小東西了，世道亂，你們快些長大也好替那王老頭分擔(dān)些辛勞?！?p> “謝謝，軍爺。”王寧兒低眉順眼的從杜文悍手邊拿了肉條，不小心碰了一下杜文悍粗糙的手掌，這丫頭頓時臉頰通紅。
‘親娘唉，王寧兒這丫頭真是可愛的緊。干！想著秦婉娘呢，怎么又逗起小姑娘，我真是個人渣。’杜文悍在心里狠狠的罵了自己幾句，又有點惱怒，他起身將那幾個督戰(zhàn)隊的憨傻漢子招呼起來。
“走，老子帶你們尋好東西吃去！”杜文悍張嘴就撒謊，他只當(dāng)這是鼓舞士氣。
那幾個愣頭愣腦的漢子一個轱轆躥了起來，舔了舔爪子立馬湊到杜文悍跟前。杜文悍威風(fēng)凜凜的甩了甩膀子，根本看不出來是想去找女人。
杜文悍的人馬和川軍一同扎營，他與那川軍的七八個軍頭廝混的熟稔。
“咱有公事尋你們東主！”營房邊上有兩個軍頭湊在一起低頭扒飯。
其中一個抬手指了指靠后一個營帳，說道：“門口有人，你通報一聲自去吧?！?p> 杜文悍走遠(yuǎn)了，那兩個軍頭便開始議論：“日死他先人板板，老杜就一個廝殺漢還惦記咱們東主！”
“對頭，對頭！”另一個軍頭大為同意，只聽他說道：“咱們家東主得找個書生！”
秦婉娘有四個牽馬墜蹬的女兵在身邊聽用，都是手腳蒲扇大的高壯，個頂個的一臉橫膘，讓杜文悍看著親切，像自家人。
“我找你們家東主！”杜文悍看著營帳門前兩個石獅子似的悍婦說道：“咱和你們家東主說好了，你進(jìn)去通報一聲?！?p> “把總爺稍候?！逼渲幸粋€悍婦像男人一樣抱拳，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營帳。
不一會兒，那悍婦又出來，只聽她說道：“把總爺，請?！?p> “你們幾個在這候著?！倍盼暮仿勓孕那榇蠛茫~著八爺步便走了進(jìn)去。
秦婉娘把玩著馬鞭，坐在一個行軍凳上，地上青石壘著的爐灶里悶著一根羊腿。
秦婉娘和杜文悍初見時一樣，還是那件灰裘罩衣，里面穿著男裝棉袍，矮凳子不適合她那兩條豐腴的大長腿，只見她穿著鹿皮長靴的兩腿朝一側(cè)微微蜷著。
杜文悍抬頭看了看，另有兩個悍婦跪坐在大美人旁邊，真礙事，他腆著臉說道：“我那幾個身旁的走動，尚未吃東西，營中不剩甚伙食，還請四東主安排這兩位侍衛(wèi)去打理些吃食，咱家謝四東主了。”
杜文悍說到侍衛(wèi)的時候重重的頓了一下。
“這一天急行軍，你們四個帶他的人一起去吃點東西吧?！鼻赝衲锩嫔届o的指示著兩個悍婦說道：“這會兒不用隨侍。”
那兩個悍婦看了一眼杜文悍，起身就走。
“你不要叫我東主，奴兵才叫東主?！鼻赝衲镆膊恢涝谙胄┦裁矗F(xiàn)在她在杜文悍身邊早沒有了初見時的那股跋扈勁，她說道：“你來干什么……”
“婉娘……婉娘……”杜文悍待秦婉娘說完話，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說道：“你知道我來干什么?！?p> 杜文悍哪知道自己來干什么，只好順著說。指望他說什么挑動姑娘的情話，簡直比登天還難，要說感情經(jīng)歷，那完全沒有。雖然前世不知道睡了多少窯姐和小太妹，直把他那根毛山藥都弄禿了毛，但是他根本不會談情說愛，愛情對他這種落魄人來說，實在是奢求。
秦婉娘被他抓住手，用力的掙扎了一下，另一只手想拿鞭子抽他，狠狠地抬起手卻沒落下來，慢慢的整個臉倒是紅了起來，直把脖子扭到一旁也不看杜文悍。
‘咕咚’杜文悍看著秦婉娘這副嬌羞模樣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婉娘的神情讓杜文悍冰坨子一樣的心立時化了，鬼使神差的，他說道：“婉娘，你真美，我第一眼見你時，就覺得你美極了，我喜歡你……”
秦婉娘‘噗嗤’一聲笑了，她拿著馬鞭一下一下的戳著杜文悍的胸口道：“鬼才信你，快放開?！?p> 杜文悍嘿嘿一笑，展開大手穿過秦婉娘的腿彎一把將她抱起來，快步轉(zhuǎn)到鋪上，壓著秦婉娘又是一陣口鼻換息。
眾看官切勿亂猜，二人具是守禮之人，此間，已無趣事。
少傾，二人又坐下分食羊腿肉。
“婉娘，現(xiàn)在二位秦帥已經(jīng)到何處了？”杜文悍揉搓手指，回味了一下指尖方才經(jīng)歷的觸感說道：“我有些事情欲和你說?！?p> “下午接到消息，大哥隨總兵官陳軍門（陳策）駐兵虎皮驛。數(shù)日前才解奉集堡之圍，我們到之前還和后金兵在虎皮驛城下廝殺了一場?！鼻赝衲锬贸鲂〉兑贿厔?nèi)庖贿呎f道：“奉集堡駐軍近五千人，生還者不過八九百……
虎皮驛在遼陽城北四十里處，為遼陽門戶。
天啟元年二月十一，后金軍召集大軍約五萬余人，分兵八路襲取奉集堡，守將李秉誠率領(lǐng)步、騎四千，輔兵千人于城外六里扎營，派遣哨騎、夜不收、精悍家丁兩百人為前驅(qū)。
前驅(qū)戰(zhàn)死，后金大軍騎兵沖陣，步卒掩殺，直殺得李秉誠縱馬潰逃，守城拒戰(zhàn)，后金軍圍城佯攻，稍有死傷便圍城不打。
虎皮驛與奉集堡隔北沙河相望，涉水前驅(qū)不過三十里路?？偙惒呓y(tǒng)御麾下川、浙戰(zhàn)兵九千余人，強渡北沙河解圍奉集堡。
后金殺傷眾多，已是大勝，與陳策麾下稍一接觸便引兵遁走。奉集堡解圍。
總兵李秉誠詭言詐騙經(jīng)略府，稱大敗后金軍，斬首數(shù)百余。
“虎皮驛城戰(zhàn)如何？”杜文悍不知道奉集堡具體情況，但他更關(guān)心陳策這一支強橫戰(zhàn)兵。
“后金軍并未久戰(zhàn)，陳軍門率兵據(jù)城而守，那奴酋見得不著便宜便走了?！?p> 杜文悍伸手將秦婉娘摟在懷里說道：“婉娘，你回廣寧城吧，這仗應(yīng)該由我們男人來打?！?p> “同樣是一雙手腳，就你們中原人規(guī)矩多，我們那的孩兒都會吹銃鏢狩獵黃羊?！鼻赝衲飺]著拳頭說道：“我也是殺過人的……”
杜文悍搖搖頭心知沒辦法說服這個姑娘，但還是說：“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去長勝堡了，和我回廣寧，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沒辦法保護(hù)你，我求你和我一起走，這里一直都是袁天野掌兵，和你一個女孩子沒什么關(guān)系，我杜文悍過去的二十年根本沒有求過人，求你和我走?！?p> 我只有我這條命，我不怕死在這里，但是，我怕你和我一起死在這里。
“你怎么了？今日大哥命我等無須北上，且在遼陽休整?！鼻赝衲锿蝗挥行┢婀?，她往手上呵了一口氣，然后，雙手捧著杜文悍那張因情緒而變得猙獰的面龐，她柔聲說道：“我們當(dāng)然要在一起，你得娶我，待戰(zhàn)事稍停，我就要嫁給你，你最近要尋個機會隨我去見大哥才行！”
戰(zhàn)事稍停？怎么停，這是國運之戰(zhàn)，不死不休！
杜文悍在心里嘆了口氣，后金軍此來目的就是遼沈二城，你大哥隨陳軍門不日便要決死渾河了。
而你呢，你的未來又在哪里？托付終身，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廝殺漢？
杜文悍看著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姑娘，一時有些失神，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如此純粹而又真實的感情，難以描繪。
杜文悍用力的抱緊她，仿佛抱緊自己的命運，閉上眼睛，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唯獨鼻尖能夠嗅到秦婉娘的體香。
這種感覺很美妙，值得為她賭上一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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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英雄不知春情渡，縱有天下寫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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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她沒有出現(xiàn)的時候，你不相信愛情，當(dāng)她來了，你卻說，這世上除了愛情還有什么？